急匆匆黃之白逃性命
意迷迷梅純孝舍錢財
自從給蘇公子幾個算命、妓院殺鬼之后,經蘇公子幾人和嫖客宣揚,黃之白的名聲在南陽城可就大了,一時間,黃之白寓所門前車馬如云。南陽城有名的富戶沒有不來算命的,還攀比誰給的錢多,顯得自己命相貴重。鬼弄了快半個月,那天也涼了,黃之白又騙了有十多萬塊錢,這幾日正準備著起身,可這一大早剛用過早飯,就又有人算命來了。
只見這人直昂昂的,穿一身西服,眉心似蹙,眼光如電。一進屋里來,孫三忙著接了,倒上茶。這人只盯著孫三的笑臉看,看得孫三有些發毛,便笑了說:“先生請喝茶,我這就去請我師傅。”
之前,安大嬸、黃小英到鄧州去了,云中鶴去了武漢,這里只剩下黃之白師徒三人。
黃之白聽說這么早就有人來算命,先從一個暗藏的孔洞向外看了看。租了這房子后,黃之白把內室多開了一個門,為著遇到危機時逃跑,又特意鑿了幾個孔洞,在內室可以從幾個方位看會客廳,觀察所來的客人。而在會客廳里,卻用花瓶字畫之類的東西將這些孔洞遮掩起來,會客廳里的客人根本看不到這些孔洞。
黃之白這一看,就覺得很不對勁兒。別的客人總要帶幾個人,好在這些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命相多么貴重,坐在那里喝著茶,臉上掛著笑,眼睛盯著這內室門簾,盼著玄鑒子先生出來。可這個客人卻不這樣,他眉頭緊鎖,兩只眼睛四下里看;坐在那里,身體里似乎裝著機簧,隨時都會跳起來。黃之白這心里就是一跳,難道是把點(黑話,偵緝人員)來了?來了就好,呵!看你怎么奈何我?這樣想著,臉上掛上笑了,低聲地問孫三:“他是哪里口音?”
孫三低低地說:“好像不是本地人,有點豫東音,又有點京音。”
黃之白笑了,心里說,果然是把點來了。便低聲地說:“這人是警察,逮我們來了。”
正在此時,孫三就覺得背后有人抱了腰,又有人抱了腿,就站立不住,和抱他的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想要掙扎,早又有幾個人壓了上來,想動一下也難。
原來那王虎聽到孫三喊一聲“快跑”,就不見孫三的影兒了,卻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掛念著黃之白,他便急急回到房里。到了房里,卻見不到黃之白,只見一個人正在那里到處亂翻亂敲,想要退身卻來不及了,那人目光如電,直逼過來。王虎只覺得身子像騰云駕霧一般飄了起來,直摔到門檻上,等他感覺到整個脊背被門檻硌得痛的時候,兩只手早被人反銬了。
盧弘俠捉了王虎,又在房里搜尋,想那首犯沒見出門,一定還躲在哪個地方,一定有暗門或暗洞的什么的。正搜著,幾個人進來了,卻是他雇了看后門的小伙子。幾個小伙子在后門口站了一會兒,卻不見一個人出來,按捺不了心里的沖動,有一個就提議說:“說不定那盧探員早和里面人打上了,咱們還不進去幫把手?”于是幾個人就進來了。盧弘俠見他們,忙叫幾人拉了王虎還到后門口守著去。
這幾個人拉了王虎剛出后門,就被跟著孫三的幾個小伙子看到了。幾個小伙子一看,那邊都捉了人了,咱還不動手?哪里還記得盧弘俠的吩咐,一哄而上,就捉了孫三。幾個人很是興奮,臉上放著光,嘻嘻哈哈地笑著,把孫三和王虎按到一處,或拳打或腳踢。王虎手被反銬了,一張臉被按得直貼著地面,深秋的地面又冷又硬,硌得他牙都快要掉了。孫三手還能動,先被兩個人按著,一個人就起身踢他,他隨即一翻身,脊背著地,手腳并用抵擋著拳腳,順勢還要踢小伙子們幾腳,一時弄得這幾個小伙子倒沒了辦法,近不得身。有一兩個人要找根棍子來抽打孫三。就在這時,一個黑影突然閃了過來,直撲孫三,一下子就揪住了孫三頭發,手里一支短槍直抵孫三腦袋,嘴里罵著:“小子,你再動一動,叫你腦袋開瓢!”幾個小伙子一看,原來卻是個警察,只見他用槍在孫三腦袋上點了幾點,那孫三就嚇得一動不動,警察命令孫三趴下,孫三就乖乖地翻了身趴在地上。警察站起身來,笑了說:“奉老街警察所長之命,協助鄭州警察捉拿騙子,我這就把兩個騙子帶走。你們幾個年輕人做得很好,快到警察所領賞去吧。”說著喝令兩個騙子站起身來,跟他到警察所去。大概有槍逼著,兩個騙子都乖乖的,很聽話,爬起來,被那警察押著就走,走過了街口,一轉彎就不見了。這幾個小伙子緩過神來,覺得大是不對勁兒,那鄭州的盧探員若有當地警察助著,還要我們來做什么?剛反應過來,就見三四個警察直奔這里來了,見了他們大聲呼呵:“閑雜人退開!”有幾個小伙子見過其中一兩個警察,知道這才是老街警察所里的警察,可剛才那個警察又是哪里的呢?
