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合作研究

摘 要：對于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的合作調研結果顯示，小額貸款公司合作意愿強烈，商業銀行也意識到與小額貸款公司合作的重要性但意愿不強，地方政府在積極鼓勵。目前二者合作主要存在的問題是合作模式單一、合作理念尚未形成以及政府鼓勵合作的政策不完善。

關 鍵 詞：小額貸款公司；商業銀行；合作

中圖分類號：F830.6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６－３５４４（２０11）０6－００26－04

一、問題的提出

改革開放30多年來， 我國農村金融改革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農村金融呈現出多層次、廣覆蓋、可持續的特點，組織創新取得突破。 ① 然而，由于農村金融具有高風險、低收益等特征，仍然是中國金融體系中相對薄弱的環節。近年來，隨著我國金融體制改革的深化， 國有商業銀行大量撤并農村地區的網點，對縣域經濟支持乏力， 造成了中小企業及農戶融資困難的局面。據統計，有1/3的中小企業、半數以上的農戶融資來自于民間借貸。 [1] 2005年5月，中國人民銀行和銀監會等部門先后在山西等5個地區開展了“只貸不存”的小額貸款公司的試點工作。此后，監管部門不斷出臺政策支持，各地小額貸款公司發展迅速。 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統計數據 ② ， 截至2011年6月末，全國共有小額貸款公司3366家，貸款余額2874.66億元，在提升農村金融機構網點覆蓋率和競爭充分性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資金來源、風險控制等問題仍然制約著小額貸款公司的發展。 已有的相關研究多數單從小額貸款公司或商業銀行的角度來論述如何增加農村金融市場的供給。 筆者嘗試將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結合起來， 在相關理論的指導下尋找二者合作的契合點， 這不僅有利于二者的發展，更有利于優化金融環境，促進農村地區的發展。

二、 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合作的理論依據

（一）局部知識理論

哈耶克從知識分工的角度將知識分為“全局知識”和“局部知識”。局部知識是指分布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的知識。他認為“每個人實際上都對所有其他人來說具有某種優勢， 因為每個人都掌握可以利用的獨一無二的信息。” [2] 即相對于個體而言，局部知識的重要性要高于全局知識。 哈耶克認為競爭能夠促進局部知識的收集與運用，它可以發現新信息、降低信息不對稱，提高市場運行效率。而農村金融市場被普遍認為存在著大量的局部知識， 信息不對稱現象大量存在。因此可以依靠競爭機制，發現和利用分散在不同時間和地點的局部知識， 有效減少農村金融市場中的信息不對稱。 特別是農村金融機構應該積極融入到市場中去，主動挖掘信息、拓展市場，并從中獲益。自上而下建立的大型金融機構，可以通過與自下而上建立的農村金融組織開展合作， 從而更好地滿足農村金融服務需求。

在農村金融市場，商業銀行雖然有著資金規模等優勢， 但是對農戶以及農業項目的信息掌握有限，服務小型客戶（含單個農戶）的信息成本比較高。 而小額貸款公司在發現和利用局部知識的能力上要比商業銀行高，并且運行機制靈活、決策鏈短。 因此可以將二者的優勢結合起來，開展合作，使之更好地服務于農村經濟主體。

（二）交易費用理論

交易費用是新制度經濟學最核心的概念， 它最早來自于科斯對古典經濟學關于零交易成本的質疑。 威廉姆森從契約的角度出發， 將交易費用分為“事前的”和“事后的”兩類。所謂事前交易費用是指起草、談判、保證落實某種契約的成本。所謂事后交易成本是指契約簽訂之后發生的成本， 主要有交易雙方修改、退出事先確定的條款所必須支付的費用；交易當事人為政府解決他們之間沖突所付的費用等。 [3]

交易費用理論在研究組織決策行為及其經濟績效等方面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從這個角度上看，金融供給與金融需求是由金融交易雙方追求各自價值最大化目標派生的， 需求和供給是否能夠達成市場出清，取決于交易費用的大小。從微觀上看，只有具備較高的治理能力 ① ， 相對于其他潛在的金融供給者享有成本優勢才可能成為現實的金融供給者。具體到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的合作， 作為農村金融供給的主導力量， 商業銀行對市場風險的控制能力顯然優勝于小額貸款公司， 而小額貸款公司在“道德風險”控制方面，擁有明顯優勢。因此，雙方合作能降低交易費用，提高經濟運行效率。

