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空間”類型和策略研究

摘要：文章通過對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一空間”主要類型的分析、描述，提出高端居住型群體與高端別墅型社區、主動改善型群體與中高檔商品房社區、被動外遷型群體與拆遷配套社區、失地安置型群體與農民安置社區、外來借住型群體與邊緣自生社區、企業城鎮定居型群體與企業城鎮社區、原地務農型群體與農民聚居社區等七大“社會一空間”類型。與此同時，文章還結合類型分析，闡述了大城市邊緣地區潛在的居住分異、社會侵入、社會隔離、社會排斥、社會結構剛性化、社會空間“馬太效應”等“社會－空間”趨勢，并最后提出有機混居的“社會一空間”策略，介紹了梯度空間模型、楔入介質模型和和諧共生模型。

關鍵詞：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一空間；類型；策略

中圖分類號：TU－8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60(2011)02－0034－11

邊緣是與中心相對的一個概念。所謂邊緣，從空間上來說，是指外圍的、遠離中心的；從經濟上來說，是指落后的、不發達的；從政治上來說，是指弱勢的、被壓迫的；從文化上來說，是指少數的、非主流的。本文中邊緣的概念主要是就其“社會一空間”意義而言的。邊緣地區是城市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城鄉統籌的關鍵。邊緣地區的良性發展，關系到人居環境的塑造和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同時，又是城市發展最為活躍、多種社會矛盾交織的細胞。特別是在城市加快轉型、社會日益分化、城鎮化加速推進的社會經濟發展背景下，如何按照建設和諧社會的總體要求合理規劃和建設城市邊緣地區，特別是厘清和針對性地建設邊緣地區的社會空間，是城市規劃學科亟待作出回答的重要理論問題。

一、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空間”主要類型

人群多元化是大城市邊緣地區的重要特征。根據社會流動和社會分層的一般理論，本文從戶籍身份、地域身份和經濟基礎三個角度對大城市邊緣地區的人群進行劃分。其中，戶籍身份是由于我國特有的戶籍制度形成的，包括農業戶口和非農戶口兩大身份；地域身份則是在社會流動中因為地域變動而形成的城市人、城郊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標志；經濟基礎是指收入情況，包括高收入群體、中等收入群體、低收入群體等等。將上述分類進行綜合和組合，可以將邊緣地區的居住群體劃分為高端居住型、主動改善型、被動外遷型、失地安置型、外來借住型、原住務農型和企業城鎮定居型等七種類型(參見表1)，其居住空間上也相應地呈現出各自的特點。

1、高端居住型群體與高端別墅型社區

高端居住型群體是指掌握較多經濟資源并主動選擇到邊緣地區享受高檔居住生活的人群。他們具有追求安全、舒適、豪華、稀有、私密和尊貴的經濟條件，對戶型面積、建筑用材、裝修標準、環境品質等有很高要求。絕佳的自然景觀、唯美的建筑設計、舒適的居住環境、高檔的配套設施、便捷的道路交通、完善的保安措施、周到的物業管理等等，都是高端別墅型社區的主要賣點。在這里，人們擁有自然環境、人文空間、新鮮空氣和寧靜生活，其消費標志是汽車、花園、游泳池和高爾夫等高檔品。這類人群選擇的不僅是別墅型住房建筑，還是一種生存環境、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棲居理想。據統計，上海在1990年代初，別墅類高檔物業的購買主體多為外籍人士、外企高層和內地企業主。2000年后，更多來自IT、金融、證券、期貨、房地產等行業以及權力尋租獲利者、港澳臺新富商及其他成功創業人士等開始消費別墅類高檔物業。近年來，也有不少商界名流、高級知識分子選擇該類物業。盡管這類人群占城市人口的比例并不大，但由于中國人口基數大，加上住房制度改革、房地產市場發展，使高收入群體的能量在較短時間內迅速釋放，所形成的總的需求規模比較龐大，導致別墅等高檔商品房的供給量以及占全部商品住宅竣工面積的比例不斷攀升。

