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寺龍泉井與龍泉井亭

[關鍵詞]正定隆興寺；龍泉井；疊頂式井亭；明代造像

[摘要]正定隆興寺東北隅有一口龍泉古井及井亭，據碑文記載。此井在北宋初年奉敕修鑄大悲菩薩時曾出現涌銅之靈異現象。方形井亭建于明代，亭頂為重檐盜頂式，現亭內供有大石佛9尊，小石佛26尊，推測與亭同為明代之物。龍泉井亭雖為隆興寺諸多建筑中規模最小的一座，但其孟頂式亭頂較為獨特，能保存至今的也較為少見。

在名剎正定隆興寺的東北隅，有一座平面方形、規模不大的盈頂式建筑——龍泉井亭。它沒有摩尼殿的敞宏，更沒有大悲閣的高崇，但由于亭內的一口井有著神奇的傳說，而使這座小小的建筑名傳遐邇。

關于亭內之井，史料中有詳細記載者見于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的《隆興寺志·古跡》條：“龍泉勝井——此即宋開寶四年涌銅處也。井四圍三丈二尺，八角形，每角四尺，井深三丈五尺，相傳龍潛其中，禱雨有應，故名日龍泉。一名八角，一名琉璃。”八角之名顯然來源于井口的形狀。而琉璃一名的來歷，據明隆慶五年(1571年)《重修井亭碑記》載：“寺之東北隅有井，相傳有涌銅之異，大悲鑄像寔借以成。銅既出時，有氣如遠山晴嵐色，人咸稱為琉璃井。”

據寺志所記，此龍泉井為北宋開寶四年(971年)奉宋太祖趙匡胤之命，修鑄大悲菩薩時的涌銅之地。然最早記述此事的宋碑《宋龍興寺鑄金銅像菩薩并蓋大悲寶閣序》中則這樣記：“龍興寺寅夜于菜園內常放赤光一道，時人皆見，寺僧遂請喚陰陽官占此，言道：地下必有銅物極多。前后三年方絕。”碑文并未提到園中之井。而明天順八年(1464年)《增建龍興寺亭碑記》則衍伸為“龍興寺后圃井，湫之內夜放赤光”。之后的正德八年(1513年)《重修井亭碑記》、隆慶五年(1571年)《重修井亭碑記》均沿用此說。

除碑記外，民間尚流傳著建大悲閣的木料也是從龍泉井中撈出的傳說。相傳在修建大悲閣時，因規模宏大，急需大量木料，工匠們正為此發愁，從街上來了一個窮和尚，邊走邊唱：“要修寺，別發愁，要木頭，井里有。找木料，跟我走，保你修寺用個夠。”說完，快步向東北方向走去。工匠們緊隨他趕到琉璃井邊向里一看，見有一根木料橫在井里，便開始系繩子拽木頭，拽上一根又一根，當拽到9999根時，工匠們看到身后堆成小山似的木料，脫口說：“夠了，夠了。”結果，無論再用多大力氣，井里那根木頭就是拉不上來，至今還橫在井里。

由于這口井在鑄造大悲菩薩和建大悲閣時的靈異，故被人們熟知和關注。明“天順癸未春，御馬監太監錢福欽承使命道經恒山詣寺，拜謁之余，遍閱翠琰，得涌銅之由，即詣其處，慨其圮而湮，瀆而褻也，遂捐道里之費，囑鎮守總戎張公智命工掄材，砌以完其圮，疏浚以通其淤，作亭以覆其上，飾以丹堊，環以欄檻，繚以垣墻”。天順癸未，為天順七年(1463年)。50年后的正德七年(1512年)，太監谷大用奉差中州，道經正定，詣龍興寺禮大悲菩薩時，聽寺僧說鑄造菩薩所用之銅由龍泉井汲得，遂前往觀之，“見亭基頹倚無獲前固，乃捐白金二十鎰”，重修井亭。工始于正德七年正月十五，成于八年八月，修葺后，“井有八角，亭出四檐，飾以丹堊，環以欄檻，植樹建垣，巍然一大規模，非向日之可比矣”。看來此次重修，除對井亭殘破之處進行了維修，對木構件進行了彩畫外，還擴大了規模，重建了墻垣。