（三）信任機制

德國社會學家盧曼（N·Luhmann）對信任機制做了社會學上的開創性研究。 他認為信任是一種能降低社會交往復雜性的機制， 能超越現有的信息去概括出一些行為的預期，從而來彌補所需要的信息。 ② 從社會學角度來看， 信任對于市場交易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它使得參與市場交易的各方之間可以產生相對穩定的預期，從而使得交易具有可控性。盧曼將信任分為人際信任和制度信任， 前者以人與人交往過程中建立的道德、倫理、習俗、感情、血緣等關聯為基礎，后者以社會的規范制度、法律法規的制約為基礎。

商業銀行主要服務的城市地區是基于陌生人社會的，其秩序需要法律制度來維系，因此制度信任是陌生人社會的主要信任機制。 而扎根農村地區的金融機構業務很大一部分是基于熟人社會的人際信任機制來開展的。 我國目前相當多的農村具有村莊共同體的特征，即封閉、內聚、緊密，社會開放程度和市場化程度較低。 [4] 在這種環境下，農村經濟中的信任關系相當多的部分是靠人際信任來維系。 從這個角度來看， 二者的合作實際上是兩種不同信任機制的合作， 商業銀行的制度信任很難與農戶建立起廣泛而有效的信任關系，“水土不服”的現象比較嚴重。而小額貸款公司等農村金融機構長期扎根農村社會，與農戶建立了廣泛而有效的人際信任機制， 這對金融交易的充分展開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 因此這種基于信任機制的合作對雙方合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 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合作發展現狀

（一）小額貸款公司合作意愿強烈

通過對全國多個市縣的實地調研， 小額貸款公司紛紛反映資金短缺是困擾其可持續發展的最重要問題， 在資金層面上與商業銀行合作的意愿比較強烈。 以安徽省桐城市第一家小額貸款公司——興桐小額貸款公司為例。 興桐小額貸款公司成立于2008年12月，注冊資本金4000萬，截至2011年5月，貸款余額1.1億元， 累計發放貸款10億元，為解決當地小企業、農戶的融資問題做出了一定的貢獻。然而，在按照規定 ③ 從當地桐城農村合作銀行融入資金3980萬以后，仍然面臨著資金短缺的問題，“無款可貸”的局面存在已達半年之久。為解決后續貸款資金的問題， 該家小額貸款公司曾多次向其他大型商業銀行尋求過批發貸款，但并未獲得。同樣的情況在合肥市、 蕪湖市以及廣德縣的小額貸款公司中也大量存在。在全國民營經濟最活躍、 民間資本最雄厚的浙江省，小額貸款公司也面臨類似的問題。2011年4月，浙江省工商局發布的相關數據顯示， 截至2010年年底，浙江省共有小額貸款公司134家，平均注冊資本1.69億元， 累計貸款1114.7億元， 同比增長102%。 ① 但是由于小額貸款公司后續資金嚴重缺乏， 多數小額貸款公司在成立后一個月內就放貸告罄。 目前該省134家小額貸款公司中，僅有一半公司取得“占資本凈額50%”的銀行融資。

（二）商業銀行已經意識到合作的重要性

在農村， 以農業銀行為代表的商業銀行已經意識到合作的重要性，已經在積極進行調研，組織專家學者進行理論研究。農業銀行主管的《農村金融研究》雜志連續兩期（其中第5期以專題討論的形式）刊登了國內農村金融領域內的專家學者對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合作的相關問題的文章， 力求從理論上有所突破， 為以后大范圍開展合作奠定基礎。此外， 已有部分商業銀行已經與小額貸款公司開展了合作。2008年底， 交通銀行銀川分行正式向寧夏8家小額貸款公司提供7000萬元授信總額度， 這是寧夏首例商業銀行向小額貸款公司批發貸款。2009年3月，交通銀行寧夏分行、建設銀行寧夏分行與自治區金融管理辦公室簽署協議，向小額貸款公司提供近5億元的批發貸款。2009年7月， 中國銀行山東省分行為山東39家小額貸款公司提供總計為15億元的授信，以化解小額貸款公司對資金的需求。2011年3月， 建行河北省分行與河北省小額貸款協會簽訂《小額貸款公司試點工作戰略合作協議》，通過全方位金融合作，共同支持中小企業和“三農”發展。

