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17年的初夏,江州司馬白居易在廬山香爐峰頂大林寺游賞,此季雖已大地春歸,但是寺中的桃花卻開得正艷,驚喜之余,感喟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花開到酴醵時,芳菲落盡,意味著春光就要匆匆離開,任你如何挽留,還是無法將它留住,它只會給人們留下委地落塵的殘花和枝繁葉茂的嘉樹作為紀念。
茶又何嘗不是如此?
春天對于茶來說,就像人生的頭二十年,朝氣蓬勃,活力四射。當第一聲春雷劃破寒冬的沉寂,嫩芽在甘潤如酥的春雨滋澤下,爭相冒出了茶蓬,飽含著期待,憧憬著希望,在雨紛紛的清明時節到來前率先奏響了當季第一個激越的高音符。激昂過后,隨著星星雨點慢慢交織成一張密密的雨簾,迎接它們的將又會是一段漫長而沉悶的炎熱,盡管人們還是會將它們采下。
五月,一個剛剛誕生的夏天。
樹梢已是綠葉青蔥,枝椏間的知了開始了鳴唱。與其對著窗外惜春或怨春,不如閑坐窗前泡杯春茶,因為只屬于春的那抹翠綠與只屬于春的那絲香甜早已永遠被定格在細芽嫩葉中。取來封藏的春茶,汲來山泉烹煮,蟹眼松風時,或玻璃杯,或蓋碗,投茶瀹泡。
茶煙裊裊,看著變得微燙的陽光一點點被枝葉揉碎成閃爍的光影,灑在窗欞上。透過杯間浮浮沉沉的芽葉一它們或是來自杏花煙雨的江南,或是來自山高谷深的西南,或是來自山遙海闊的東南,或是來自風光旖旎的嶺南……品味著清芬雅韻,回味春天,追憶春天。
品茶之間,茶香在舌尖上曼妙地舞蹈。它會牽動著你的味蕾,也會牽引著你的神思。就讓源于春天的茶香帶著你去神游吧。漸入佳境之時,時間會倒流,流回曾經滿目青翠的季節,依然是溫煦春陽,依然是和煦春風,依然是細雨綿綿,依然是草長鶯飛,依然是茶芽初萌。
即便味淡香減把游思拉回現實,心情也會像當年白居易驀然瞥見伽藍桃花盛開那樣一下子豁然開朗。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畢竟還是從融在杯中茶味和溢于杯口的茶香中再次邂逅了充滿悸動與希冀的春天。
飲茶正當時。茶堪飲時直須飲,莫到無茶空對杯。
閉上眼睛,輕抿一口,也許春天還沒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