那個警察不是別人,正是黃之白。他推孫三一出門,閃身鉆過暗門,就往后門逃去。一到后門,聽到人聲,就翻身上了房頂。聽到幾個小伙子說話,看到幾個小伙子沖進大院,他便跳下房頂,躲到對面一個小胡同里,找尋出路。在那小胡同里,他把孫三、王虎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本來想撒腿走了,可一轉念,一聲冷笑,心里說,你從鄭州來捉我,哼,讓你一個也捉不到。便從隨身包里拿出一身警服來換上,閃出身來,把孫三、王虎從幾個小伙子手里騙了去。孫三、王虎一聽到他的聲音,哪里會不乖乖地聽話。三個轉過了街口,看到路人遠遠地看,就折到一個小胡同,撒腿就跑,黃之白一邊跑一邊把身上的警服脫了去。
這邊,幾個南陽的警察沖進院子,直奔那個算命間來。盧弘俠這時已找到暗門,原來竟然藏在柜子里,可鉆進暗門,爬行了幾米遠就到了頭,爬出來一看,竟然是在院子石榴樹后面,一個石臺一個竹簍把這出口遮得嚴嚴實實。盧弘俠一出這個暗門,暗叫一聲不好,抬腿就往后門走,正碰上沖進來的幾個警察,這些警察見到盧弘俠問一句:“人可捉到了?”便不管不顧往里面沖去,進了房間,翻箱倒柜查了一遍,只在一個抽屜里發現幾十塊鷹洋,幾個警察便搶著分了,又跑了出來,到了后門。盧弘俠這時聽了幾個小伙子的述說,頓足長嘆。聽到幾個警察問他:“騙子呢?”便無可奈何地說:“跑了。”幾個警察說一句“看他能跑到哪里去,這就到車站截去”,走了。盧弘俠心里說,騙子再傻,這時候怎么會到車站去,車站只有火車,幾小時過一趟,哪里能逃得了?便往北城門趕去。心說,這騙子肯定以為我們要往車站或南追,必定往北跑了。心里卻納悶,那警察所長死活不相信有騙子,怎么會派警察來了呢?他卻怎么也猜不到,平時黃之白就沒有少往警察所送錢,那所長一聽到盧弘俠的話,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想,平時收了錢,不好意思再去敲他們,借著這姓盧的說的這事,正好再去敲那玄鑒子一筆,他猜想盧弘俠沒有他們的幫助,一個人怎么著也弄不成事,但還是不敢耽擱,立即召集警察前來“捉騙”,實際是來敲竹杠。幾個警察見人走了,單是來不及帶的錢就有幾十塊鷹洋,那玄鑒子身上還不知有多少錢呢,便玩了命往車站追去了。
誰知道盧弘俠和這幾個警察都追了個空,黃之白幾個人卻直接出了南城門,往西南鄧州方向逃去。三個人急急如喪家之犬,直走到正午時候,看看前面有個小村,往后看鄉間小路上不見一個人追來,這才松了一口氣,慢慢地往這小村里走去。
剛才一路跑著還沒有感覺,這一走,三個人都有點累了,進村聞到飯菜的香氣,那肚子也咕嚕嚕叫了起來。王虎說:“師傅,到哪家買碗飯吃吧,看這小村,也不會有飯店。”黃之白大笑了,看看孫三、王虎沒精打采的樣子,心說我得給他們打打氣,眼里就放出光來,四下看了看,說:“咱做騙子的,還用著花錢買飯?你們看著,今天中午有人請咱們吃雞蛋撈面,說不定還有菜吃有酒喝。”王虎一臉不相信,說:“這村里又沒朋友,誰會請咱?”孫三卻不說一句話,想起了剛才那一幕,有點后怕,又有點怕黃之白,如果當時聽了他的話,往車站跑,肯定也要被抓住,眼見的是一出門就有人跟著。
黃之白聽了王虎的話,大笑了,看準了一戶人家,走過去就敲門。
這戶人家應該是村里比較富裕的,大門和墻基都是磚壘的,不像別的人家,從下到上,那墻一律都是夯土。王虎抬頭見這家人院里一棵石榴樹,樹葉都掉光了,可高高的枝頭上竟然還掛著些石榴,石榴皮大都干枯了,只一小塊還殘存些紅色,裂開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石榴籽兒,有幾個石榴已爛掉了。王虎看過了,便說:“這家人也忒懶了,石榴熟了不知道摘,讓它爛掉。”黃之白聽他這么說,只是笑,孫三卻躲到后面,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陣勢里醒過來,看似有點怕,像是隨時都要拔腿跑。
敲了兩下門,門就開了。里面走出一個人來,鬢邊頭發花白,一臉的愁苦。見這三個人就問道:“干什么的?”
黃之白笑了說:“從你門前過,看你房子有點問題,妨得你家人丁不旺,怕先生不單兒子沒一個連閨女也沒半個吧?”
一句話說得這房主目瞪口呆,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王虎也是吃驚地瞪大眼睛,孫三忙給他使個眼色,讓他不要說話。
卻聽黃之白又說道:“老師兒可是貴姓張?”