總體而言，高端別墅型社區同時具備正反兩個方面的特征。一方面具有正面效應，有利于提升邊緣地區綜合環境品質和空間景觀形象，有利于改善邊緣地區綜合配套和公共服務水平，有利于為失地農民、外來人員等弱勢群體提供一定數量物業管理、家政服務、銷售等就業崗位，有利于拉動區域消費并帶動地區經濟發展。另一方面，高端別墅型社區也具有無法回避的負面效應。一是用地不經濟，在土地資源稀缺的情況下，大規模、大房型、高消耗、低效率開發方式，往往成為房地產市場調控的主要對象。二是容易導致住房供需結構失衡，無法滿足弱勢群體住房需求，或者造成過多超前消費、透支消費，沖擊住房市場，導致房價大起大落。三是容易導致社會問題，少數人擁有大量公共資源(包括稀缺景觀資源和人文資源等)，并以一種美輪美奐的假象掩蓋和助長了反持續發展的傾向；對于失地農民而言，是高收入階層侵入了原本屬于農民的邊緣地區，如果在征地政策、布局規劃等方面沒有處理好，會引發一定的矛盾；高檔物業都是用圍墻和保安與周圍隔離，許多方面的巨大反差容易引發弱勢群體的不平衡心理，可能導致社會問題乃至沖突。

2、主動改善型群體與中高檔商品房社區

主動改善型群體主要是指現有住房條件尚不能滿足其居住需要，或僅滿足基本居住需要而達不到更高層次的居住需求，從而需要而且有經濟能力進一步改善住房條件的居住群體。主動改善居住條件而不是被動改變，是這類群體最顯著的特征。在邊緣地區大量興建的中高檔商品房社區是他們的主要目的地。這類人群渴望以小換大、以舊換新、以次換好，以實現他們改善居住的理想。主動改善型住房需求主要包括數量改善型和質量改善型兩種。數量改善型住房需求主要是指住房的變小為大、變少為多、變擁擠為寬敞；質量改善型住房需求主要是指住房的建筑質量、居住功能、設備條件、環境生態和配套設施等角度進行的改善。同時，改善型住房需求還可以大致分為三種基本類型：居住文化消費型，對郊區環境、景觀、休閑感興趣；郊區度假型，作為第二套房或第N套房，是對居住生活方式的提升與補充；居住投資型，對郊區住房目前較低的價格感興趣，看好未來發展前景，以購房作為投資。

我國計劃經濟時期住房供應實行福利性低租金分配制，沒有住房市場，住房流動性弱。而且由于住房建設量小，住房緊缺，除了為數很少的等面積換房、干部職工增配住房以及很少的技術手段(如搭建、加層)外，改善住房的途徑很少。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期，住房制度的改革和住房市場的建立，特別是公房出售和已購公房上市交易的實施，使住房條件的改善成為可能，不僅推進了住房私有化和“居者有其屋”的進程，還實現了住房商品的流通，使千家萬戶通過以小換大、以次換好等市場化和社會化手段改善了住房條件，登上了“房地產階梯”。自1988年至2003年間，上海存量房轉換或上市交易的數量從1988年的不到4000戶，上升到2003年的26萬戶，共計約有84萬戶存量房進行轉換或上市交易。可以說，通過公房出售這一基礎性的鋪墊，通過已購公房上市交易，上海市約有一大半市民登上了“房地產階梯”。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已購公房上市交易的閘門一旦打開，住房主動改善型需求會隨著住房市場的繁榮、住房市場結構的優化而突飛猛進。據萬科集團對已銷售住房的客戶統計情況，不管是否購買了商品房，客戶平均不超過7.5年改善一次住房條件，同時二次購房、換房和擁有兩套以上住房的比例在不斷擴大和增加?？傮w而言，有一定經濟能力，希望改善居住條件的人群，是邊緣地區中高檔商品房的主要購買者，具有龐大發展空間。

3、被動外遷型群體與拆遷配套社區

被動外遷型是指由市區市政建設和舊區改造所引起的向邊緣地區遷居的市民群體。被動外遷型群體通過外遷在住房面積和建筑質量等方面有一定改善，但與主動改善型群體的主要區別，在于其外遷行為是被動的，因而也面臨著比較多的無奈。上海對于舊區居民安置從引導回搬到鼓勵回搬進而走向引導外遷，經歷了一個過程?；匕崾巧虾?980年代以前舊城改造安置的主要方式，其后外遷逐漸成為主要方式。在1980年代實施的“23片地區改建”、1990年代實施的“365萬危棚簡改造”中，上海均強調了新區建設與舊城改造相結合、市區與郊區橫向互動等指導思想，政府為舊區改造提供邊緣地區土地予以補貼，作為拆遷安置房建設基地。就這樣，中心舊區居民開始大量向邊緣地區遷移。近年來，隨著居住空間、公共設施和產業布局向外圍的持續擴展，以軌道交通為主的大運量公共交通體系的建設，汽車擁有量的攀升和道路系統的建設，也隨著人們對近郊宜人環境空間的渴望，居民對外遷居住的接受程度也越來越強，加上前幾批外遷聚居區人氣的匯聚、物業價值的提升、人口和產業的疏解，在一定程度上也引導了動遷居民向外遷移的選擇。

