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何而教?這似乎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答案可謂俯仰皆是。比如為稻梁謀、為晉升職稱、為完成任務等等。還有更深層次的答案。例如,教學水平高、講課效果好的教師會得到學生的歡迎,教師可以獲得一種心理的滿足;教學可以激發求知欲,教師為了把一個問題講清楚,總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總要“聞道在先”,不讀書的人可以因此而讀書,不愛思考問題的人可以借此機會思考問題,所謂“教學相長”就是這個道理;教學還可以保持心態的年輕,每天與學生接觸,“樂而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是也。
前一類回答是最尋常的回答,后一類回答則是經過了追問和思考的回答。而當前,真正認真追問和思考過這個問題的教師并不多,所以教學活動常處于一種尋常和“未經思考”的層次。蘇格拉底說:“未經思考的人生,是不值得一過的。”而未經思考的教學生活也是不值得過的,或者說是過不好的。
于是我們需要不斷追問自己——我們為何而教?
從思考進而將這種思考的信念付諸行動,有個轉化的過程。如何讓更多的人思考,進而將思考的結果付諸行動,這似乎是教師教育的關鍵所在。“教育即生活”,教學其實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我們每天的生活,有許多時候、許多方面都是圍繞著教學展開的。
甚至,我們可以說,教育教學活動本身就是教師生命的一部分內容。這部分生活或生命的質量如何,直接關系到他們整個生活和生命的質量。人生如朝露,有什么理由不讓這生命過得更加充實和愉悅呢?
但要讓教師從未經思考的狀態中走出來,提升到另一個境界,變得學會享受教育教學的生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明白了這個道理,進而真正地學會享受教育所帶來的樂趣,還需要有許多內外因素的共同作用。80多年前,梁啟超先生在東南大學為暑期學校學員作過一次題為《教育家的自家田地》的演講,其中對“教育之樂”做了集中的詮釋。演講稿后來收入了《飲冰室合集》,以下是其中若干精彩段落:
一個人對于自己勞作的環境,能夠“好之樂之”,自然會把厭倦根子永斷了。從勞作中得著快樂,這種快樂,別人要幫也幫不來,要搶也搶不去,我起他一個名叫做“自家田地”。
無論做何種職業的人,都各個有他的自家田地。但要問哪一塊田地最廣最大最豐富,我想再沒有能比得上教育家的了。教育家日日做的、終身做的不外兩件事,一是學,二是誨人。學是自利,誨人是利他。人生活動目的,除卻自利利他兩項外更有何事?然而操別的職業的人,往往這兩件事當場沖突——利得他人便不利自己,利得自己便不利他人。就令不沖突,然而一種活動同時具備這兩方面效率者,實在不多。教育這門職業卻不然,一面誨人,一面便是學;一面學,一面便拿來誨人。這兩種都要繼續。第二,這種快樂任憑你盡量享用不會生出后患,所以能徹底。第三,拿被教育人的快樂來助成自己的快樂,所以能圓滿。樂哉教育!樂哉教育!
梁先生的這番話到底還處于一種形而上的層面,但人生其實有多少事情與形而上無關呢?教育教學工作尤其應當處于形而上的層面。如此說來,在教育生活當中我們確實需要多一些超越的精神,并且這種精神也會對形而下的實踐活動產生影響。
據說在阿爾卑斯山上有一個急轉彎處,許多車輛從這里掉下了懸崖,后來有人在這里豎起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慢慢走,欣賞啊!”從此再沒有發生車輛墜崖的事故。在教育教學的歷程中,我們也應當時時提醒自己——
“慢慢走,欣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