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的內在關聯

摘要：長期以來，馬克思主義理論界在唯物史觀人學本質問題上存在誤區，主要表現是將人道主義和個人尊嚴排除在1845年以后馬克思成熟的唯物史觀之外。而事實上，在《德意志意識形態》這一經典文本中內在地揭示了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的理論關聯。

關鍵詞：唯物史觀；《德意志意識形態》；個人尊嚴

中圖分類號：B038 文獻標識碼：Ａ文章編號：１００３－８５４Ｘ（２０11）06－０040－０5

溫家寶總理在2010年初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讓老百姓活得更有尊嚴”的決斷與承諾把我們黨“以人為本”的理念推進到更深的理論層次，也必將是未來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實踐中所要體現的價值目標。馬克思的唯物史觀與我們黨“以人為本”的理念具有的內在關聯已經得到學界的廣泛認同，那么探討作為“以人為本”更深理論層次的個人尊嚴觀與唯物史觀的內在關聯就成為一個具有理論與現實意義的新問題。

一、問題的由來——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傳統誤區的質疑

關于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的關系問題，涉及到對唯物史觀人學本質的不同理解。長期以來馬克思主義理論界在唯物史觀人學本質這個問題上存在著兩個誤區。質疑并澄清這些誤區是進入我們探討的主題的前提。

第一個誤區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界認為馬克思在1845年之前的理論都是不成熟的，而不成熟的根據就是因為它的理論中包含著以人為中心和目的的人道主義思想。根據這一看法，人道主義以及建立在其基礎上的人的尊嚴觀在馬克思1845年前的著作中出現，最多表明了馬克思受到舊哲學的支配和影響，是馬克思后來必然要揚棄的理論贅物。作為這一觀點的極端化代表，法國的阿爾都塞認為，1845年馬克思與費爾巴哈徹底決裂，不是與他的唯物論相決裂，而是與他的人道主義相決裂。因為費爾巴哈是理論人道主義的典型代表，“人、人的本質，是整個費爾巴哈哲學的中心原則”①。正是以人為中心和目的，費爾巴哈號召人不要在宗教的想象世界里，在國家的概念里，或者在黑格爾哲學異化了的抽象里，而要“在此時此地的塵世、在現實社會里實現他的真正的人的本質”②。阿爾都塞認為，正是由于馬克思洞察到費爾巴哈的人道主義“是和上升的資產階級密不可分的，它表達了這個階級的渴望，同時轉譯和傳遞著經由新法律體系所認可的商業的和資本主義的經濟要求”③，因此，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通過對自身經濟利益和要求的偽裝和掩蓋，使關于人、人的本質、或人的類的范疇在前馬克思主義的各種哲學里都起著根本性的理論作用。阿爾都塞把這一觀點運用于馬克思本人，并由此把1844年的馬克思看成是離馬克思最遠的最不成熟的，把1844年稱為“黎明前的黑暗”。

由于上述第一個觀點，必然導致第二個誤區，這就是把人道主義和個人尊嚴排除在馬克思1845年才成熟的唯物史觀之外。阿爾都塞指出，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甚至在1845年開始的所有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真正文本里，“你是找不到人這個范疇以及它的任何過去的或者可能的偽裝物的”④。“人的概念或范疇在馬克思那里已經不起理論的作用了。”⑤ 這一傳統的誤區確認，馬克思從物質生產活動出發以生產關系為核心構建了生產力、生產關系、上層建筑的三層樓式的社會結構理論和兩對社會基本矛盾運動理論，并以社會結構、社會基本矛盾理論為根據引申出社會歷史必然規律理論。上述三大理論的整體性、物質性、必然性沒有為個人的存在及其價值留下任何余地。他們認為，盡管馬克思的寫作目的是為了無產者的解放，但他在探討資本主義的剝削機制時在理論上把個人看成是生產關系的簡單“承擔者”。因為馬克思說過，社會并不是由個人構成的。馬克思還說，他的方法“不是從人出發，而是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⑥，歸根到底決定著社會和歷史的東西，不是什么人的本質、人性，不是人，甚至也不是“人們”，而是生產關系。生產關系也不是人與人的關系，不是主體間的、心理學的或人類學的關系，而是人群與人群的關系，其本身又關系到人群與生產資料的關系。阿爾都塞沒有能夠全面完整地理解馬克思上述說法的話語環境和真正意義，他從這一誤區出發，把唯物史觀徹底“物質化”了：歷史的、主體的、個人的價值內涵被抽掉，生產力被理解為物質、機器、與主體無關的“對象”、“感性”，生產關系被抽象為占有生產資料的經濟關系，社會存在被簡化為社會物質內容，“實踐”這一馬克思主義的首要的基本的觀點也被理解為客觀的物質的活動。人與物的關系被徹底顛倒，唯物主義變得敵視“人”了。