據有關統計，全國房地產市場中有50％左右住房需求是來自舊城拆遷所產生的被動需求(牛玉瑞，2005)。上海近20年共動遷居民約120萬戶，被動外遷住房需求數量十分龐大。同期為了安置動遷居民，上海在邊緣地區建設了大量的配套商品房。僅2003－2005年，就劃定重大工程配套商品房和中低價位普通商品房總用地規模5582公頃，可建住宅面積達5000多萬平方米，可安置人口約160萬。今年開始，上海又開始大規模規劃建設大型居住社區，其中大部分用于中心城區人口疏解，總量相當可觀。這些經過規劃設計的規?；呐涮讋舆w房，為邊緣地區帶來了新的元素，但是在充足的“量”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的同時，這些住房在“位”和“質”等方面也存在一些問題。一方面，從“位”來看，建設基地絕大多數位于外環線附近及以外1－10km位置(占到80％以上)，空間分布也比較分散，與城鎮體系規劃中的新城、新市鎮的關系并不明顯。對于常年居住于區位優越、交通便利、就業方便、設施齊全的中心城區“上只角”被動遷居民而言，要遷往如此遙遠、人氣不足、公共服務還不完善的邊緣地區，落差巨大，容易產生抵觸情緒。另一方面，從“質”來看，由于政府限價，為了節約成本，建設單位往往千方百計地降低建設標準，如此一來，住宅品質不禁讓人擔憂；外遷居民在購物、就業、就學、就醫等生活環節中存在一定困難；中低價位住房集中建設有形成貧民集中區并產生社會問題的潛在性；這些人群與原有社區的情感關聯因距離加長而疏遠并影響傳統社會網絡，社區成員結構單一，其向上流動尤其是代際流動容易受到不利影響。

4、失地安置型群體與農民安置社區

失地安置型居住群體主要指大城市邊緣地區中由于政府征地而集中安置的農民。從農宅到公寓，失地安置農民實現了從原有的農村居住生活方式向城市居住方式的轉變。然而，他們的市民化進程才剛剛開始，傳統觀念和生活方式正受到沖擊。國家統計局農調總隊以人均耕地面積O，3畝以下的農戶為主要對象，調查了2942戶失地農民的生活情況，結果是43％的調查戶完全喪失了耕地，20％勞動力賦閑在家，46％失地農戶收入水平下降。

簡單歸納起來，失地安置型居住群體主要存在以下幾個方面情況：一是心態不平衡。從心理上講，土地畢竟是傳統意義上規避生存風險的“托底”手段，一旦失去，心理上很不適應。同時對現行較低的征地補償標準存有質疑，土地低征高售，農民抵觸情緒激烈，易產生不信任感和利益受損感。另外，大多失地農民本身就不富裕，眼看繁華都市和現代化工廠建立在自己曾經耕種的土地上，而自己卻不能享受發展成果，甚至連就業的機會都沒有，失地農民想不通。二是就業較困難。就業難度越來越大，特別是那些素質較低、年齡偏大、信息不對稱、文化程度不高、缺乏勞動技能的純農業家庭，打工沒人要，經營無門路，辦廠缺本錢，就業問題非常突出。三是生活受影響。由于補償偏低和就業困難，對于以土地為生存基礎、以農業收入維持家庭日常生活的農民來說，失地后僅靠土地征用補償費或土保難以保持以前的生活水平，也難以為土地補償費尋求有效的增值渠道，“賦閑”在家，坐吃山空，長此以往，難以為繼。四是征地矛盾多。征地往往引起激烈的社會矛盾和沖突，部分地區出現阻擾征地、拒絕簽約、越級上訪、集訪等情況，增加了社會不穩定因素。五是保障待完善。由于多數失地農民在就業、收入等方面的不穩定性，其結果直接沖擊著依靠子女養老的傳統家庭養老模式。大多數老年家庭現在都是靠征地款來維持生計，但過幾年征地款“吃”完了，生活就沒了著落。另外，失地農民還非常擔心醫療等問題。

