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部香港電影叫《瘦身男女》,劉德華和鄭秀文兩個身材絕好的男女,被喬裝打扮成兩個以噸為體重單位的絕世胖子,真不容易啊!本來我已經做足準備看一出胖子的愛情傳奇,沒想到結尾兩個胖子紛紛減肥成功,喜結連理。
看完之后我非常氣憤,難道,難道胖子就不能有愛情嗎?非要像主題曲唱的那樣,“為愛瘦一次”之后才能獲得愛的入場券?這不是對胖子最赤裸裸的否定和諷刺嗎?
出于同樣的道理,我特別不喜歡看“剩女”為題材的影視劇。尤其是勵志類的,因為實在不忍心看一群大齡女青年拼了老命去巴結愛情,討好男人。她們用法西斯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的胃,杜絕掉一切口腹之欲,只為櫥窗里的裙子能裝得下中年的水桶腰,她們孜孜不倦地翻閱時尚雜志,對著妝品專柜的瓶瓶罐罐有著朝圣者的虔誠,并且拿出小白鼠的精神,把一片臉蛋當成去皺的試驗田。男主角好不容易拿出一點眼際眉梢來關照,她們就開始神經錯亂哭哭啼啼患得患失起來。何來勵志?
還有一種是童話型剩女,她們通常是由一群美女來扮演丑女,可為了畫面的美感,所謂的“丑”,不過是把濃妝弄得淡一點而已。她們是大大咧咧的傻大姐,偏偏總是能遇見那些英俊有才又多金的鉆石王老五,通常還會有一群外在條件比女主角更好的美女作為競爭對手,可結局一定是男主角吃錯了藥一樣傻了吧唧地選擇女主角。故事虛假又脆弱,一般這類糖水片都是供女性觀眾意淫的。
但是BBC出品的剩女劇《米蘭達》不一樣。她真的很與眾不同。
首先米蘭達是貨真價實的剩女,34歲可不算年輕了,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個處女,連初戀都還沒有。她的媽媽每次見她都要問有沒有正在約會的對象,甚至也會像中國的母親一樣生拉硬拽她去相親。她問媽媽,我這樣讓你很丟臉嗎?媽媽說,親愛的,不要說這種傻話了,這幾乎是肯定的,還用問嗎?雖然媽媽隔三差五就打擊她一回,可她還是我行我素地“剩”下去。
米蘭達是一個丑女,真的是名副其實的丑,不是查理茲塞隆那樣拼命遮蔽掉自己的美,窮盡本事把自己往“丑”的窠臼里逼。米蘭達的丑,一點也不刻意,是非常生活化的丑,無疤無痕、不長痘痘、不戴牙套、不戴眼鏡,穿著雖然不夠時尚,但也絕非土得掉渣。在英國小鎮,不是參加派對,誰不是整天一身牛仔褲配球鞋?可是你要相信我,她是真的丑女,185cm的身高,很自然的溜肩,像融化的黃油,她不能算胖,但很強壯,是虎背熊腰那種壯,像個“鐵榔頭”。豆瓣上有更刻薄惡毒的稱謂:“河馬女”。
米蘭達經常被人誤認為“先生”,她偶爾抽風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嘗試一下改變自己,只是人高馬大不太容易買到蕾絲啊花邊啊之類的非常女性化的衣服,一旦穿上特大號的訂制婚紗,簡直就是雪白的腫脹的龐然大物,帶有威嚴的震懾力,把路邊經過的媽媽嚇昏,把暗戀已久的心上人嚇得撒丫子就跑。可見,改變是多么的可怕,如果你覺得穿婚紗的虎妞不夠驚悚,編導又在后面安插了一場戲。一次米蘭達誤闖進異裝癖的服裝店,老板還以為米蘭達是想嘗試女裝的gay,并認為她其實挺man的,扮女生多少有些困難。閨蜜給她起的綽號叫“Queen Kong”,字幕組的同學畫龍點睛地把它翻譯成“女金剛”。
如此可見,改變是一件極尷尬的事情。很早以前人們想改變世界,后來又想改變他人,最近流行改變自己。那位可以復制先生就宣稱,一個人性格是可以改變的。我一度也發生了誤解,認為這種改變自己的想法源自于成功學。后來才明白自己完全搞錯了方向,套錯了概念的褲腿。成功學沒有多大價值,但是基本點是積極主動的。它在現世中提供可以企及的目標,比如更白的牙齒,更堅挺的胸,更大的房,更多的錢,更強的權力。總之,是用一套好形容詞的比較級來蠱惑人。于是我們經常在女性為主的影視劇作品中,看到為了改變自己而先虐待自己的恐怖場面:《亂世佳人》里的郝思嘉為了穿上宴會的裙子而不得不屏住呼吸任由傭人緊緊地抽緊裹腰的繃帶,像農民工捆綁行李一樣把她綁束得結結實實。《老友記》中瑞秋和莫妮卡經常把一大片蜜蠟脫毛膏藥貼在腿上,然后再像撕掉仇人的皮一樣兇神惡煞地揭下來。她們換來的是無毛的光滑的紅腫的皮膚,以及落在上面的無數的異性的渴慕的目光。女人從來不知道,改變的過程其實就是迷失自我的過程。