上述兩個理論誤區的思想傾向，從肯定的意義上無非是為了強調：馬克思反對并清算費爾巴哈的人道主義是為了反對整個資產階級意識形態以及它們所體現的階級屬性，馬克思對社會歷史的物質性的理解是為了反對唯心史觀并突出馬克思思想的實踐特質。但是，這種理解是否在凸顯馬克思思想的經濟維度、唯物傾向的同時又遮蔽了馬克思思想的人學本質呢？同時，馬克思反對資產階級的人道主義，是不是基于一種更高價值的人道主義呢？把唯物史觀與人道主義割裂開來也就必然徹底否定了馬克思的個人尊嚴思想的存在合法性。

二、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的內在關聯

本文所要探討的主題正是在對上述問題的追問中才產生出來的。我們認為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內蘊著深厚的人道主義，體現著鮮明的人學特質。這不僅是指這一理論在“人的解放”的實踐指向和變革現實的社會功能中所體現的價值性，而且是指馬克思主義理論本身的內在邏輯、核心理念和價值旨歸。作為人道主義思想的核心內容，個人尊嚴觀是隨著文藝復興以及資本主義的發展，隨著神的地位的坍塌和封建等級制度的破壞而產生和發展的，直到康德以人的主體目的性理論闡明了人所具有的人之為人的固有尊嚴后，具有普遍意義的個體尊嚴觀才確立起來。馬克思是西方關于人的尊嚴思想的繼承者和變革者，1837年馬克思就指出，尊嚴是指每個人作為人類中的一員生來就具有的自由本質和內在價值。1845年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得到確立，《德意志意識形態》為馬克思主義的個人尊嚴觀奠定了異常深厚的基礎。馬克思把個人的存在及其自由發展自己的“個性”放在了唯物史觀的最深處，這是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最內在的精神關聯。通過我們的挖掘與梳理，這一內在關聯清晰地呈現在下面五個方面。

1.“有生命的個人存在”構成唯物史觀和個人尊嚴的共同基點。人的尊嚴首先表現在對每一個個體生命的肯定，即每一個個體生命都有存在的權利，這就是人的生存權。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指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因此，第一個需要確認的事實就是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由此產生的個人對其他自然的關系。”⑦ 唯物主義歷史觀確立的第一個前提就是現實的個人，而現實的個人的第一個規定就是人的自然的、肉體的生命存在，馬克思認為這是不需要任何假設和理論思考僅僅憑經驗就可以確認的事實。維持有生命的個人存在構成了唯物史觀和個人尊嚴的共同起點和基礎。馬克思的唯物史觀首先建立在肯定、維護作為自然的、肉體的有生命的個人存在的基礎上，承認這一點就承認了每一個個體都具有“生存”、“活著”的權利或尊嚴。

2.“從事物質生產勞動的個人”構成了唯物史觀和個人尊嚴的本質內容。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從現實的個體生命出發進一步追問，人的自然的、肉體的生命是如何存在的呢？這一追問把人與動物的生命存在徹底區別開來。我們可以根據意識、宗教或隨便別的什么來區別人和動物。可一當人開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的時候，就從根本上把自己和動物區別開來。“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而且這是這樣的歷史活動，一切歷史的一種基本條件，人們單是為了能夠生活就必須每日每時去完成它，現在和幾千年前都是這樣。”⑧ 馬克思指出：“任何歷史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須注意上述基本事實的全部意義和全部范圍，并給予應有的重視。”⑨ 人的自然的、肉體的生命是通過生產勞動而存在，也是通過生產勞動與動物區別開來而得到自我規定的。正是通過勞動才使現實的個人不同于生物學意義上的個人而產生出來。反過來也可以說，所謂現實的個人就是從事物質生產勞動的個人。把自己的自然生命通過勞動生產出來使人擁有了其它自然物不可能擁有的尊嚴。而人在社會關系或社會秩序中所擁有的尊嚴歸根到底都來源于此。作為社會存在本質內容的勞動使人的生命獲得了自主性、自立性、自為性。唯物史觀的實踐觀構筑起個人尊嚴的本質基礎。