明天順七年龍泉井亭的增建及正德七年至八年的重修何以均是由太監出資?這是因為明朝自成祖朱棣重用宦官，使其權勢日盛一日，遂釀成宦官左右朝政之弊端，像王振、魏忠賢這些權傾朝野的大太監，為多積功德減少罪惡，用其權勢廣建佛寺，像錢福、谷大用這樣的太監出資修建個小小的井亭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錢福系御馬監太監。御馬監為明清時期的宦官衙門之一，掌理御廄、兵符之事。明洪武十七年(1384年)改御馬司，設置令、丞、奉御等官司之。二十八年(1395年)職秩，設正四品太監一人為主官，下設左、右少監，左、右監丞及典簿長隨奉御等官佐之。而太監谷大用則是一位鎮壓農民起義軍的先鋒。明正德五年(1510年)劉六、劉七農民起義爆發后，曾兵分兩路，西路軍挺進河南、山西、蘇皖北部，東路軍轉戰河北、山東。正德七年(1512年)初，明政府調動大量兵力鎮壓起義軍，曾先后命御史寧杲、右都御史馬中錫、太監谷大用、伏羌伯毛銳、兵部侍郎陸完、咸寧伯仇鉞、右都御史彭澤領重兵前往征討。正德八年《重修井亭碑記》稱谷大用“奉差中州，道經常山故郡，詣龍興寺”，其奉差中州當系指此。而后的隆慶五年(1571)《敕建大龍興寺重修靈泉井亭碑記》則將“龍”字改為“靈”字。此碑較詳細地記述了井亭的結構狀況：“井有亭與寺并建，翼然而三出者，亭之檐也；洞然而四辟者，亭之門也；紛然而無錯者，亭之飾也。自外觀之一方亭而已，即其中則棟宇分布，東西南北儼然各成三楹。蓋合為一，析之為三，匠氏者構思之巧也。”此次重修系由本寺住持僧普亮募集主持，“欹者正，腐者堅，缺者完，剝者覆，又環井一檻，便人之窺也；界苑以垣，永亭之壽也。……亭勘西而直南百步許井之坊在焉，題日靈泉勝境。”

此次重修后，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住持僧海升再次重修。至光緒十六年(1890年)，天大旱，遂于八角琉璃井鋪壇，寺內僧眾日夜誦大云輪經，競獲普霖。然此時井亭已是午構傾側，棟梭崩拆。因祈雨有應，隆興寺住持意定遂矢愿重修。為解決資金來源，于光緒十九年(1893年)開期戒場，度僧眾180人。二十一年(1895年)進行了重修。清朝末年至民國年間，局勢動蕩，經濟凋敝，與隆興寺內的其它建筑一樣，龍泉井亭也日漸頹壞。新中國成立后，于1964年對井亭頂部進行了維修，1990年又對龍泉井亭進行了落架復原性重修，并對龍泉井進行了清淤深掘。

現龍泉井亭平面為方形，面闊、進深皆為三間，通面闊、通進深均為6.5米，四周為狹窄臺明環繞。亭頂為重檐孟頂式，灰瓦覆頂，綠琉璃瓦剪邊(圖一)。亭高7.8米，用檐柱和重檐金柱兩圈，金柱直通上檐。梁架結構較為簡潔，下層內外柱之間用單步抱頭梁、穿插枋連接，梁頭施檐檁、檐墊板和檐枋三件，四角墊板位置以45度麻葉紋假梁頭作為裝飾構件。內柱上部以承椽枋、博脊板，、大額枋、抹角梁、由額和井字枋等構成屋頂的主要承重構件，四角同下檐一樣用蔗葉紋假梁作裝飾，亭南面辟拱形門。亭內正中為龍泉井，深12米，內徑1.8米。2003年，將井口環以高0.75米的石欄板一周(圖二)。

關于亭內的佛像，清乾隆《隆興寺志》記為：“大石佛五尊，各高四尺五寸，小石佛二十三尊，各高一尺五寸，相傳大小石佛俱獲自井內。亭頂金裝佛一尊，高五尺。”如今亭頂的金裝佛已不存，而寺志記錄時可能有的石佛像已自墻壁脫落，或被掩于土中，后被清理出來。現亭內供有大石佛9尊，小石佛26尊。

大石佛供于北墻前的磚砌佛壇上，計石雕佛像2尊，羅漢像7尊；均殘缺。兩尊佛像一殘高99厘米，首及雙手缺失；內著僧祗支，于胸前束帶打結下垂，外著通肩大衣，半跏趺坐于束腰須彌座上，衣擺褶襞繁復，半覆座。另一尊殘高80厘米，內著僧祗支，于胸前束帶，外著通肩大衣，右襟搭左臂下垂，坐于平板座上。兩尊佛像的衣紋均用雙陰線刻飾，具有早期造像的特征(圖三)。7尊羅漢像自東向西描述如下：1、殘高42厘米，首、臂均失。身軀瘦骨嶙峋，胸部肋骨清晰可見，盤腿打坐于方形臺座上。身著敞領右衽袍，袍衣覆腿，左手撫置膝上。2、殘高59厘米，首缺。內著右衽衣，外披左衽大袍，雙手藏于袍內，盤坐于方形臺座上。3、殘高60厘米，首缺。身著右衽袍，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扶置于膝，結跏趺坐于方形臺座上，衣褶垂于座前。4、殘高80厘米，首缺。體態豐滿，身著右衽寬袖大袍，盤坐于近方形臺座上，雙手攏于袖中置腹前。衣褶寬大，自然流暢，刀法粗獷。頸部有一卯孔。5、殘高59.5厘米，首失。身著右衽袍，左肩部挽結一帶下垂，右掌壓左掌置于腹前，盤坐于近方形臺座上。6、殘高62厘米，首缺。身著右衽袍，盤坐于近方形臺座上，左臂彎曲，頸及臂斷面中部有一卯孔，右臂自然下垂置右膝上，衣褶蔽座。7、殘高42.5厘米，首缺。身著長領袍，雙手合十置于胸前，盤坐于近方形臺座上。