5、外來借住型群體與邊緣自生社區

改革開放以來，大城市流動人口急劇增加。由于這些流動人口收入水平比較低，城市邊緣地區所具有的房租相對便宜等特點，對外來流動人口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上海數以百萬計的外來流動人口主要聚集在離市區較近、經濟相對發達、外環線附近的環狀區域內。城市邊緣自生社區是外來人口主要棲居地。由于外來人口的存在，城市邊緣自生社區與周邊臨近居住社區之間的異質性加強了，在物質設施、社區文化、住房價格、空間布局、社區管理服務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在居住分布上，由于城市邊緣地區的住房價格和租金一般較低，以及邊緣地區“很多外來打工者”的社會認同感，外來務工型群體大多愿意生活這些地區，居住在當地人出租的建筑內，聚集后呈現“城中村”狀態。出租住房一般為農民房和在原農民房基礎上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筑，建筑質量較差，配套設施不足，生活條件比較差。由于這些“城中村”隨時面臨環境整治和清理，也會導致外來人口處于居無定所的狀態，更談不上住房保障了。另外，外來流動人口也往往給當地帶來社會治安、計劃生育、環境衛生等一系列問題?！巴鈦砣藛T中99％是好的，但如果一旦出了問題，即使是其中的1％出了問題，后果都會非常嚴重?！?/p>

另一方面，邊緣地區外來人口具有明顯的社會邊緣化問題。一是工作性質邊緣化。有一定比例外來人員在非正規部門就業乃至失業，工作不穩定，多為勞動密集型產業，技術含量不高，收入來源單一而且普遍較低。二是社會地位邊緣化。社會地位明顯低于本地居民，社會學者關于社會流動所提出的“惰距現象”在他們身上表現得比較明顯。三是社會心態邊緣化。由于社會地位和收入水平比較低下，外來人員自尊心收到影響，自信心不足，既渴望自尊和自信，又不得不選擇忍耐和包容；在日常生活和社會交往中，容易遭受歧視和偏見，直接阻礙了外來人員對城市生產生活的適應。大多數人無法融入城里人的圈子，造成對其他社會階層的消極回應，缺乏社會認同感，而傾向于將自己的城市生活設定為一種短期行為(有相當多的社會矛盾和沖突起因于此)。四是社會保障邊緣化。社保制度門檻高，轉移難，導致農民工權益比較難保障，還存在工資偏低、拖欠現象嚴重、工作時間長、安全條件差、發生職業病和工傷事故比例高、勞動合同簽訂率低、就醫就學培訓難等問題。五是邊緣性繼承與擴展。父輩的邊緣性特征往往由其子女繼承，甚至出現外來務工家庭化和常住化跡象，越來越多的農民工已不再是單身一人而是拖家帶口地居住生活在城市邊緣地區，不再象候鳥般的在農村與城市間遷徙，而是在城市邊緣“過日子”。

6、企業城鎮定居型群體與企業城鎮社區

企業城鎮定居型群體主要包括在大城市郊區小城鎮中生活的城鎮居民和在郊區大型工礦企業生活園區的人群。一方面，大城市邊緣地區小城鎮分布一般較為分散且規模普遍較小。據統計，上海郊區一般建制鎮的城鎮常住人口，平均在5000人左右。這些小城鎮中的大多數很難具備綜合管理和服務功能，基礎設施難以發揮規模效應。特別是其中的老鎮老街，還有相當比例的危舊房，抗震、防火、防汛隱患多壓力大，房屋破損，屋面漏水，污水直排，生態惡化，衛生狀況堪憂等等，舊住房改造的壓力比較大。而改造，又面臨資金不足、產權復雜、“土地儲備一土地招拍掛”的傳統土地運作機制適應性、操作性差等情況，成為當前大城市邊緣地區城鎮定居型群體面臨的主要困難和問題。

