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愛如山(外一篇)

被人戲謔為“文人”的我其實讀書甚少，但《傅雷家書》卻是我用心“研讀”過的幾本書之一。不是因為這本書有故事的精彩和散文的優(yōu)美，而是因為這本書婦孺皆知，有著巨大的社會影響，同時書里浸潤、滿溢著一種父母對子女至真至善的大愛。

《傅雷家書》是一本由傅雷夫婦在1954年1月至1966年6月間寫給在國外深造的兒子傅聰?shù)男旁x編，其中大部分為傅雷所寫。這本書主要講述的是父母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在這本書里，使人隨處可感的是傅雷夫婦那顆對待孩子動天地、泣鬼神的赤誠之心和無微不至的關懷、體貼、眷顧，以及傅雷針對問題善解人意、因勢利導、語重心長、諄諄善誘的教誨和啟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們的兒子傅聰在他們的精心呵護和培育下，最終成為了世界上一流的鋼琴大師，為世人所矚目。卒讀全書，令人不得不承認，傅雷夫婦就是當代的“孟母”，他們因為成功地培育了兒子傅聰而飲譽世界，這是他們應得的回報。

傅雷夫婦，特別是傅雷，他作為一名博學、睿智、正直的翻譯家、文藝理論家和大學者，對兒子傅聰?shù)膯⒚伞⒁龑侨轿坏摹Ｋ菒鄣哪抗獠粌H投注于傅聰?shù)乃囆g成長，同時時刻關注著這位海外游子的思想進步、人生觀和戀愛觀的正確確立、如何面對人生的順境與逆境，以及永葆愛國“赤子之心”等諸多方面。例如，他經常寫信要求兒子“多思考人生問題，宇宙問題，把個人看的渺小一些”；要“先學做人，后學成‘家’”，“永遠保持赤子之心。”當兒子處于逆境時，則語重心長地勉勵兒子要將“得失成敗盡量置之度外，只求竭盡所能，無愧于心”；“人一輩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一潭死水。”針對婚戀問題，他又寫信告誡兒子必須明白“太陽太強烈，會把五谷曬焦；雨水太猛，也會淹死莊稼”的道理，堅持“學問第一，藝術第一，真理第一，愛情第二。”這些書信，不僅很好地加強了游子與親人之間的親情聯(lián)系和溝通，也極大地加強了游子與祖國之間的感情紐結，使傅聰即使在祖國和家庭同時遭受巨大劫難的“文革”期間，甚至自己無辜蒙受病垢和惡名的情況下，也始終沒有背棄祖國。

其實，傅雷也兒女情長。讀他于1954年1月18日晚和19日晚寫給剛乘火車離家遠行的兒子傅聰?shù)牡谝环庑偶纯梢娨话摺！奥敚很囈婚_動，大家都變成了淚人兒……回家的三輪車上，個個人都止不住流淚。” “昨夜月臺上的滋味，多少年來沒嘗到了，胸口抽痛，胃里難過……”可憐天下父母心！

愛孩子不啻是人類的天性，但愛的結果有時卻因為愛的方式方法的不同而大相徑庭。因此，如何愛孩子是一門精深的藝術和學問。傅雷深諳此道，所以他對孩子的愛絕不沉湎和拘泥于兒女情長，更不溺愛，而是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構想去塑造孩子。著名作家樓適夷在《傅雷家書》的序文《讀家書 想傅雷》中寫道：傅雷“甚至因傅聰不愛吃青菜，專揀肉食，又不聽父親的警告，就罰他只吃白飯，不許吃菜。”“孩子學習語文，父親卻只準他使用鉛筆、蘸水鋼筆和毛筆，不許用當時在小學生中已經流行的自來水金筆。”傅雷這樣做，不是摳門、吝嗇和小家子氣，而是刻意培養(yǎng)和造就兒子知甘苦，懂節(jié)儉，不任性，不嬌縱，不奢糜的生活作風和習慣，使之明白“天將降大任于斯，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的道理和鐵律。

樓適夷在上文中同時寫到：傅雷“規(guī)定孩子怎樣說話，怎樣行動……不能有所逾越。比方每天同桌進餐，他就注意孩子坐得是否端正，手肘靠在桌邊的姿勢是否妨礙了同桌的人，飯菜咀嚼是否發(fā)出有失禮貌的咀嚼聲。”字里行間，無不體現(xiàn)著傅雷苦心孤詣、嘔心瀝血地培養(yǎng)、教育孩子的拳拳之心。在今天看來，他的這種教育方法也許有些陳腐過時，并過于苛刻，似乎不利于孩子的個性發(fā)展，但其所蘊含的“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的真理性卻是不容置疑和無可厚非的。

“傅雷之愛”不失為人類之愛之極致。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為社會作出了極大貢獻并且贏得社會公認和尊崇的社會棟梁，就是這樣一位坦然豁達、意志堅韌、用心良苦、心中蘊含大愛的父親，在1966年的那個孟秋之夜，竟因不堪忍受紅衛(wèi)兵的毆打凌辱，不得不極其絕望痛苦地拋撇大愛，在家中自縊身亡，結束了58歲風華正茂的生命。更令人扼腕的是，兩小時后，其青梅竹馬、相濡以沫，和他一樣同時接受過中西方文化熏陶的愛侶朱梅馥，竟也在家中以同樣的方式隨他而去。

美麗的靜湖

靜湖，位于溧陽南山竹海入口處里側百余米的地方。

一個仲春時節(jié)的傍晚，我隨一干文學愛好者去南山竹海采風。到達的時候天色漸暗，雨意漸濃，山路狹窄泥濘，我們便在距離南山竹海不遠的一處賓館下榻，竹海的美景可望不可及，只能繼續(xù)無奈地停留在各自的揣度和想象中。是夜，我們就著炭爐品山珍，聽著雨聲入夢鄉(xiāng)，倒也其樂融融。