3. 人的“異化”構成了唯物史觀的“共產主義運動”和實現個人尊嚴的現實根據。現實社會使勞動在產生人的同時也造成了人的異化。資本主義社會不僅使勞動的結果，而且使勞動的過程都變成了人的異化物。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通過對社會分工的考察揭示了人的異化的產生過程、現實狀況和發展前景。馬克思認為人的異化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生產力對人的異化。生產力本來是人的能力，但是在舊式分工的條件下人本身的勞動對人來說就成為一種異己的、同他對立的力量，這種力量壓迫著人。生產力在資本主義條件下達到這樣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上產生出來的生產力和交往手段在現存關系下只能造成災難，這種生產力已經不是生產的力量，而是破壞的力量”⑩。生產力成為了對人的存在及其尊嚴的否定。二是生產關系對人的異化。馬克思指出，“受分工制約的不同個人的共同生活產生了一種社會力量，即擴大了的生產力。因為共同活動本身不是自愿地而是自然形成的，所以這種社會力量在這些個人看來就不是他們自身的聯合力量，而是某種異己的、在他們之外的強制力量”{11}。這里所指的共同活動就是社會關系、生產關系，它是一種擴大的、引申的生產力。社會關系、生產關系也是一種壓迫人的異己的力量，統治著勞動者的統治階級以及資本主義的私有制、財產分配關系都是異己的壓迫人的力量。三是生活方式與職業的異化。人受制于社會強加于他的活動范圍和職業，“只要他不想失去生活資料，他就始終應該是這樣的人”{12}。“社會活動的這種固定化，我們本身的產物聚合為一種統治我們、不受我們控制、使我們的愿望不能實現并使我們的打算落空的物質力量，這是迄今為止歷史發展的主要因素之一。”{13} 因此，“無產者，為了實現自己的個性，就應當消滅他們迄今面臨的生存條件，消滅這個同時也是整個迄今為止的社會的生存條件，即消滅勞動”{14}。所謂共產主義就是要消除人的異化并恢復人的尊嚴，使生產力、生產關系、職業和社會環境都成為肯定人的力量。如果沒有關于現實的個人“異化”的思想，馬克思的個人尊嚴觀還是抽象的、純粹理論的。有了它，馬克思的個人尊嚴觀就具有了現實針對性、具有了實踐性和革命性。作為異化的個人的存在為馬克思的人的解放思想和個人尊嚴的實現提供了現實根據。

4.“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個人”構成了實現共產主義和個人尊嚴的社會條件。不管是生活資料的生產，還是人口的生產，都包含著社會關系，都包含著許多個人共同的活動。馬克思指出，“一定的生產方式或一定的工業階段始終是與一定的共同活動方式或一定的社會階段聯系著的”{15}，這里所說的共同活動方式就是人的生產關系，而生產關系又是其他社會關系的基礎。因此，人的生產勞動內蘊著人的社會性本質的生存。

“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個人”是人的社會關系、生產關系隨著全球生產日益擴展和發展的結果。隨著物質生產勞動和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商品交換和國際分工日益發達，人們的普遍交往建立起來。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16} 普遍交往和世界市場使“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代替”{17}。所謂“各個人的世界歷史性的存在，也就是與世界歷史直接相聯系的各個人的存在”{18}。單個人隨著自己的活動擴大為世界歷史性的活動就越來越受到世界市場的力量的支配。因此，共產主義事業只能是整個無產階級同時展開的“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運動。只有這樣，每個人才能重新成為世界市場等異化物的主人。“每一個單個人的解放的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程度一致的”{19}，而地域性的、封閉性的、民族性的解放都不能使每一個人獲得解放。只有歷史成為真正的世界歷史才能使每一個人“獲得利用全球的這種全面的生產（人們的創造）的能力”{20}。生產不發展，交往不擴大，世界市場發展不充分，實現共產主義和個人尊嚴就缺乏深厚的社會條件。

5.“人的自由而有個性的發展”構成了唯物史觀和個人尊嚴的終極目的。唯物史觀作為一種探究歷史的本質與規律的科學必然要在根本上解開“人是什么”這一古老的司芬克斯之謎。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解析“過去的歷史是什么”、“歷史的矛盾是什么”、“歷史的目的是什么”這三個問題的時候把自由的有個性的個人及其發展放在了歷史的最終的最根本的層次上。