（三）地方政府積極鼓勵二者合作

以各省市自治區金融辦為主的地方政府部門無論是從政策上還是從監管內容上， 都積極鼓勵二者的合作，為合作創造了有利條件。主要措施有組建本轄區內小額貸款公司行業協會， 以增強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合作時的話語權；借助“銀政合作”的平臺主動牽頭小額貸款公司與本地的商業銀行簽署合作協議； 積極組織專家對小額貸款公司的員工進行培訓，提升人員素質等。此外，地方政府其他部門也積極為合作創造有利條件， 比如有著政府背景的擔保公司對商業銀行的批發資金進行擔保等。 目前國內多數地方政府都已出臺相關政策促進、 鼓勵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合作， 比較突出的有山東省金融辦、廣西壯族自治區金融辦和重慶市金融辦等。

四、 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合作存在的問題及原因分析

（一）合作過程中存在的問題

1. 合作模式單一。 從目前國內已有的合作案例來看， 小額貸款公司和商業銀行的合作絕大多數是資金層面的合作，合作模式比較單一。資金合作主要以商業銀行向小額貸款公司進行批發貸款 ② 的方式開展。然而，從其他國家、地區小額信貸組織與商業銀行合作的經驗來看，結合本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金融生態環境，可有多種合作模式。比如商業銀行通過股權發起成立小額信貸組織， 并幫助其建立規范的管理制度和培訓專業人才。 又如二者可以根據本地農村金融市場需求，通過創新農村金融產品、共享信息渠道等方式展開合作。由此可見，二者在農村金融的合作上有巨大的空間和潛力。

2. 合作理念尚未形成。 小額貸款公司與商業銀行的合作或多或少是為了迎合國家農村經濟金融政策，帶有一定的示范性質，真正意義上的合作理念尚未形成。首先，商業銀行在農村地區展開業務主要是依靠自身的力量，通過增加或調整自己的機構、網點和人員來提供金融服務的， 并沒有充分認識到自己在相對劣勢的農村金融市場里與其他農村金融機構合作給自己帶來的收益。 [5] 其次，雖然這幾年小額貸款公司發展迅速，但仍然處于發展的起步階段，面臨著諸多的問題。比如法律監管缺失，市場定位尚未完全明確，內部管理尚未完全理順，盈利模式仍處于探索階段。[6] 這些問題制約著小額貸款公司的發展， 也是導致小額貸款公司未形成合作理念的重要原因之一。

3. 鼓勵合作的政策尚不完善。目前，在諸多相關政策法規中， 鼓勵小額貸款公司和商業銀行合作的政策相當匱乏。筆者搜集的相關政策法規中，國家層面上只有十七屆三中全會關于建立現代農村金融制度的論述最為直接：“加強監管， 大力發展小額信貸， 鼓勵發展適合農村特點和需要的各種微型金融服務。 允許農村小型金融組織從金融機構融入資金。” 其他則為地方政府出臺的一些鼓勵合作的政策。不難看出，國家層面上的政策過于宏觀，框架性的論述雖然給二者的合作指明了方向， 但具體的實施細則和相關配套政策的制定滯后。此外，對能間接促進合作的政策法規也需要進一步完善和細化。比如鼓勵合作的稅收優惠政策、 差別監管政策以及合作效果的評價機制和合作的風險控制及補償機制等。

（二）原因分析

1. 監管層的意見不一致使得小額貸款公司的身份頗為尷尬。 商務部小額信貸聯盟秘書長白澄宇表示，雖然中國人民銀行在2009年底發布的《金融機構編碼規范》給予其金融機構的地位，但其金融機構的身份遲遲未得到銀監會的確認。 目前小額貸款公司仍由當地金融辦監管， 稅收按一般服務型工商企業標準繳納， 并沒有享受到農村金融機構相關的減、免稅優惠政策。此外，小額貸款公司處于發展的起步時期，自身素質不高，存在著一系列的問題。如市場定位尚未明確，片面追求大客戶，與銀行競爭客戶；貸款過于集中導致風險過度集中等。小額貸款公司這些不規范的運作， 勢必會影響到商業銀行合作的積極性。

2. 從商業銀行角度看， 在農村以農業銀行為代表的大型商業銀行服務重心的上移使得其對低端金融市場的掌控能力弱化， 從而擔心小額貸款公司因信息不對稱所導致的道德風險。而以農村商業（合作）銀行為代表中型商業銀行基于規模經濟的考慮，更多的是偏重于組建村鎮銀行。 其一小額貸款公司從規模上看，只是微型金融機構，任何一家中型商業銀行最基層的分支機構的規模都遠大于它。 其二小額貸款公司發展空間比較小， 轉化為銀行類金融機構的困難較大。 這些問題也是中型商業銀行合作意愿不強的原因。