另一方面，在大城市邊緣地區，還存在著不少依托企業單位形成的居住社區。這些社區大多數形成于計劃經濟時期，實際上就是各單位的生活區(諸如職工生活區，上海稱之為系統公房)。由于各單位自身特點和住房福利化政策，給企業城鎮定居型群體的生產生活帶來了很大影響。在這里，單位是功能齊全的社會細胞，大院內部設置了許多“小而全”的生活服務設施，幾乎成為一個個獨立的小社會，具有獨立性、封閉性、整合性，提供的是生產、生活一體化的環境，擁有相對齊全的社會功能，人們的基本需求在其中均能得到滿足，同一單位的職工及其家屬在同一大院中“同吃同住同勞動”，個人對單位的依附性極高，地區服務功能嚴重不足，城市生活功能嚴重萎縮。而這些社會功能“小而全”的單位，在空間上對應著一塊用圍墻分隔的獨立地段，非常類似于原始的部落形式，在很大程度上帶有傳統社會的印記。而且空間上各單位往往有圍墻相分隔，客觀上阻礙了人們之間的交流。另外，由于同屬于同一單位的職工及家屬，彼此有著許多共同的利益，構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同質性，易形成共同的利益單元。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立以來，單位體制被逐步打破，邊緣地區老鎮老街老工礦企業的棚戶改造正提上議事日程，從中央到地方，正形成改造建設熱潮。

7、原地務農型群體與農民聚居社區

原地務農型群體主要指散居在大城市邊緣地區自然村落中的農民。以家庭為單位的農業生產方式使我國許多大城市邊緣村落分布具有小規模散點布局的特征。據統計，上海城市邊緣約有行政村2984個，300多萬農村常住人口散落在5萬多個自然村里，每個行政村占地僅約2平方公里，平均人口約1600人，自然村占地僅約0.13平方公里，平均人口約90人。

邊緣地區這種過于分散的人口空間布局，一方面不利于人居生態環境的維護，難以形成足夠集聚能力和良好生活環境，難以承擔郊區化和城市化的人口，同時也使得居住條件難以得到提高，生活質量較低。其直接影響是難以配置公共服務設施和市政基礎設施，使公共產品的供給成本高企，基礎設施落后；上學難、出行難、就醫難、購物難的情況普遍存在，缺乏足夠擴展型公共服務設施；即使對公共服務設施進行了配置和建設，也由于缺乏相應的服務人口支撐，增加了維持正常運轉的難度。其后果是規模效益低，污染容易擴散，產業和人口無限制分散加劇土地問題，導致人居環境質量難以提高。另一方面，農民宅基地面積偏大。我國長期以來實行“一戶一宅”宅基地政策，盡管有建設用地指標控制，但歷史形成的住宅松散無序布局及傳統觀念的作用，導致宅基地土地浪費嚴重，如上海平均每戶農民的住宅建設用地達到250－450m²。另外，環境污染問題也比較嚴重。在這些村落中，由于市政基礎設施難以覆蓋，導致生活垃圾不能完全集中回收處理，造成對河道、土地的污染，使居民的生活環境質量難以提高。

為此，各地提出“三個集中”(即工業向園區集中、農民居住向城鎮集中、農業向規模經營集中)的思想，上海市委市政府也將其作為推進郊區城市化進程的一項重要舉措。然而，不管農民是向城鎮集中還是中心村集中，仍然有部分地區的農民，不愿意到公寓式的城鎮、別墅型的中心村生活，而希望繼續留在老宅基地。其主要原因，一是難以承擔中心村的生活費用。居住在中心村意味著從過去井水和自來水并用到全用自來水，稻秸與液化氣并用到全用液化氣，加上電費和物業管理費等，實際增加了農民的生活成本。二是對于部分仍然以務農維生的農民而言，依然希望居住地離其耕作地不超過1公里的距離。

二、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空間”趨勢分析

如前所述，城市人口郊區化擴散流、郊區農村人口城市化集聚流以及外來人口流，高強度匯集于城市邊緣地區，將不可避免地導致該地區微觀層面的人口社會重構。加上地處城市管理的邊緣地帶，使城市邊緣地區的社會問題日益嚴重。社會經濟“非均衡”異化趨勢加劇，“社會一空間”日趨破碎化和極化，呈現鋪展性有余、集聚性不足，無序性有余、有機性不足，破碎性有余、整合性不足，沖突性有余、協調性不足，成長性有余、內涵性不足，多元性有余、調諧性不足等基本特征，使城市邊緣地區成為居住空間變遷最快、社會問題最多、社會隔離最明顯的地區?？傮w而言，存在以下潛在社會趨向。