房主更是大吃一驚,忙說:“是是是,三位快請進!”上來拉住黃之白胳膊往里屋拉。孫三、王虎也隨著進去。
聽見房主大聲吆喝著老婆,讓快快做飯。他女人從里間出來,看了看這三個人,就出去了,一會兒就聽到鍋碗瓢勺的聲音。
那房主張羅著三人坐下,滿臉都是笑,問黃之白:“老先生貴姓?仙鄉何處?”
孫三正看這堂屋,見正中墻上掛著一男一女兩張黑框照片,看那年齡有五十多歲的模樣,聽到房主問話,也就轉過臉來。
“免貴,賤姓黃,草字之白。”黃之白拱手答道,“洛陽新安人氏。”
“哦,幸會幸會。敢問黃先生,我這院落哪一處妨人?”房主一臉熱切,說這話時臉湊過去,幾乎碰著了黃之白的臉。
孫三坐在黃之白旁邊,看黃之白抖一抖衣袖,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旁邊的王虎見他喝茶,也端起杯來,喝了一大口,把一杯茶都喝凈了,可房主好像沒看見,也不知道續茶,只把滿臉的精氣神都盯著黃之白看,好像自己的臉就是一個大口袋,正在接落下來的糧食,一不小心就要掉出一個糧食粒兒。
只聽黃之白說道:“兄弟我幼務舉業,這國民革命一成功,讀的那些書就沒了用處,只好研究周易八卦,奇門遁甲,小有成就,就以此為技,遍行天下,一是會友會師,二是給天下人解解難題。這不,今天一走到這里就看到你這院落有點妨礙。”說到這兒,黃之白又呷一口茶,房主忙給續上,又給王虎續了一杯,端著茶壺,也不知道坐下,只是問:“哪兒有些妨礙?”
黃之白盯了房主,將口中一片茶葉慢慢吐出,說道:“你這房子原是祖上的,十多年前翻蓋了一次,翻蓋這一次就有了點妨礙,沒幾年你父母相繼去世。你夫妻想要個子嗣,日日盼夜夜想,到現在還是一場空。這一切,都是院落妨的。”
這幾句話一說完,房主一雙手顫抖著,放下茶壺,眼淚鼻涕都下來了,繞過桌子,一把抓住黃之白,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嘴里喊著:“黃先生,您是神仙呀,您要救我。”
黃之白忙拉他起來,嘴里說著:“張先生快起來,這如何敢當。”
這張先生起來是起來了,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用大手抹著眼淚,向黃之白哭訴,說來說去還是黃之白剛才說的那些情況,最后說:“黃先生,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老哥哥無論如何要救我一救。”
這時,張先生的老婆準備的飯菜也端了上來,四個涼菜和三大碗面條,還真的有雞蛋。黃之白吃口菜,說:“等會兒我再細細看一下,幫你改改這院子。”又向張先生介紹說,“這兩個是我徒弟。”張先生對黃之白欽敬得不得了,又拿出酒來,四人直喝了大半天,張先生才請黃之白看房子。
黃之白走到院子里,東看看,西瞧瞧,又是掐指,又是嘟噥,煞有介事地指出這兒不好那兒不好,如何如何壞了風水,張先生都一一記在肚里。看過了,黃之白要走,張先生的意思還要留三人多住幾天,想讓黃之白看著把院子該改的地方改過了,再放三人走,可是架不住黃之白說有要事,執意要走,只好進房間拿出個包來,硬塞到黃之白手里。之后送了一程又一程,千恩萬謝地和三人告別,還一再對三人說:“記著,這是咱家,再有機會到鄧州了,一定來住兩天。”
黃之白三人離開了張家,走到一個沒人去處,王虎忍不住問:“師傅,姓張的給了多少錢?”黃之白掏出包來打開,一看是白花花兩個銀元。孫三這時緩過勁來了,臉上都是諂笑,說:“這頓飯吃的,飯白吃了,臨了還送錢。別說別人叫你神仙,連我常年跟著你的,也越來越覺得師傅真是神仙了。”
黃之白哈哈大笑,看兩個人精神頭也足了,便又鼓吹說:“你們兩個只要跟著我,用心學,天下哪里不是咱的吃食戶?到那時,怕給你個神仙你也不做。”
孫三極恭敬地聽了,就問:“師傅,你說這姓張的父母雙亡,我知道你是看了他屋里的照片,可你怎么知道他沒有孩子呢?”
王虎把黃之白的包換了一下手,也是跟著問:“對對,你又怎么知道他姓張呢?”