3. 從地方政府的角度來看， 積極鼓勵二者合作的背后實際上是利益的博弈。 金融機構的信貸資金支持對本地“三農”問題的解決以及中小企業發展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這將直接影響到地方政府的財政稅收。 在商業銀行從之前的屬地管理轉化成垂直管理之后，地方政府對銀行的行政干預明顯減少，這種鼓勵合作的態度正是這一條件下的占優策略。加之政績崇拜等因素， 地方政府鼓勵合作的態度或多或少會讓商業銀行產生一定的顧慮， 即商業銀行在小額貸款公司因經營不善而出現違約的情況下，如何將損失降到最低。

四、相關政策建議

1. 從小額貸款公司的角度：近年來，小額貸款公司發展迅速，支農惠農力度逐年增加。但是機構數量的增加并不能說明我國小額貸款公司的發展已經有了質的變化。 目前我國小額貸款公司還處在摸索試點階段，資金短缺、監管混亂、管理制度不完善等都是影響合作的“硬傷”。因此，小額貸款公司應該在服務“三農”的過程中，多方面提升自身素質，建立科學合理的經營管理制度。 資金上應當努力拓寬融資渠道，實現可貸資金的持續性；技術上在發揮自己優勢的基礎上，借鑒商業銀行成熟的貸款管理經驗，控制好風險；公司治理上應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做到及時公布財務信息； 人才方面要設計合理規范的激勵約束機制， 做到權責利相結合。 只有提升了自身素質，才能更好地開展業務， 才能增加與商業銀行合作的可能性。

2. 從商業銀行的角度： 作為農村金融供給主導力量的商業銀行， 應該積極研究并推進與農村地區小額貸款公司的合作。首先，在合作過程中，商業銀行要因地制宜的選擇合作模式， 積極探索適合當地經濟發展水平的金融產品創新。 農村金融產品的創新，重心在于對局部信息的挖掘和利用。商業銀行可以利用信息管理技術，使商務信息、交易信息轉化為可利用的金融信息，提高金融交易治理能力。比如農村物流金融、供應鏈金融、地融倉 ① 等創新產品。其次， 商業銀行可以通過人力資源輔導、 技術開發輔導、信息輔導、財務輔導等途徑，有針對性地對小額貸款公司的員工進行全面培訓，普及融資知識。

3. 從政府的角度：（1） 完善促進合作的政策法規。從已有的政策法規來看，對促進小額貸款公司和商業銀行合作提供的更多是一種框架型的規定，顯示出了監管層的意愿和決心。 但這些粗線條的法規隨著合作的開展和深化， 有必要在已有的政策框架基礎上，認真調研合作現狀，出臺相對細致的、操作性更強的規定，豐富完善合作的制度基礎。比如對大中型商業銀行， 可以結合當地經濟發展水平制定一個直接向“三農”貸款的最低比例，如果不能直接發放，必須向小額貸款公司放，并將該比例作為銀行考核的指標之一。對于小額貸款公司而言，合作后的涉農貸款達到一定比例以上的，可適當減免營業稅、降低或返還所得稅。 對于不同比例的涉農貸款可以實行差別稅收政策，以鼓勵其貸款投向“三農”。還可以將稅收優惠政策與其貸款覆蓋率等相關指標結合起來，這些指標可以為貸款規模、貸款戶數、單筆貸款比例大小等。（2）建立合作風險補償機制。為降低雙方對合作風險的顧慮，維護合作的可持續性， 建議地方政府建立合作風險補償機制， 建立“小額貸款公司和商業銀行合作風險補償基金”。補償資金一部分可以由政府財政支付， 每年按一定比例提取撥付，市、縣兩級財政再以相應比例配套，形成合力；一部分可以由合作雙方按照某種比例（比如合作帶來的凈利潤與機構總資產的占比） 支付。補償基金按“專款專用、結余留成、滾動使用”的原則使用， 在合作過程中專門對涉農貸款的增量進行風險補貼， 對涉農貸款風險控制較好的合作雙方進行獎勵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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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林毅夫，李永軍． 中小金融機構發展與中小企業融資［J］． 經濟研究，2001（1）：10-20．

（責任編輯：李丹；校對：盧艷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