歷史是什么？馬克思認為，“歷史不外是各個世代的依次交替”{21}。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留下來的材料、資金和生產力。由于這個緣故，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變的環境下繼續從事所繼承的活動，另一方面又通過完全改變了的活動來變更舊的環境。歷史既是被給予的，又是給予的；既是被動的，又是能動的；既是受客觀條件制約的，又是自由創造的。共產主義第一次意識到，對我們而言是自發的物質環境卻是前人自主的有目的活動的產物，一切對于后來時代來說是無機的偶然的東西對具體個人來說都是有機的有生命的，是體現其自由與個性的創造物。因此它們不應成為制約我們的力量，而應該成為我們自身所支配的力量。

歷史的矛盾是什么？馬克思認為，它就是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首先，如何理解生產方式？馬克思指出，人們用以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的方式“不應當只從它是個人肉體存在的再生產這方面加以考察。它在更大程度上是這些個人的一定的活動方式，是他們表現自己生活的一定方式、他們的一定的生活方式。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活，他們自己就是怎樣”{22}。馬克思把物質資料的生產、生產方式理解為個人實現自己、表現自己生活的方式，理解為人的自由活動的方式。其次，如何理解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馬克思指出，“生產力與交往形式的關系就是交往形式與個人的行動或活動的關系”{23}。生產關系是否適合生產力的判斷標準歸根到底就是看是否能實現個人自主發展、能力發展、個性發展。當生產關系、交往關系適合生產力時，“生存于一定關系中的一定的個人獨立生產自己的物質生活以及與這些物質生活有關的東西，因而這些條件是個人的自主活動的條件，并且是由這種自主活動產生出來的”{24}。個人的自主活動構成了前者的內在標準；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生產關系就不再適合生產力了，起初是自主生活的條件，后來變成了它的桎梏，因而就必然“被適應于比較發達的生產力，因而也適應于進步的個人自主活動方式的新交往形式所代替”{25}，必然要產生一種更加適合個人自主活動發展的社會關系。馬克思指出，生產關系“在歷史發展的每一階段都是與同一時期的生產力的發展相適應的，所以它們的歷史同時也是發展著的、由每一個新的一代承受下來的生產力的歷史，從而也是個人本身力量發展的歷史”{26}，因此，生產關系的歷史歸根結底是個人自主活動發展的歷史。馬克思的這段話毋庸置疑地表明：生產力的發展史、生產關系（交往形式）的發展史就是個人本身力量發展的歷史。整個唯物史觀最核心的生產力、生產關系都建立于個人本身力量的發展的基礎之上。

歷史的目的是什么？馬克思認為，共產主義只是人類史的開端，這個歷史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每個人的全面自由發展。共產主義運動與過去運動的不同首先在于人不再成為被異化的人，消除了資金、環境、生產關系的自發性，使它們受聯合起來的個人的支配。人成為物的主人。其次在于共產主義是自由人的聯合，是自由的勞動者的聯合，這種聯合，把現有的條件都變成自由人豐富自己和實現自由的條件。在消滅了私有制的共產主義條件下，“共同體中的各個人都是作為個人參加的。它是各個人的這樣一種聯合……，這種聯合把個人的自由發展和運動的條件置于他們的控制之下”{27}。因為“共產主義所造成的存在狀況，正是這樣一種現實基礎，它使一切不依賴于個人而存在的狀況不可能發生”{28}。共產主義要使每一個人的自由都得到實現，使每一個人的能力都得到全面發展，使每一個人的個性都得到張揚。共產主義就是每一個人的尊嚴的真正實現。這一點是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的最深刻最內在的理論關聯，構成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尊嚴觀的理論源頭。

三、探討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關系的意義

1． 通過對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觀的關系的探討有利于厘清馬克思主義與人道主義的關系，有利于確認馬克思主義是科學的、真正的人道主義，從而回歸馬克思主義的本真精神。長期以來，歷史唯物主義由于去掉了每個人的主體需要、自由意志和自我尊嚴的價值需求而成為了無主體的社會結構、社會矛盾、社會規律的僵死枯骨，成為了敵視人、遺忘人、否定人的人學空場，《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關于自由的、有個性、有尊嚴的個人的深刻而豐富的論述就成了需要清除的理論贅物，成了令馬克思主義者頭痛、懼怕的幽靈。馬克思主義的人學本質被遮蔽掉了。我們認為，人也是馬克思的哲學的出發點、中心和目的。馬克思在1843年就指出，真正的哲學應該堅持“人是人的最高本質”。1845年馬克思再次提出，哲學的絕對命令是：“必須推翻那些使人成為被侮辱、被奴役、被遺棄和被蔑視的東西的一切關系。”{29} 1845年后，馬克思不是不談人的解放了，不是撇開人的自由和尊嚴了，而是不像費爾巴哈那樣抽象地談人了。他只是把人放在現實的物質生產活動中來談。所以馬克思反對費爾巴哈的不是他的人道主義，而是他用理性、理論、情感、愛來解放人，實際上卻不觸動現成秩序的虛偽人道主義。馬克思的理論矛頭指向古典哲學前輩，也是由于他們用“自由的人”表達著資產階級的經濟利益和要求，而把這一要求看成是天然合理、毋庸置疑的。馬克思所確立的是以每一個人自由全面的發展和個性尊嚴的真正實現為目的的真正的人道主義。個人尊嚴，是唯物史觀的核心內容之一，是貫穿于唯物史觀的一條主線，唯物史觀沿著這條線從現實的有生命的個人出發直指每一個人的個性自由與全面發展。