黃之白又是哈哈大笑,說:“說破不值半文錢。一進村子,那村口一堆玉米稈靠著的石碑上就寫有‘張家村’幾個字,他不姓張還姓什么?他家那棵石榴樹上的石榴熟透了都懶得摘,就說明他家沒有小孩。如果有小孩的話,怕石榴還沒長熟就讓小孩摘去了,哪會讓它長得爛到樹上?沒有小孩兒,一家人心緒煩亂,看那石榴長在高處也沒心思摘了。”
這些話一說完,孫三、王虎都笑了。黃之白等兩人笑過了,說:“原來這里就是鄧州地界了,你安大嬸和小英正在這里做生意,咱們就不打擾他們了,直接到武漢去,那里有大買賣等著咱們呢。”
原來那天徐曼麗改名黃小英后,說要入這個騙子伙,黃之白就說:“我們這一行可不是好干的,需喝一味昧心湯,把感情給喝沒了,再得喝一大碗濃濃的墨汁,將心給喝黑了,才能入這伙。”
黃小英聽了就大笑了,說:“我做了兩年的花娘,天天送舊迎新,感情是什么,良心是什么,早八輩子沒見過了,是黑是白大哥你告訴我。”
黃之白聽了大笑起來,說:“真是個好妹妹。雖是這樣說,到底要試你一試。”黃之白和安大嬸就商量了,說先看她有沒有做騙子的定力。當時就商定要在鄧州讓她做一筆買賣。黃之白還交代安大嬸,找這人家一定找慈善的富戶,看小英能不能過這沒感情黑良心關。也給小英交代說:“找這一家不會讓你受委屈,你要想干我們這一行,瞅個機會就來和我們相會,不想干就留在人家里,做一輩子好媳婦。”小英也沒說什么,只一句:“大哥,你就看好吧。”
卻說鄧州縣城里有個財主,姓梅名友于,字純孝,父母都故去了,只他和妻子守著一千多畝地過生活,日子倒也過得安閑自在,只一件煩心事,就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沒有個子嗣,所以這梅純孝就放出風來,想找一房妾。因他妻子是父母給定的,長相雖一般,他也不好說什么,這找妾是自己做主,就交代媒婆說要找個絕色的。
這一日,梅純孝在院子陽光下算賬,算得一頭汗,眼也有些花了,正準備收起賬本,就見說媒的劉媒婆扭擺著來了。見了梅純孝先拐著彎“喲”了一聲,又把手里的手巾揮了一下,才說:“梅大爺,你該怎么謝我呢?我可給你找了一個仙女一樣的。”
梅純孝站起來,揉著眼睛,伸著懶腰,問:“誰家的?”
劉婆子拉了個椅子坐下了,說:“是外路人,蘇州的,母女倆隨了女婿到咱河南,誰知女婿在任上死了。撇下她娘兒倆,好可憐。走到咱這兒,不料盤纏又讓賊偷了,沒奈何就想找個人家把女兒嫁出去。”說到這兒,劉婆子手又不安靜了,又揮了揮她那手巾,笑得瞇了眼睛,說:“那女孩長得那個白了,和塊肥肉似的,我老婆子雖是個女人,見過的好女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可見了她還想一口把她吞了。”
說得梅純孝笑了,說:“外路人,要錢不會少了。”
劉婆子忙說:“哪能呢?老婆子給你找的口兒,還會多要。那老太太說了,也不要多,就五百塊錢,還是防老的意思。她也只想有人給她養老。大爺你想,她還要住在這兒,那五百塊錢還不是大爺你的。就是娘倆的花費,到大爺你手里,還值個什么?”
梅純孝又笑了,說:“人長得果然齊整嗎?”
劉婆子就繃起臉來,說:“大爺還是信不過我。”說了也就笑了,說:“不信你這就去看看,就在悅來客店住著,保管讓你看了后急得覺都睡不成。”
梅純孝將賬本算盤收拾了,說:“那就去看看。”
悅來客店離梅家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老板見梅純孝來了,忙迎過去,笑了說:“梅大爺好!來喝杯茶吧。”他原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就又低聲對梅純孝說,“真好個齊整媳婦。”
劉婆子接口說:“我說怎么著,梅大爺還不信。大爺你在廳里等著,我這就領了她來。”說了就上二樓了。
梅純孝喝了有兩口茶,劉婆子就領了兩個女人下來了。梅純孝看了那小女子,見她長條身材,穿了一身白布衣服,鞋上也縫了白布條,想是給死去的丈夫戴孝。走了來如風吹楊柳,低著頭,用手巾捂了嘴,露出半個瓷白的臉來,果然是生得白凈。
三個女人坐了下來,劉婆子介紹說:“這是梅大爺,鄧州頭號財主,最是慈善的一個人。這是安大嬸,這是她女兒小英。”
那安大嬸看了梅純孝說:“人也還好,面相也慈善。這事成了,我不和你們住一塊,有大娘子在,我和你們住一塊成什么話。”
梅純孝一顆心都在小英身上,劉婆子忙替他回答說:“梅大爺在城里有兩三處房子,還怕沒你老姐姐住的地方?”
