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高原
我總是鐘情于那塊高大陸
那里空氣稀薄,草木稀少
鷹在高空逡巡
銳利的目光,盯著
地面上弱小的生靈
狼在月夜長嗥
蒼涼的嗓音,排遣
內心深處的寂寞
其實,那絕不是自由
生存的爭奪猶為酷烈
沙漠之所以靜默
是因為熱情已被烈日
炙干,已被狂風吹散
草原雖然無涯
那些瘦弱的小花小草
卻在一茬茬自生自滅
是自憐自愛的一朵小花
是土生土長的一株小草
貧瘠和高寒養育了我呀
遙望高原,我的眼眶里
總是噙滿酸澀的淚水
長高鳥叫了
長高鳥叫了,在夢中
憂傷的叫聲,喚起我
霧雨般濃重的鄉愁
心,不由地顫抖了
可還是孩提時那只
銀灰色的長高鳥?
從陰坡飛到陽坡
從前山飛到后山
聲聲,催人們
播種,催莊稼長高
又是孟夏。等不來了
那只銀灰色的精靈——
城市里沒有田野,沒有
潺潺流水,沒有獨木小橋
水泥叢林中長不出莊稼
我的心里便空落落的了
“布谷!”“長高!”
一聲聲,從江南叫到塞北
童年和故鄉全都在夢中
再也難以聽到那急切的叫聲
——嶺南恰是梅雨季節,此刻
河湟可是杏花帶雨梨花綻雪
蜜蜂
剛剛飛回來一批
接著飛出去一群
流水線上的蜜蜂們
總是整天忙個不停
七月,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金燦燦的原野楚楚動人
放蜂人不去讀《資本論》
面罩背后藏著精明的眼睛
——留給蜜蜂的食物越少
為了吃飽,它必須飛得更勤
如何才能滿足資本的本性
金色的音符在花叢間翕動
輕盈地舞蹈,深情地歌吟
蜜蜂的生命太輕,背負太重
為誰去演奏生命的樂章
為誰去打工?又為誰去奔忙
沖一杯醇香的蜜糖水,那
回味中,分明有一絲苦澀
白發
鏡子中的這個人
鬢角也生出了白發
這是歲月的褒獎
一根白發就是一個故事
有的驚心,有的婉麗
慶幸終于生出了白發
這使我聯想起:初冬
紛紛揚揚的第一場雪
輕盈而溫馨;暮春
枝頭上初綻的梨花
淡雅而幽香:深秋
山谷中潺潺流淌的溪水
恬靜而莊重
白發滿頭的人是幸福的
人生何其艱難
生命何等寶貴
故居
像一列疲倦的貨車
沉重地停靠在江南
宋代的水面,烏篷船
明朝的街巷,白玉蘭
水鄉,甜甜的軟語方言
自那個風雨凄迷的夜晚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停靠
坐落成一條街、一脈風俗
炊煙是水鄉舒緩的呼吸
漁火是水鄉閃爍的眼睛
都說這趟車要開走了
要去變成圖紙上的風景
連同那些經年歷久的往事
——不知道昔日的街坊,能否
仍然做知根知底的近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