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存活于香格里拉縣城一隅的獨克宗,蓄滿了1300多年的歷史榮光,是云南藏區自唐以來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重地。千百年的風風雨雨,讓獨克宗既有過兵戎相爭的硝煙,也有過茶馬互市的繁盛。
古城里的月色浪漫
一條盤旋于崇山峻嶺問的茶馬古道,構建起云南與西藏間最原始的通道,讓獨克宗成為雪域藏鄉與滇域眾多民族文化的交流窗口,川、滇、藏茶馬互市通衢。于是,大量的馬幫、商隊往來于此,帶來了獨克宗的繁盛一時,也帶來了文化層面的交匯融合。
沿著古老街道上深深淺淺的石板路走進獨克宗,兩旁藏漢合璧的古樸木屋一幢接著一幢。初看時有些粗狂渾厚,細節之處無不透著精美,裝飾的色彩艷麗得近乎夸張,卻十分切合這種古樸的風格和通透的天空。
獨克宗最初是以寨堡形式出現的。唐儀鳳、調露年問(676~680年),吐蕃在今香格里拉縣城的大龜山建立官寨“獨克宗”,本意是“建在石頭上的城堡”,也即歷史上著名的“鐵橋東城”。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古城,就是后來環繞山頂上的寨堡先后建成的。據傳興建過程中,工匠們把當地出土的一種白色黏土用作房屋外墻的涂料。這或許只是一個無意間的舉動,卻給獨克宗帶來了無盡的浪漫和神秘色彩。每逢月夜,銀色的月光與白色的古城互映交融,分外清新澄亮,讓人如入明澈凈土,所以獨克宗也就有了“月光城”的寓意。美妙的地名本身,飽含著心的寄托,或者是城的寄托。
當然,很少被人提及的是陽光。它是明麗的,又是純凈的,盈盈的光波似乎始終在流動著,不帶任何雜質地流動著,滋養著這座寫滿歲月滄桑的古城。
那天下午,當我們從普達措返回獨克宗時,一場霏霏細雨剛剛飄過古城的上空。回到皮匠坡的客棧后,我爬上老木屋后面的水泥房頂欣賞雨后的古城。天空漸漸放晴,大片陰郁的云朵依然低低地飄浮在空中,透過云朵間隙,碧藍的天如洗過般純凈。突然,即將落山的陽光沖破云層的阻擋,從隙縫間將金色光芒拋灑在客棧正對面大龜山上的朝陽樓和轉經筒上,拋灑在古城鱗次櫛比的木屋頂上,獨克宗霎時間鮮活起來,在陽光的余暉中顯得金碧輝煌。這樣的景致是圣潔的、炫目的,又是詭異的,瑰麗得讓人難以言表。
經幢上的精神慰藉
若非當地人的特別指點,外來者幾乎很難注意到古城的格局是按“八瓣蓮花”風格設置的。在藏傳佛教經典中,相傳有座神秘的古城——“香巴拉”,這是菩薩降落的地方,壯麗的雪山是外環,八瓣蓮花狀的城堡中生活著香巴拉人民。城里的物質和精神生活十分富足,美食和各種財富就懸浮在空中,隨處可取。生活在香巴拉的人不執不迷也無欲,生活快樂。香巴拉的中心有一座“卡巴拉”宮殿,是香巴拉尊貴主人的居所,而這位國王便是菩薩的轉世。雖是傳說,但在香格里拉,在獨克宗,許多時候我們往往難以將傳說與現實清晰地剝離開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大龜山都是古城的中心。獨克宗的所有古民居建筑,都是從山腳的藏公堂開始,井然有序而又自然舒坦地呈放射狀展開,與傳說中“香巴拉王國”的八瓣蓮花布局幾乎完全一樣。事實上,大龜山并不高,但與四周那些低矮的古民居相比,卻也能輕易將占地1.6平方公里的古城盡收眼中。山腳下的這1000多幢古民居,始終遵循著藏傳佛教的建城風水理念,在日月的呵護下,默默承續著這中國乃至世界獨一無二的圣地傳說。