那小英低了頭偷瞧了梅純孝一眼,見梅純孝也正看自己,就羞紅了臉,再低下頭去,將身子扭了一扭。
梅純孝心里癢癢起來,卻聽那安大嬸說:“你倆兒也好好看看,又不是姑娘了,還低了頭干什么。”
那小英聽了,臉紅得像天上的彩霞,慢慢抬起頭來,眼睛卻還低垂著,只見長長的睫毛。梅純孝看了,見她瓜子臉,小巧的鼻子,紅紅的唇,說不出的端莊美麗,心里就突突亂跳,說不出一句話來。誰知這時小英又抬起眼來,一雙水眼里滿是深情,看了他一眼,嘴角也露出彎彎的一絲笑來,只讓這梅大爺頭也暈了,臉也紅了,渾身上下像有千百個螞蟻在爬,沒有一處自在的,手腳都沒地方擺放了。
那安大嬸說:“大爺也看了人了,不知是滿意不滿意。要滿意,我們也想去大爺的家里看看。”梅純孝正在看美人,好像臥在云彩里,若不是坐在椅子上,就要癱在地上了,哪里聽得著這話。還是劉婆子接過來說:“小姐這樣的人,大爺還看不中?咱這就去家里看看。”說著就拉了梅純孝一下,梅純孝就哦哦兩聲,忙說:“好好。”好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卻聽得安大嬸說:“你也上樓把衣服換了,給那死鬼戴孝戴得也夠了。”小英聽了,就扭了一下身子起來上樓了,那一扭又讓梅純孝目瞪口呆起來。
劉婆子問梅純孝:“大爺可滿意嗎?”梅純孝忙說:“滿意滿意。”劉婆子就笑了說:“滿意你還不趕快回去準備準備,安大嬸要到家里坐坐呢。”梅純孝忙說:“我這就去,這就去。”向兩個女人告個別,又眼巴巴地看看樓上,走了出去。
到了家里,先吆東喝西讓家人將院子打掃了,又讓管廚的趕快做菜做飯,這才進屋和老婆說了,老婆原是極嫻淑的人,只一句“你看著是正派人就行了”,就到屋里躺下生悶氣去了。
過了一會兒,三個女人都來了,梅純孝忙招呼著到堂屋坐了,看那小英,穿了極細的花布衣,涂了淡淡的胭脂,抹了紅紅的嘴唇,頭上還插了一朵紅艷艷的精致的絹花。這時也不那么害羞了,不住地拿眼來瞄梅純孝,高興得梅純孝不住地吆喝廚上快上菜來。那劉婆子拉了安大嬸各處轉了轉,看了看,不住口夸梅大爺家道好。
過了一會兒飯菜燒好了,端到桌上,四個人坐下了吃飯。劉婆子和安大嬸兩個不住地說話,小英一小口一小口吃飯,吃得甚是文雅,可桌下的腳卻不那么文雅,一會兒碰一下梅純孝。梅純孝看她時,她又低下頭,斜了眼飛來一道秋波。那梅純孝原沒見過多少世面,哪受得了這陣勢,只把那飯往嘴里胡扒,也不知吃的是什么,恨不得當時就做了親。
過了三天,梅純孝擺了酒席,這親就成了。成親后,這小英極是賢惠,對梅純孝的老婆很恭敬,那老婆也慢慢就喜歡她了。小英對梅純孝更是好得沒法說,只把梅純孝喜歡得只恨不能扒出自己的心來給了小英。安大嬸卻到了另一處院子住了。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過了春節了,這日正是元宵節,鄧州雖說是小地方,夜里也有燈要看。梅純孝今年過得高興,一下午說的都是看燈的事,誰知到了晚上要去看燈的時候,黃小英卻說她身子懶懶的不想動,不去了。梅純孝想陪她不去吧,可這一段時間著實冷落了妻子,下午說好的要三個人一起看燈的,這會兒只因為小英一個人就不去了,怕妻子有意見,也就跑里跑外看了小英好幾次,這才和妻子帶了家人去看燈了。晚上那燈看得很沒滋味,梅純孝想回家,可看妻子的興致特別高,幾次回家的話到了嘴邊硬是沒說出口。足足看了兩個時辰,這才回家去。到了家里,梅純孝就往小英的房間跑,想問身子好點沒有,進了門卻不見人,想是到她母親那兒了,也沒在意,累半天了,就到妻子房里睡了。第二天,梅純孝一大早就到安大嬸那里看。
到了安大嬸那兒,安大嬸正在門口和幾個老太太曬太陽聊天呢。梅純孝請了個安,問小英身體怎樣了,誰知安大嬸卻迷茫地問他:“小英出什么事了?”梅純孝感到有點不對勁,就問:“她沒來你這兒養病嗎?”安大嬸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拍著巴掌說:“你大白天說夢話,我什么時候見她了?”
梅純孝的汗下來了,說:“出事了,一夜沒見她了,我還以為在你這兒養病呢。”說了就急著往家趕,嘴里說,“看這會兒她回來沒有。”安大嬸那臉就有些不好看,也跟了過去。
到了家卻根本不見小英的影子,當時安大嬸就發作了,到街上吆喝開了,說梅純孝拐賣了她女兒,列位街坊做個證,一個大活人硬是讓梅純孝弄沒影兒了,我和他到衙門里說話。把個梅純孝嚇得只把安大嬸往家里拉。少不得有人出來說合,最后梅純孝拿出來一千五百塊錢才算了事,那安大嬸一邊哭著,一邊雇了輛馬車走了。