1、居住分異

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由于市場的作用和住房體制的改革，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單位制社會逐漸解體，以前那種相對整體性的社會構成已經化整為零呈現散兵游勇狀，出城的、進城的，享受型的、忍受型的，有錢的、沒錢的，被動遷移的、主動擇居的，流動的、定居的，務農的、務工的，等等，都在相對自由地遷徙、流動、組合，都在尋找屬于自己的那片天地。如此一來，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在房地產市場還不是很完善、人們的擇居觀念和社會取向還很不穩定、城市空間高速蔓延并導致社會內部急遽重構的時期，邊緣地區呈現出紛繁復雜的社會局面。由于同時受到城市郊區化和郊區城市化兩股力量的交迭作用，呈現出與中心城區更加不同的多元化社會特征。上述七種社會群體在相鄰地區呈板塊狀分布，已經形成了高端商品房、中高檔商品房、拆遷配套房、農民安置房、邊緣自生村、企業城鎮、農民聚落等各式各樣的社區。它們在居住質量、空間形態等方面都存在著較大的差異，表現為“大異”；而在同一板塊內，雖然空間形態和財富結構相同和相近，但擇居于此的社會主體卻呈現多元化特征，在這個區域產生社會分異趨勢。

2、社會侵入

社會侵入是指社會群體之間在空間統治地位上相互替換的過程。邊緣地區最為典型的社會侵入，主要發生在高收入階層社區對低收入階層社區的侵入。高端型和主動郊遷改善型等社會群體通過房地產開發建設，侵入原址務農定居型群體的定居點，實際上占有了外來務工型和原址務農型兩大類社會群體的居住生活空間，并導致外來務工型群體的繼續流動和原住務農型群體的失地安置。在市場的作用下，這種侵入的速度之快十分驚人。成片的村莊在城市邊緣地區急遽的房地產開發中被夷為平地，一個個農村居民點為大規模城市擴張騰出空間，一家家工廠單位在快速的規劃實施中重新布局并調整功能，由此激發出非常明顯和激烈的社會侵入過程。在這個過程當中，原社會結構漸漸瓦解，新的社會階層獲得了對該地區的空間統治地位，新的社區結構逐步取而代之。另外，通過工業園區、高新技術開發區等產業布局形式，使企業集宿型群體鍥入城市邊緣地區，也相應打破原有鄉村狀態的居住形式，呈現工業社會對農業社會的侵入。城市向郊區擴展的歷史是一個鄉村田野空間被侵占和新地理隔離空間被再生產的過程。

3、社會隔離

社會隔離是指社會各階層在空間上的自我或被迫封閉和分隔。這一社會現象的發展在社會一空間意義上會導致出現明顯的社會“拼貼”圖景。美國城市比較明顯地呈現白人居住在外圍郊區、黑人等少數民族居住在城市中心區的圖景。法國巴黎市區的繁華、浮華與郊區的貧困和破敗也形成強烈對比，中低收入階層多在政府早年修建的郊外高密度居住社區生活，與主流社會隔絕。巴黎騷亂就是對移民等低收入階層在心理上的“疏離感”和事實上的空間隔離帶來的社會集體反應。那種居于法國心臟旁邊又獨處于法國主流社會之外的“疏離感”，導致移民群體反對拋棄他們的白人社會，并反對社會主流價值。相關研究指出，社會隔離現象在我國北京、上海這些城市已出現端倪。上海民間所流傳的“內環以內說英語，內外環間說普通話，外環以外說上海話”就是這一社會問題的形象描述。在很多邊緣地區實施圈地式開發后，一些小區特別是高檔商品房社區，往往采取嚴格封閉的物業管理模式。出入口的軍人式保安，在讓人感覺到一種威懾力量的同時，也阻隔了社會群際和人際的交往。居民一方面感覺安全了，但另一方面也會感到隔離與孤立，就象生活在孤島中一樣。另外，現實中經?？梢钥吹健凹兓幼　钡膹娭菩孕袆樱阂恍┑胤秸哉闻K亂差為由，將一些普通人或窮人趕出所謂的“高尚社區”鄰近區域；一些地方搞地方“標準”，如“消滅每平方米萬元以下的住房”，消滅達不到“標準”的飯館和小攤販等等。這些行動在促使高尚社區美輪美奐、更加“高尚”的同時，也造成了較為嚴重的社會后果，即富人對自然資源和景觀進行肆意侵占，而普通民眾卻可能由此失去謀生機會。

