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范畢業后,我被分配到一所鄉村小學教書。
小村子大約有四五十戶人家,中間有一條兩丈多寬的小河,常年流著清清的水。水不算深,只能沒過小腿,可是人們為了過河方便還是在河上架了一座獨木橋。人們長年累月地在上面走來走去,把這座獨木橋走得光溜溜的。我第一次過橋時,望著橋下的流水就兩眼發暈,說什么也沒有膽量過去,只得趟水過了河。
小學就在村子的西邊,共有二十來個學生,由我們兩個老師來教。開學的那天很熱鬧,家長都親自把孩子送到學校,對我們叮囑要好好管教。其間有一個中年漢子,站在一邊一言不發。我注意到了他,便問:“大叔,您也是來送孩子的嗎?”他點點頭。
我又問:“那您的孩子呢?”
他說:“他沒來,怕老師不要他。”
“為什么?”我問。
他說:“我的孩子是個瞎子。”
“瞎子?!”我詫異極了。我想了想說:“沒關系,他如果愿意來上學,就讓他來吧,我會照顧他的。”中年漢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第二天,他牽來了一個小男孩,個頭不高,長得很俊秀,無神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我撫摸著他的頭說:“老師歡迎你來上學。”我又問中年漢子:“你家住在哪里?”
“河東。”他答道。
“那你找一個河東的學生照顧他過河。”
中年漢子說:“不用,那橋他自己能過。”
“是嗎?”我很驚奇。圍在我身邊的孩子也說:“是的,他能過橋,不信放學的時候您跟著去看。”我當然不信,放學的時候還真跟著去看了,只見那個孩子兩腳輕輕地登上了獨木橋,“噌噌”幾步就到了河的對岸,還向我們招手再見呢。真神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大約過了一年的時間吧,村里來了解放軍的醫療隊,是專為白內障復明工程而來的。那個孩子被確診為先天性白內障,于是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孩子的眼睛復明了。出院那天我和我的學生們特地去接他。來到河邊時,只見對岸圍著一堆人。走近一看,原來是那個孩子正在過橋,過去輕輕松松就能過的橋,這會兒他卻說什么也過不去了。他的眼睛驚恐地盯著河水,兩腿瑟瑟地打著顫,他的爸爸幾次把他扶上橋,他卻幾次跌了下來。最后,他的爸爸只得背他過了橋。中年漢子來到我的面前,把孩子一下摜到地上,沒好氣地說:“老師您說多丟人,眼睛不好的時候還能過橋,現在眼睛好了卻不敢過了,這是為啥?”
我沉吟半晌才對他說:“大概是他看到了以前沒有看到的危險吧。”
“危險?”他一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