這梅純孝回到家里傷心呀,呆呆坐到小英的房里,喃喃說:“小英,你到哪兒去了?”正傷心呢,他妻子拉著臉來了,說:“還想她呢?你看我的首飾匣里的東西沒一件了,不是她拿了還是誰拿了?”梅純孝回過神來,再看了那房里,他送的首飾沒一件了,還有一些綢緞衣料也不見了。這才想起那安大嬸和小英都是騙子。這一場騙,梅純孝損失了六千多塊錢的東西,梅純孝不由得大罵黃小英,可想起這兩個多月的旖旎風光,心里空落落的,還想著小英會回來。
那小英后來果然回來了。那是近一年之后,她路過這兒,就便到梅純孝家里住了一段時間。那次來她抱了個剛滿月的小孩,卻是從一個窮戶人家買來的,見了梅純孝就跪下了。梅純孝想要打她,她說:“我就是操騙子這一行的,騙相公那是同伙催逼,我心中實是不忍。這不,和相公別后就有了這孩子,這孩子是相公的骨血,同伙還要把孩子賣了,我就堅決逃了出來,將孩子交給相公。相公要是恨不過,就打我幾下吧。”梅純孝嘴里說:“說得輕巧,打你幾下,看我打不死你!”可手里那棍子再也沒有落下,到了跟前看了那孩子,還是一團肉,就喜歡得抱了,心里想這回有了孩子,小英是不會走了,誰知小英最后又是席卷了財物跑了。
卻說安大嬸走了兩天,就和小英會面了,見了之后,安大嬸不住口地夸小英聰明,是干這一行的料,兩人說說笑笑就往漢口方向走去。
這一日到了漢口,兩人尋找黃之白留下的記號,沒多長時間就找到了黃之白住的旅店。進了房間,黃之白、云中鶴、孫三、王虎都在,一個個都精神頭十足,互相敘說了別后的情況。黃之白講了在南陽的驚險,別人還沒當回事,黃小英卻臉嚇白了,說:“妹妹承哥哥救出火坑,滿希望跟哥哥走走江湖,掙幾個錢,圖個下半輩子衣食豐足。哥哥卻這樣行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妹妹這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黃之白見小英眼里淚花閃爍,知是動了真情,心里也不是味。心想,人常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只有點這小驚險,她倒有了兩汪淚。心里這樣想著,臉上卻露出一股子豪情來,大笑了說:“妹妹也不要擔心,憑咱們的才能,怕能捉到我的警察還沒生出來呢。什么行險不行險,要說行險,咱們哪天不是行險,可咱們哪天不是安安穩穩的?”說了這幾句話,他也有些激動了,直起腰桿來在房里踱了幾步,又說道,“其實呀,沒有這些驚險事,也顯不出咱們的能耐來。火花是碰出來的,能耐是行險時練出來的。沒有這行險,活著還有什么滋味?”
他走一步說一句,黃小英兩只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
原來這黃小英自從被黃之白贖身后,見黃之白辦事智計百出,心里就有些喜歡。后來黃之白讓她放白鴿,也沒有死逼活逼,還特意讓安大嬸給她找個富足慈善的人家,給她兩條路選擇。心里就想,這黃大哥說是要人心黑無情,對我倒是有情有義,不知不覺就對黃之白多了分敬意,今天聽到黃之白說那些驚險的事,心里一著急,不由得就把真情給露了出來。
和黃小英對著坐在床上的安大嬸大笑了,說:“黃兄弟真找個好妹妹,知冷知熱,讓人羨慕死了。”
黃之白聽了這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搖了搖頭。
王虎在那兒突然冒出來一句,說:“我看徐姑娘不如和師傅成了夫妻。”
黃之白瞪了王虎一眼,罵道:“胡說!這兒哪有徐姑娘?”看了一眼小英,見她低了頭,就笑了。
安大嬸見亂了這么半天,還不見小鳳,就問:“小鳳的活還沒做完嗎?”
云中鶴臉上帶著笑,鬼頭鬼腦掃了大家一眼,說:“我到武漢,只找了套房子,呵呵,小鳳侄女,卻是把春天搬到武漢了。”
卻說白天生和小鳳那日離了駐馬店就往漢口來了,到了漢口正是風掃落葉、雨判殘花的季節。白天生和小鳳兩個扮作兄妹,到白天生租好了的房子住了,白天生就去找他看好的生意對象去了。
他看好的這個人原是蘇州人,姓趙,名如春,二十五歲,家里幾代在上海做綢緞生意,到他父親這一代,在漢口開了個分店,把江浙的絲綢運到漢口銷售,就讓趙如春來打理漢口的分店。白天生一次和他同船,路上閑聊就認識了,這趙如春不嫖不賭,白天生想騙他的錢一路也無下手處。到了漢口,白天生就去拜訪他,一來一去兩人就熟了,知道這趙如春妻子在生產時死去了,至今還沒再娶妻,原因就是對他的亡妻情重,白天生就生出個法來,要這小鳳做幫手,騙趙如春些錢來。
誰知白天生帶了小鳳來,去拜訪趙如春時,趙如春卻到上海進貨去了。找不著對象,白天生只好帶了小鳳到黃鶴樓前看秋色。長空如洗,江水澄明,兩岸山上林木五彩紛披,正是撩天楓葉無限紅,著地黃花別樣艷。明凈的秋色吸引了無數游人。可白天生哪有心思來看,一路上見小鳳不是掐了野花來戴在頭上,做出美麗的樣子給他看,就是折一枝紅葉來在他臉上撩,他也只是木頭一樣笑笑,想,這妮子,怎么做了這么多年的雁尾子,還像一個瘋丫頭?