時過境遷,如今唐時吐蕃興建的官寨不在,明朝麗江木氏土司修建的“香格瓦”寨亦不在,大龜山成了一座小小的公園。山頂有座名為朝陽樓的廟宇,四周是一條一米多寬的小徑。站在山頂四處遠望,木板覆頂、土木結構的藏漢合璧古民居,城外田野里高大的青稞架以及遠處雄奇的雪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這種景致,往往神奇得讓人難以把握,不自覺地想要尋找一個實際的精神寄托,于是朝陽樓旁巨大的吉祥勝利幢就成了精神的落點。這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大的轉經筒,金黃色的身影直刺蒼穹,站在轉經筒下抬頭仰望居然看不到頂。金輪上的浮雕在陽光下發出熠熠的光,上面是五方佛和空行母的慈祥面孔,頂端還有六世班禪所寫的“香巴拉贊”節選。轉動重達60噸的經筒,經筒發出嗡嗡的聲響,如同渺渺飄來的輕聲呼喚。據說順時針繞轉經筒三圈,會帶來幸福和安康。起先,我并未完全領會到這其中的深意,后來一位當地的藏族朋友告訴我說,經筒里面放有124萬條六字真言。
陳舊中的光鮮亮麗
夜色里的獨克宗散發著獨特魅力。不同于其他古城古鎮的精致秀美,更多的是空靈悠遠,某種迷離感很容易讓人沉迷。當傍晚天邊的云霞被夕陽的余暉燒得通紅之際,外來旅游者、當地原住民走出老宅深院或幽深小巷,從四面八方擁向四方街,不多時就已人聲鼎沸。然后在當地藏族同胞的帶領下,在撩動人心的弦子聲中,跳起深情的鍋莊舞,一圈圈地快樂舞動著,成為一片歡樂的海洋。夜的激情從這里開始蔓延,漸漸地向四方擴散開去,以至幾乎每一條街道都可以嗅到那股透著古香的濃情。
獨克宗的夜撲朔迷離,這不僅來自其本身的特質,那些展示著不同風格藏文化的酒吧也是一個重要因素。曲盡舞散,人們開始融化在柔軟溫暖的燈光里,走進遍布于四方街及幽深街巷中的,那些在若干年前還曾經是馬店、牛棚的店鋪與酒吧。或者,干脆就在獨克宗的夜色里漫步,腳踏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一條街一條巷地游走,走過來走過去。每一步都自在輕盈,在這個擺脫了世俗的意境里,徹底放松。每一條石板路都連接著意想不到的驚喜,包藏著生命的色彩。
千百年前茶馬古道上的繁榮喧囂,早已隨著歷史的車輪滾滾遠去,馬幫和茶馬互市成為這座古城一個寫滿歷史感的意象,只有光滑而又高低不平的石板街道以及街道兩旁的老木屋依舊如故。現在的獨克宗,是一座充滿了旅游者、酒吧、客棧、店鋪的古城,變得有些光鮮亮麗了。如舊的藏屋涂抹著時尚新銳的色彩,優美動聽的藏歌完全取代了當年作坊里鑄鐵、打馬掌、制作銀器和硝制皮革的聲音,以前皮匠云集的皮匠坡也成為酒吧云集的街巷……許多東西隨著時光的變遷而消逝在歷史泛黃的紙張里,唯有韻致猶存的老房子、藏族風情和故事還在延續獨克宗的神韻。
沐浴著圣潔的月光,曾經宛若康巴漢子般堅硬的獨克宗,被柔和地隱去了尖銳的棱角,不經意間多了幾分欲語還休的溫柔。這種堅硬中透出的溫柔,是微微的、含蓄的,即便一點點,也足以令人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