4、社會排斥

社會排斥既是一種邊緣化或隔離的系統性過程，又同時涉及經濟的、社會的、政治的、文化的諸多方面。在大城市邊緣地區發展過程中，社會排斥主要體現在如下四個方面：一是勞動力市場排斥。特別對生活在邊緣地區的邊緣社會群體更是如此，外來農民工和失地安置農民更多地被限定在臟、苦、累的就業領域，而無法獲得更好的就業崗位。二是公共設施與公共服務排斥。舊區改造導致低收入群體向城外轉移、外來流動人群被各種門檻阻隔在城外邊緣地區，無形中增加了他們享有市中心良好福利性基礎設施、公共景觀、醫院、學校等的經濟和時間成本，減少了他們享有的機會。同時，對于邊緣地區短時間建設起來的貴族學校、高級療養機構、會所、高爾夫球場等等，則只是富人享有的“天堂”，根本非低收入人群所能企及。三是原有社會網絡瓦解而造成的社會排斥。部分低收入群體在拆遷改建中遷到城市邊緣地區后，不僅在地理空間上拉大了與原有社會交往網絡的距離，而且在心理距離上也可能逐漸拉大，而距離的變化可能會影響他們與原網絡內其他主體間的互動，低收入群體存在失去原有社會網絡的危險。

5、社會結構剛性化

社會流動是動態的過程，有垂直流動和水平流動，體現社會階層結構分化中各層次間的互動機理。社會流動越暢通，社會流動率越高，就越能調動社會各個階層尤其是中低層社會成員的積極性，使他們充滿希望，通過個人后天的努力奮斗，實現理想的上升流動或水平流動。然而，由于上述社會分異、社會侵入、社會隔離和社會排斥等過程，使邊緣地區社會流動變得困難。也就是說，很容易使邊緣地區社會結構呈現剛性化特征，導致貧困的積聚和循環。研究表明，當窮人中普遍存在的消極人生態度和價值觀得到認同與強化時，就可能形成貧困亞文化并進行代際傳遞。當社區中充斥著毒品、犯罪、單親母親時，社區的下一代也將極有可能沿著相同的途徑走向貧困。另外，城市敏感地區的負外部性影響可能導致累積性城市衰退。其主要表現為公共空間越來越私有化、階層意識日趨封閉、不平等增多和不安全化，從而導致階層的對立和社會的不穩定。市場機制作用下，負外部性的存在將形成低收入階層居住區的擴大和高收入階層逐漸向外遷移的趨勢。

6、社會空間“馬太效應”

在邊緣地區，強勢群體對于城市空間資源的不公平占用，導致“城市空間剝奪”現象逐漸顯露。這一方面表現在強勢群體對于城市優質空間資源的占有上，另一方面表現在對城市公共資源的溢價占有上。上海市中心與郊區之間本已存在的巨大差異，再加上目前的動遷把城市的低收入階層遷移到邊遠的郊區，最后極可能產生“城市居住高地”現象。城市中心是富人居住的，政府用財政收入建設了很多文化、教育設施，然而這些都是富人在享受，窮人尤其是住在城市邊緣區域的窮人無法享受得到，社會資源沒有得到公平的分配，使貧富階層的生活質量和就業、受教育機會等差距擴大。同時，蔓延的形態加劇了不均衡，加大了出行距離。尤其是對低收入群體而言，由于他們無法在需要時使用合適的交通工具(公共交通不便，同時又沒有個人的交通方式)，加大了其生活的困難。

三、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空間”調諧策略——有機混居

主要針對上述不同社會群體居住空間關系提出進行整合的基本思路。筆者認為，可以通過填充介質和梯度結構的規劃布局達到減少沖突界面，使多元化的人群、功能、形態合理共存的目標。

1、關于沖突界面的分析

在上圖所示的情況下，在每兩個相鄰區域之間，落差均在2級以上，均可能存在不同程度的沖突，尤以中部5個單元之間的矛盾最為突出，其間落差均在3級以上。在這樣的微觀混合居住的情況下，難以保證不產生社會矛盾和沖突。其主要原因有四：首先，從經濟學角度理解，R7是木桶所有木板中的最短木板，由于“木桶效用”，不利于總體經濟運行，其改造勢在必然。但由于規劃實施是一個過程，暫不改造的可能性也同樣存在；也由于各種偶然因素的存在，看上去是必然的事情，往往長時間得不到必然的結果。其次，由于落差十分明顯，文化的沖突、生活方式和生活水平的沖突、資源占有方式的沖突等等，似乎是顯然的。在二者之間，往往會形成潛在的沖突點、線和面。在某個時刻，在不經意間，這種潛在的沖突會因某個偶然的事件而突然爆發，強勢群體與弱勢群體之間劍拔弩張的情況就可能會出現，這些都不利于社會的和諧穩定。強勢群體利用自身資源優勢影響政府部門對弱勢群體以綜合環境整治名義進行侵入、干預和改造，而弱勢群體也極有可能產生種種反抗。再次，從管理與配套服務的角度分析，由于存在明顯的社會和資源差異，在社區活動中，各類人群各有各的立場、利益取向和話語形式，各有各的服務訴求，社區規劃難以形成效果，政府在服務上的供給也存在困難。另外，也體現在空間形態上，參差不齊的空間形態導致城市空間無序發展、城市形象比較混亂，不利于城市長遠發展戰略目標的實現。