走著走著,他就見地上一塊黑煤,看了明凈的江水,就想把這煤踢下去,正要踢呢,見江上一艘大船掛著米字旗,心里一動,就撿起那塊煤來,細細地看。
小鳳見他這樣,就嘟嚕著嘴說:“一塊煤有那么好看?又不是金子。”
白天生笑了說:“比金子還值錢哩。”看到小鳳不高興,白天生就擠一下眼低聲說,“看我用這塊煤給小鳳妹妹換幾件金首飾。”
小鳳高興了,睜大眼說:“真的?”又將脖子一扭,嘻嘻笑了說:“換不來我可要刮你鼻子。”說著,用小手指輕輕刮了一下白天生的鼻子,伸了脖子將臉對了白天生的臉晃著笑了說,“就是這樣哦。”
被刮了一下鼻子,白天生整個身子就被麻了一下,這樣臉對著臉,小鳳嘴里甜甜的熱氣就撲進了鼻子,只把白天生弄得那一會兒魂都飛了,正要伸手攬小鳳的腰,小鳳卻魚一樣一閃身遠遠跑開了,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白天生略彎了腰笑了看著小鳳,見她把手里的花撕下一瓣用嘴一吹,那花瓣就隨風飄去,心里說:“小浪蹄子,撩撥得人火上來了,她倒走了。”
白天生想了想,整整衣服就朝那英國船走去,那船靠在岸邊,幾個工人正在往上面搬貨物,兩個黑人站在船頭看著。白天生嘰里咕嚕對那黑人說了幾句話,那黑人就讓他上了船。小鳳在那兒看著,比看到公雞下蛋還稀奇,心里說:“想不到這小子還會說外國話,怪不得黃叔叔安嬸嬸要我喊他師叔呢。”
等了好一會兒,小鳳才見白天生從那船上下來,小鳳遠遠地就迎上去問:“你找外國人說點什么,不會是去賣國吧?”
白天生嘻嘻笑了低聲說:“我要賣給他們些煤,給你買首飾。”小鳳一聽就明白了,說:“出來玩呢,你還想著做生意,真沒意思。這么沒意思的人,不知是怎么騙那些女人的。”說了就是嘻嘻地笑。
白天生打發小鳳回去后,就到一家煤場去了。進去了掌柜的就忙迎出來,笑了問:“你可是要煤嗎?”白天生也不看那掌柜,只是四下打量那煤場,看了一會兒才說:“我是英國商船邦德號上的翻譯,船上要五萬公斤煤,不知你能不能辦?”那掌柜的一聽,哪做過這樣大的生意,心里想這下可來了財神,忙招呼他里面坐,說:“能辦能辦。”
白天生坐下了,喝著茶,說:“這貨一要質量好,二要按時送,就是后天早上八點,要送到碼頭去,能辦到嗎?”
掌柜的想一想,還有一天時間,足可以從別的煤場調煤來,就笑了說:“能辦到能辦到。”
當下兩人說了價格,白天生笑了說:“你不妨多要點,騙騙外國人嘛,也不算缺德。”說了就哈哈大笑,掌柜的也笑了。白天生見他笑了,就微笑了看著他,掌柜的當時就明白怎么回事,說:“貨到錢到,我不會虧了你老弟,給回傭兩千塊錢怎樣?”
白天生笑了說:“我給你的價格,你至少多賺五千多塊,給我三千你也虧不了。”
掌柜的笑了說:“好好,就這么辦。”
第三天早上,掌柜的果然拉了煤到了碼頭,當時就裝上了船,白天生張羅來張羅去,等裝好了船,那英國船長就開了張支票。白天生拿了,對掌柜的說:“是洋支票,你弄不明白,我這就到銀行取了錢,拿了我的回傭,再給你貨錢,你在這兒等著,不要走了。”
那掌柜的高興得瞇著眼笑,說:“好說好說。”可等呀等呀的,直等了兩個時辰,還不見白天生來,掌柜的就急了,上船來問,言語不通,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那船長脾氣暴躁,也不懂他說什么,趕又趕不走,就朝掌柜的踹了兩腳,掌柜的不服氣也只好下了船。想了想,忙叫伙計找個翻譯,那翻譯上去了一會兒就大瞪著眼下來了,拍著巴掌說:“真是怪事,你說那人是船上的翻譯,那船長卻說是你煤場的伙計,這怎么說?”掌柜的忙到警察局報案,警察一聽告的是外國人,害怕得要死,當時一句一個“婊子養的”,連推帶打就把掌柜的趕了出來。掌柜的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借來的煤錢就有一萬多塊,這個煤場開不成還是小事,以后一家人可怎么生活?一時想不開,就要往江里跳,虧得伙計抱住了,這才大哭著回家了。
那白天生到銀行取了錢,興沖沖到金鋪買了金鐲金項鏈鳳釵玉簪,一路哼著小曲兒敲開小鳳的門,將那些首飾往桌上一倒,笑了說:“看哥哥給你買了什么?”
小鳳張開兩手瞪大了眼看了那些首飾,嘴里喊著:“哇!好漂亮!”就坐到鏡子前一件件戴,邊戴邊扭頭對白天生說:“這是你給我的,你不要后悔呀。”
白天生嘴里覺得有些干,咽口唾沫說:“哥哥給你的,還會后悔?”說著就幫小鳳戴項鏈插簪子,小鳳對著鏡子只是抿嘴笑。白天生身上不自在起來,好像身子下面有個大蒸籠蒸著,渾身上下都熱烘烘要爆炸似的,試探著用手捧了小鳳的臉,低了頭臉挨了小鳳的臉,看著鏡子里的小鳳還是抿嘴笑著,說了句:“小鳳你可真美!”就要將嘴唇往小鳳臉上親。
誰知這時小鳳捂了臉哧哧笑了起來,一扭身就擺脫了白天生,一下子倒在床上,又哈哈大笑,笑得在床上打滾。白天生也側臥到床上,笑了去摟小鳳,卻被小鳳推開了,只聽她斷斷續續地說:“我以為你有多高明呢,原來也經不起引誘。”只這一句話,把白天生火辣辣的熱身子扔到冰窖里。
看小鳳指了他還在笑,白天生臉上的笑就僵硬了,訕訕地坐起來,又訕訕地站起來。看小鳳還在笑,他就有點惱羞成怒了,一下子撲了過去,按了小鳳的兩手,要用強。這時小鳳也有點怕了,說:“白師叔,你只要不怕三刀六眼,我是不怕的。”
白天生心里一涼,就松開了手,這才想起幫規來,強奸幫里的婦女是犯幫規的,要受三刀六眼的刑才能保住命。雖是想到了這些,白天生還是余怒未息,瞪著眼說:“你為什么要勾引我?”