翌日清早，天氣晴好。我們吃過早飯后，離開住宿的賓館，驅車五六分鐘，便到了南山竹海的入口處。入口處，那用巨大的毛竹爿整齊排列而成的巨大扇形門樓，以及扇形門樓上那據(jù)說是名人所書的“南山竹海”四個筆力遒勁的翠綠色大字頗有氣勢，也別具韻味，因而特別引人矚目。我們興致勃勃地進入大門后，走過一段蜿蜒于疏朗而巨大的毛竹林中的石徑，然后順著臺階拾級而上，邁上了一道橫亙在面前的水泥壩橋（下部為壩，上部為橋，中間空洞處可讓流水通過，我姑且這樣稱之）。忽然，一片湛藍湛藍的湖水映入眼簾，看旁邊的景點指示牌，方知這片湛藍叫靜湖。那時的我滿腦子想著的是竹海，美麗的湖泊突然闖進我的視野，我竟感到是那么地意外和驚喜，于是很快在心里悅納了她。

放眼望去，你會發(fā)現(xiàn)，靜湖其實是人們在山溝的下方筑壩將山上流淌下來的山泉截住而形成的人造湖。我站在壩橋上，將視線直直地垂下去，發(fā)現(xiàn)腳下正有一片清流不舍晝夜地漫過橋下的水泥堤壩，然后順著山溝嘩嘩地向更低洼的地方流去。啊！這是怎樣的一片清流啊！看上去凝脂一般，肥厚豐腴，平滑如膩，一塵不染，連綿流瀉，令人情不自禁地想用手去輕輕地觸碰撫摸。她們從離水泥堤壩一尺、一丈乃至更遠的地方不動聲色地移過來，顯得那么地從容不迫，文靜恬雅。她們離堤壩稍遠時，呈現(xiàn)出深藍色，瓊漿玉液一般，但當她們漸漸接近堤壩時，似乎知道將要經受生命中的一次跨越，必須輕裝上陣，于是漸漸退卻些濃重的色彩，顯現(xiàn)出晶瑩剔透的淡藍色。而當她們柔軟的肌膚將要觸摸到水泥堤壩的一剎那，似乎知道惜別靜湖的最后時刻已經來到，于是決絕地卸去一切粉黛，顯現(xiàn)出通體透明的素色，然后義無反顧地從水泥大壩那渾圓的脊梁上飛速滑過……

我的視線慢慢上揚，靜湖盡收眼底。靜湖面積不大，也就上萬平方米吧，呈平放著的葫蘆形，“葫蘆”的底部便是這座壩橋。舒展視野，靜湖“水心如鏡面，千里無纖毫”，給人的感覺特別潔凈，也特別靜謐。也許正因為其靜謐和潔凈，所以起名“靜湖”吧？一陣微風掠過，湖面漾起一片波紋，那波紋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波光瀲滟，湖面上仿佛鋪滿了碎銀子，又似乎有無數(shù)火苗在一齊閃爍躍動，煞是迷人。

環(huán)顧靜湖四周，重山疊嶂，峰巒逶迤，翠竹密布，山色青黛。那青黛色的山巒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被灑上了一層金粉，呈現(xiàn)出些許的金色，顯得格外妖嬈嫵媚。山的上方，天空蔚藍，點綴著幾朵白云，并偶見鷹的雄姿鑲嵌于天幕之上。湖水將如許美景一齊倒映入水中，于是“一折青山一扇屏，一灣碧水一條琴”，湖水下面出現(xiàn)了一個雖然空靈、虛幻，但顯得更加富有詩意和令人神往、遐想的世界。這時，透過水面看水下的世界，水是絕對的透明，給人的感覺真正是“水真綠凈不可睡，魚若空行無所依”。水上、水下兩個世界如同一個球的兩半，它們在水平面處天衣無縫地對接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大球。置身于這個大球的中央，面對此情此景，誰人能不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誰人又能不羨慕那以此為家，隨時可自由飛翔于這片美麗樂土，比人類更顯自由的大鷹？

我走下壩橋，順著緊靠靜湖右岸的一條長廊漫步向前。緊臨長廊的湖邊長滿了菖蒲、蘆蒿、水蓮之類的水生植物。水生植物的根莖愜意地浸潤在清澈見底的湖水中，它們的根須滿足地埋植于湖邊那被湖水蕩滌得干干凈凈的金黃色泥土里。這些水生植物大概因為生長在了好地方，就像女孩子生在了家境富足寬裕的人家里，鐘鳴鼎食，吃穿無憂，因此顯得格外的水嫩油亮，風姿綽約，生機勃發(fā)，特別地吸引人的眼球。游人從其旁邊走過，總要情不自禁地多看幾眼，贊美幾句。在比肩接踵的游人中，我看到一位帶著孩子去游玩的年輕女子避開人群，站在湖邊的一叢水草前久久凝視。這年輕女子終于忍不住了，于是端起相機來對著水草“咔嚓”起來，仿佛那水草也成為了靜湖的一景。

不知不覺間，我已走到了“葫蘆”的另一端。“葫蘆”的另一端漸漸收束成一條溝渠般的山溪。山溪藤蔓似的細細長長，依依繞繞，順著山溝向上攀爬延伸，一直通向山的腹地，通向竹海深處。“藤蔓”似乎在不斷地吸吮著山體和竹海的乳汁，從而使靜湖保持迷人的鮮活。是的，“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這源源不斷的山溪水不就是保持靜湖美麗的“活水”么？

靜湖是美麗的，大自然是美麗的。但只有當你用美麗的心境去欣賞、品味、感受她們時，她們才會格外地顯現(xiàn)出美麗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