2、實現有機混居

所謂有機混合居住模式，就是在不同收入階層居民和不同職業、文化背景的群體之間，通過合理的空間組織，在同一社區中和諧相處、優勢互補、共同生活的一種居住模式。其本質是社會和諧、社會經濟平衡發展。以下簡要介紹幾個有機混居的模型：

(1)梯度空間模型

在城市邊緣地區，適當考慮落差較小的社會階層之間梯度混居的發展模式，在城市層面上形成不同階層社區馬賽克鑲嵌式布局，即“大混居、小聚居”，從而避免居住水平差距過大的社會群體產生正面沖突。在這個模型中，應控制弱勢社區的規模，也可將中產階層(中等收入階層)社區作為隔離帶，拆分大面積弱勢群體社區和高端社區，避免社會沖突在某個點或面上爆發；根據對不同居住社區單元之固定資產價值及貧富落差的分析，按排序建構空間秩序，以減少相鄰地區的貧富落差和社會矛盾。其次，如果不是以外來流動型群體為判斷基礎，而是以原居務農型群體為判斷基礎，貧富落差可以降低到一定程度。也就是說，適當安排好外來流動型群體，對于邊緣地區的和合發展至關重要。另外，假設郊區高檔商品房建設能夠得到有力、有效的控制，貧富落差還可以進一步降低。

(2)楔入介質模型

在由多個“同質社團”構成的異質社區中，由于不同階層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存在差別，往往可能產生一定程度的隔閡。楔入介質模型要求在社區層面促進不同階層的相互交往和理解，通過公共空間、公共環境和公共活動甚至工廠、景區，增加人們接觸的“介質”。這里的介質可以是社區公共空間、公共綠地、公共建筑等公共性的媒介，如下圖所示，在具有一定落差的不同檔次居住單元之間，如果楔入一些這樣的公共介質，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過渡和緩沖的作用，減少具有較大落差的群體之間的沖突點和沖突面。

(3)和諧共生模型

微觀的社區“社會一空間”系統是宏觀的城市“社會一空間”系統的有機構成部分。社區是地域共同體，因此，社區規劃首先應以建立地域社區精神為宗旨，從“局內人”的角度，以個體和群體的情感、物質需求、生活和行為方式人手，建立適居的、與良好地域社會適配的物質空間形態。同時，社區更是整體城市乃至整個人居環境的一個地域空間單元，必須將社區視為一個社會開放系統，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理性角度出發，發揮社區作為更大區域要素的角色和功能，強調社區對于社會整體和諧的意義和義務。在此社區規劃理念的基礎上，一方面強調社區精神，促進居民認同感和凝聚力，保護社區同質化。另一方面，又要從社會整體和諧角度要求社區保持異質，促使不同階層的居民相互理解，消除社會隔閡、階層壁壘和階級對立，實現社會各階層的融合。同質社團與異質社區有機構成的空間模式的提出是基于前文對楔入介質模型和梯度模型的理論分析，其核心思想就是將不利于社區培育的異質社區和不利于社會整合的大地域空間規模的同質社區，解構成多個小規模的不同階層居住的“同質社團”，再重構為異質社區，即局部的同質與整體的異質多元混合和就地平衡。如下圖所示，在城市邊緣地區要綜合運用梯度空間模型和楔入介質模型，組合形成不同群體和諧共生的居住空間關系。

四、結語

根據前述分析，筆者認為，針對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問題，可以也完全必要通過一些空間策略進行積極應對。建立梯度空間、楔入公共介質、實現社區共生只是眾多邊緣地區“社會一空間”模型中的一部分，城市社會學研究完全可以通過與大城市邊緣地區社會工作者進行溝通、交流，通過傾聽在該區域生活的各類人群的意見、建議，找到對城市規劃有用有益的工作方法和規劃手法，以全面解決大城市邊緣地區的社會問題。

(責任編輯：陳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