現嵌于四壁的小石佛造像共計26龕，其中北墻3龕，東墻11龕，西墻10龕，南墻2龕。表面大多施彩，除嵌于北墻正中的青石造像為方形龕外，余皆為漢白玉尖拱形龕，龕高在44～59厘米之間，寬37～55厘米，內雕單身坐式造像。造像面龐碩圓，雙耳垂肩，多戴冠或風帽，大部袒上身，披云肩或花瓣式披肩，帔帛于頸后呈環狀搭肩繞臂飄垂，下著裙，腰系帶，或盤坐，或結跏趺坐。

北墻嵌造像三龕。中間龕略呈方形，雕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像。佛肉髻較高，身披袈裟，左手置于腿上，右手屈于胸前，結跏趺坐于仰蓮座上。二弟子拱手，身披袈裟，侍立于兩旁的蓮花上。二菩薩頭戴花冠，寶繒垂肩，袒胸，帔帛自肩至肘下垂，內側手均執蓮蕾，外側手一執寶瓶，一握帔帛一端，下身著裙，跣足立于蓮花上。五身造像下的蓮花同為一株(圖四)。北墻兩側龕內的造像均為結跏趺坐，左側像頭戴高寶冠，雙手作印；右側像頭戴蓮冠，雙手于腹前疊置托缽。

東、西山墻龕造像除兩次間各嵌一龕外，余皆布列在明間墻壁上。東山墻明間龕造像分上下兩列，交錯排列。上列四龕，其中一龕頂尖部已失；下列五龕，基本完整。其造型、服飾基本相似，惟下列左二龕造像的帔帛與眾不同，自背光向下至腋，由后身前繞手臂下垂。正中一龕造像手執一棒形器，左五龕造像手執琵琶，撥動絲弦在彈奏，很明顯是樂伎，余則表現不明顯。上列左三龕造像無帔帛，這在眾多尖拱形龕造像中是惟一的一尊(圖五)。東墻南次間龕造像光頭，豐耳下垂，上披長領衣，下著長裙，結帶于腹前下垂，左手于胸前托一凈瓶；北次間造像雙手斜執一琵琶，余與大多數造像同。

西山墻明間龕造像亦分上下兩列，上列三龕，下列五龕。上列左一龕頂尖部已失，造像手托寶塔，帔帛上殘留紅色。下列左三龕造像吹海螺，左四執牢，可知此二像為樂伎。左二龕造像頭戴鳳帽，右手抱一幼童，形若送子觀音。其他龕造像手執器物不似樂器。西墻南、北次間龕造像的衣飾與戴冠像無異，雙手則分別執如意和陰陽魚寶鏡。

南墻兩次間所嵌龕造像的衣飾與戴冠者同，雙手握帶或執棒形物。

龍泉井亭內四壁所嵌龕造像的雕工較粗，造型欠佳。據龍泉井亭建于明天順七年推測，這些造像有可能與建筑為同時期之物。

亭門外東側，面南立有明隆慶五年(1571年)刻石碑一通。碑為青石質，碑首四龍相交呈豎長方形，高120.7厘米，寬98厘米，笏形額內刻“重修井亭碑記”兩行大字。碑身高238厘米，寬90厘米，厚29厘米。碑陽陰刻楷書23行，滿行68字，為由張踽撰文的“敕建大龍興寺重修靈泉井亭碑記”，碑身周邊刻二龍戲珠和纏枝蓮紋。碑陰額內刻“南無十方諸佛”，碑身滿刻題名。龜趺座長215厘米，寬100厘米，高70厘米(圖六)。

在隆興寺的諸多建筑中，龍泉井亭為規模最小的一座，但其屋頂采用盈頂式，頂部平頂部分是露天的，與亭內的龍泉井上下里外相呼應，此種作法較為少見。亭內四壁滿嵌石雕龕造像，則是其它殿閣所沒有的。盈頂式屋頂是中國古建筑的樣式之一，一種是頂部有四條正脊圍成為平頂，下接廡殿頂；一種是帝王廟中井亭的頂口，頂子中央開有露天的洞口，為的是納光以看清下邊水井里的水面，同時也為了便于工作，清理掏井時不必另搭架子，頂部洞口的四根井口枋可替代掏井的架子。為了支撐洞口的井口枋，井亭的大木構架做法與一般建筑不同，有的加用垂蓮柱，有的用斜木支撐。龍泉井亭是用斜木支撐井口枋，兩層抹角梁承托斜木，再由抹角梁將上部荷載分散至檁子和四柱。盞頂建筑在金元時期比較常用，明清兩代也有不少盂頂建筑，但保存下來的不多，而保存至今的盂頂式井亭更為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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