女人貪慕虛榮是天經地義的,反之如果她放棄梳妝打扮,對鏡貼花黃的喜好,才是天誅地滅的開始,但若僅僅把自己定義為可遠觀又可褻玩的觀賞物,那么這個世界該多么無聊和無趣啊。還好米蘭達不是這樣。當然她不是從一開始就看破的,她只是缺乏長性,比如心血來潮了就開始在室內跑步,一邊說給別人聽,一邊說服自己,可她跑了不到3分鐘,就繳械投降了,吐著舌頭,翻著白眼,像個帕金森老人一樣,慢吞吞地爬樓梯。剛剛許下的豪言壯語,余音還在屋頂盤旋繚繞,可她已經死不認賬,繼續背著厚厚的脂肪,過著渾渾噩噩卻開心無比的生活。米蘭達并非絕對的混不吝,她亦能把自己的生活上升到智性的高度,“無論你變得多瘦,你身體還是住著一個坐輪椅的胖子。”她還有一個很特別的論調:“你的人生在他人看來也許只是玩笑,無論你多么認真生活。”
作為一個既窮又丑且胖的大齡剩女,她存在的唯一好處或許就是:如果愛情來了,可以準確判斷對方是否真心愛你。
和所有愛情故事一樣,故事里還有一個極其英俊的美男子格瑞特。格瑞特長了一張讓所有女生尖叫的英俊臉殼,棱角分明,眉宇清純。當這樣一張完美的面孔叼著冰凍檸檬茶的吸管沖你微笑的時候,就算女知識分子也忍不住放下書本,丟棄一切有關深邃思考的喜好。另外,格瑞特還是一個很有創造力的美食家。蘇青不是說過嗎?飲食男,女之大欲。這樣一個令所有女人垂涎欲滴的男人,遇上了米蘭達,是福是禍?
第一季中,格瑞特幾乎是一個完美型男,除了不太有錢,他就是童話中標準的王子,如果這個人物僅僅到此,那也就是一個缺乏性格的花瓶而已。英劇的高妙之處就在于,格瑞特并沒有像腐女劇中的花瓶男一樣,瞎了眼似的撲向恐龍妹。他和米蘭達的關系,并非像鋼琴似的黑白分明,而是像大提琴一樣是若即若離的曖昧。“若即”是說他能欣賞到米蘭達可愛的一面,并且以朋友待之,經常拿出自己的創意私房菜請對方品嘗,一起去社區大學學探戈,和她一起聯手扯謊打擊損友的詆毀;“若離”是因為他也比較害怕米蘭達那種“一生一世”的眼神的打量,他會想逃——他張開手臂只是想給她一個朋友式的擁抱,她卻雙手貼近褲縫,把脖子伸得像鴨子一樣長,然后嘟起嘴巴堵住他的嘴。
如果說第一季中,米蘭達和格瑞特是一個黏黏糊糊地往上貼,一個羞羞答答地往后撤,那么到了第二季,帥哥格已經徹底想清楚了,奮不顧身地迷上了傻大姐,倒是傻大姐有些不知所措。原先那些迷人的煩惱都沒了,她變成了一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孩子。本片的風格也由從相對真實的敘述滑向了童話世界的窠臼,也許“窠臼”總是最安全,受眾最多的。但我卻以為這恰恰失去了最重要的特質。當然,它依然很搞笑,從觀賞性上來說,甚至比第一季還要好看。
習慣看美國喜劇的人開始看BBC的喜劇,會感覺有點突兀,那么多夸張的肢體動作和自嘲的語言有點難以接受。不過看多了英劇,你就會發現英國人是最有喜劇天賦的。《米蘭達》正是英式喜劇中的翹楚。34歲還沒有結婚甚至還是處女,午夜的寂寞的時候就在家用吸塵器代替自己喜歡的人跟自己對話,有時也會在以前朋友、同事甚至母親面前自娛一把,甚至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出糗,不過也沒關系啦,反正他已經見怪不怪了。起碼還沒有嚇走他。噢,要是真的嚇走他,就把他追回來就是了。
《米蘭達》絲毫不會讓你感到大齡女的悲慘境遇,反而成功將觀眾注意力轉移到了諧謔的英式幽默。很多時候我們只是避免真實無趣的生活,唯一訴求是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更多人擁有有趣的人生。而最好的表現方式是諷刺我們荒誕的生活。開始有人因外表和個性嘲笑她的生活,但米蘭達卻排了這樣一出戲劇來解嘲,不僅給大家帶來那么多歡樂,同時鼓勵了很多女性,告訴大家面對生活最重要的是勇氣和樂觀的態度。這也正是英劇的精神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