小鳳笑了說:“誰讓你在黃鶴樓玩時對我愛理不理的。”說了,又哧哧笑了看著白天生說,“侄女的手段還可以吧?”
白天生咬著牙說:“果然是好手段,只是見了趙如春那憨小子不要施展不開。”說了,氣憤憤到自己房里睡了。
看看離春節近了,趙如春備足了貨物押船到了漢口,卸了貨,伙計將貨物擺上柜臺,趙如春松了口氣。看天色暗了下來,正要到房里休息,卻見白天生走了過來,后面還跟了個女孩,趙如春就笑了說:“白兄怎么來了?”
白天生看了忙碌的伙計說:“趙兄生意好紅火。我是沒事,就領了舍妹到處轉轉,順便給她買點衣料。”說著拉過小鳳來說,“這是舍妹小鳳,還不見過趙大哥。”小鳳忙笑了說:“趙大哥好!”
趙如春笑了說:“好個靈巧的妹妹。要買衣料也不用到別處,我這新進了許多花色品種,小妹看看可有中意的,有中意的就拿去,不值幾個錢。”
小鳳就伸了舌頭說:“我要挑了,挑了不給錢趙大哥別后悔。”
說了就去看那衣料,那邊趙如春領了白天生到里屋喝茶,說些別后的話。過了一會兒小鳳就包了一包衣料進來了,說:“哥,交錢,一百三十二塊錢。”
白天生去口袋里掏摸,這里趙如春說:“算了算了,就算我給妹妹的見面禮吧。一點東西算什么?”嘴里說卻也不攔白天生。小鳳笑了說:“不行,這點見面禮算什么,我要見面禮,趙大哥非大大地破費不可。”說了就哧哧地笑。誰知白天生掏了半天,一分錢也沒掏出來,臉上有些訕訕的,說:“怎么回事,出來時還說拿錢來的,清清楚楚放在口袋里了,怎么這會兒就沒了。”小鳳抱了那衣料,轉了會兒眼珠子,笑了說:“喲,我記起來了,你先裝了錢后換的衣服,錢裝在脫下的衣服里了。”白天生拍一下腦袋,說:“唉,你看我這記性。”趙如春笑了說:“我說不讓你掏,你一定要掏,掏不出來了吧?”說了就哈哈大笑。小鳳順手從頭上拔下根釵子來,說:“這衣料我先拿去,釵子權且押在這兒,我明天拿錢來贖。”說了又嘻嘻笑。趙如春慌了,忙抓了那釵子往小鳳手里塞,說:“這釵子怎么能收?”小鳳笑著,拉了白天生就走,說:“我還沒押過東西,今天押一次,還挺好玩。趙大哥快休息吧,眼里都是血絲,一定是累了一天了。”說了擠進人流去了。
趙如春拿著那釵子想說什么也說不成了,聽小鳳說眼里有血絲的話,忙擦了擦眼睛,卻擦出些眼屎來,臉上不由得就有了這時西邊天上的顏色,紅紅的。看了那釵子,鏤刻著精細的一只鳳,放在鼻子邊聞了聞,似乎覺得有少女的體香,心里不由得亂起來了,嘴里喃喃地說:“鳳,小鳳。”
夜里趙如春就沒睡安穩,那夢就似風吹亂云,一會兒是妻子生前溫順的樣子,一會兒又見妻子哧哧地笑,似乎變成小鳳了。早上醒來紅著眼睛,忙著生意卻一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就往外看,看了卻又不是小鳳,那一種滋味是真難受,好像有人不停地抽提他的心,讓他沒個安穩時候。可等了一天,也沒見小鳳送錢來,心里就想著去見小鳳,可又一想,要上門去說點什么,說還釵子吧,小鳳還認為我是討賬的。想來想去,就有了主意,懷揣了那釵子去,小鳳要給錢了,就把釵子還她,她不提自己也不提錢的事。
只等到天快黑的時候,生意上的事了了,趙如春細細地洗了臉,穿了極新的衣服,對了鏡子照了又照,見眼里沒有眼屎了,這才向伙計交代了一聲,朝白天生的住處去了。
進了門,趙如春喊:“白兄在家嗎?”卻見那堂屋的簾子一動,就走出個如花似玉的人來。時是晚秋,那小鳳穿了一身輕軟的白睡衣,身上柔美的曲線若隱若現,青春胴體盡入了趙如春的眼簾。只見小鳳笑靨如花,脆生生叫了一聲“趙大哥”,就不說話了,只掀了簾子,抿著嘴笑,看著趙如春的眼里盡是柔情蜜意。(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趙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