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教學的取與舍

我本是美術專業出身，但在十幾年的教學生涯中帶過幾節語文課，再加上自己平時對古詩詞的偏好，所以就對古詩詞教學有著那么一點兒難以割舍的情結。學校里誰要上古詩詞的公開課，我都會想方設法去聽一聽，學一學。記得有一節古詩詞教學課，是為“古詩文誦讀節”而準備的。上課的內容是陸游的名作《訴衷情》。原詞如下：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這位教師語文課堂的基本功很扎實，語言精練準確，抑揚頓挫，情緒的感染力很強。課的準備也很充分，先識字，學習“戍、戊、戌”；后斷句，練習語感，熟悉詩詞節奏，加強誦讀記憶；再理解詩文，通過“夢——淚——空”三字的講解學習，體驗作者創作的思想情感，不疾不徐，逐步升華，恰到火候。這位教師還專門找來陸游的兩首詩《示兒》《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以及《訴衷情》詞一起學習，教師聲情并茂的范讀，再配上婉轉凄涼的二胡古樂，一層層將作者的創作情感梳理出來，將學生學習陸游詩詞的情感體驗帶向高潮。語文課的人文性特點得到充分展示。

感嘆之余，總覺得還有幾許遺憾。“到底是什么讓我感到有些遺憾呢?”靜下心來，對照自己對這首詞的認識，又把這節課梳理了一遍，這種感覺逐漸清晰起來：語文課教學的人文性特點是得到體現了，而其工具性特點卻沒能很好地體現出來。語文首先是一門工具性學科，在強調人文性的同時，還要重點關注其實踐性和整體性特點。人文性是建立在工具性基礎之上的，語文教學如果脫離了工具性而去談人文性，那只能是泛泛的、虛無的，難以積淀出扎實的語文素養。一堂成功的古詩詞教學課，應該是人文性與工具性的和諧統一。

語文教育的工具性特點主要體現在課文的字、詞、句上面，語言工具的訓練和其人文性的教益，是語文教學這一矛盾運動過程中對立統一的整體。語言文字中蘊含了深刻活潑的情感和意趣，也蘊含了廣博豐厚的文化積淀，在作為人類語言精華的古詩詞的教學中，這一點體現得尤其突出。我們只有通過古人或千錘百煉或妙手偶得來的字詞句的深入學習，才能真實而準確地感悟到古人的思想，體驗出古人的情懷。

想象離不開現實生活，創新必須以繼承傳統為前提。古詩詞教學，必須要保證人文性與工具性的統一，只注重工具性，品位不高；只講究人文性，根基不深。兩種狀態，都難以培養出學生高水平的語文素養。

回頭再來看《訴衷情》這節課，教師主要是圍繞著詩人“從小立志，殺敵報國；壯志難酬，報國無門；愛國之心，至死不渝”這三方面情感來組織學習的，而事實上只有第二點“壯志難酬，報國無門”是本詞學習的具體情感指向。第一和第三點都是教師橫扯出詩人的其他詩篇的學習而得到的，雖然這種綜合性學習也無可厚非，但脫離教學的具體內容而生成如此多的學習目標還是會引人詬病的，讓聽者感覺到教師是“為了情而教情”，為了“人文而學人文”。至少看出教師對這首詞《訴衷情》的鉆研還不夠精到，體會還不夠深刻。

其實，這首詞《訴衷情》里有很多字詞句是很值得反復玩味和細細體悟的，我們完全可以通過這首詞的字詞句的學習感悟到作者創作的思想和情感歷程。如詞上闕首句“萬里”一詞，雖是虛詞，但可以體會到詩人的非凡氣度，看出作者殺敵報國的熱情和艱辛以及堅貞不渝的報國情懷。“萬里”一詞還為下闕的“天山、滄州”的學習產生呼應，“當年”是“身經萬里”而今只能“心飛萬里”，前后對比，怎不讓人萬分感慨。在“萬里”后面詩人不用“找”“想”或“尋”字，而用了一個“覓”字，也就更加把詩人報國之情的執著理想和困難體現出來，所以也為后句的“關河夢斷，塵暗舊貂裘”的殘酷現實埋下了伏筆。詞的第二句“匹馬戍梁州”一詞，也許實有其事，又或是虛指，但我們從這個詞中分明可以看到詩人充滿勇氣和膽量去“殺敵報國”的豪邁形象，體會到詩人俠義的人生精神和人生氣象。也才有了詞下闕“胡未滅”的壯志、“鬢先秋”的凄涼、“淚空流”的遺憾，也才有了詩人“心在天山，身老滄州”的長長嘆息，還有嘆息聲中的誓不甘心與隱隱憤慨。這里“天山”一詞也是虛指，不說南宋，就是北宋的疆界也遠遠沒到天山，但泱泱中華自強漢盛唐，就已將天山一帶納入到了中國版圖，詩人用“身在天山”，也是對華夏曾經輝煌的向往。而“滄州”一詞是實指，詩人祖籍是浙江紹興，晚年隱居山陰之地曰“滄州”。因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求上進，致使有志之士報國無門，老死鄉野。詩人雖然知道自己終將“身老滄州”但仍然心飛萬里，夢想著為國為民守護邊疆。此等情懷，此等氣度，卻只能夾雜在一聲嘆息里。詩人的報國之心、無奈之感、無悔之情不都在這句詞中了嗎?觀此一句，詩人之心、之情、之狀況便一覽無余，了然于胸了。

由此可見，古詩詞教學中人文性與工具性的統一，并不是很復雜，大概是我們自身的浮躁之氣多了，忽略了我們需要什么，哪些是長久的，哪些是過眼煙云，課堂教學中表象的東西壓倒了教學的實效，取舍之間迷失了自己。其實只要我們沉下心，鉆進去，好好地研究它，洗盡鉛華，逐浪淘沙，我們就能從每一首詩、每一首詞里攫取到我們需要的營養，如果只是靠數量上的堆砌來獲得所謂人文性，那真的就是一種浪費了。

責任編輯 黃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