2． 通過對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觀的關系的探討有利于確認個人在馬克思思想體系中的重要地位，并以此為基點重新恢復馬克思主義的整體性。綜合上述馬克思對人的五個規定我們看到，它們是內在統一，不可分割的。有生命的、肉體的個人是現實的個人的自然基礎或條件，勞動的、異化的、世界歷史性的個人是現實的個人的社會內容，自由的、自我實現的個人是現實的個人的內在目的。如果沒有有生命的、肉體的個人，就沒有人類社會的存在，就會像歷史唯心主義那樣，把歷史幻化為唯靈論的存在，這是宗教神學和黑格爾所共有的囈語；如果沒有勞動的、異化的、世界的個人，就沒有現實的人類社會及其歷史，人只能作為抽象的肉體的生物學意義上的存在，社會也就只剩下一個把許多個人“內在的”、“無聲的”聯系起來的空洞的“類”，個人尊嚴就會完全喪失其社會內容。這是費爾巴哈在社會歷史觀上的最大錯誤；如果沒有自由的、努力實現自我個性的個人，就不會有異化的消除，就不會有共產主義意識和消滅現成狀況的共產主義運動。馬克思把個人對自由的追求和個性尊嚴的實現作為了人的本質規定。沒有這個本質規定，工人還是被動的、自在的群體，有了這個本質規定，工人就成為了自為的階級，就成為新社會的主體力量。以每一個人自由與尊嚴的實現作為核心，馬克思思想的整體性得到恢復與重建。

3． 通過對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觀的關系的探討有利于凸顯社會主義實踐的人學特質。以馬克思的尊嚴觀為理論根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的價值旨歸和人學特質會得到凸顯。社會主義必須大力推進新型工業化建設，必須大力發展生產力以創造高度的物質文明。但這一切必須有利于人的主體素質和內在精神的提升，有利于人的“自由度”和“幸福感”的增強 ，有利于人的尊嚴的實現。溫總理在闡述自己對尊嚴的理解時也指出：國家的發展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整個社會的全面發展必須以每一個人的全面發展為前提。因此，我們要給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創造有利的條件。這些觀點在政治綱領中的出現標志著我們黨執政理念的成熟，標志著我們黨對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規律的認識更加深入，標志著我們黨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的價值旨歸和歷史的、哲學的內涵的自覺意識，是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中國化的最新成果。

4． 通過對唯物史觀與個人尊嚴觀的關系的探討有利于和諧社會的建設。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目標與價值旨歸是人的自由的確證和人的全面發展，是每個人尊嚴的實現。要實現每個人的尊嚴必須建立自由平等的制度體系。在中國，機制上的障礙仍然制約著尊嚴的自我實現。因此我們需要建設服務型政府，提升政府的服務效能，建立規范、公開、公正、良性的權利運作體系；我們需要健全和完善公共服務機制，并使這種服務均等化，改善目前因地區、城鄉及人群的身份地位造成差異的狀況，使每個公民都能享有公共服務；我們需要建立民生保障機制，要關注和解決與人民切身利益息息相關的民生問題；最后，我們還要建立與完善保障尊嚴實現的法律體系，把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尊嚴觀進一步具體化并落實在公民社會的日常生活中。

注釋：

①②③④⑤ 阿爾都塞：《哲學與政治》，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08、210、211、212、207頁。

⑥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15頁。

⑦⑧⑨⑩{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馬克思恩格斯選集》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7、79、79、90、85-86、85、85、121、80、88、86、87、89、89、88、67、123、123、124、124、121、122、10頁。

作者簡介：楊金洲，男，1967年生，湖北天門人，中南民族大學思想政治教育學院副教授，湖北武漢，430074。

（責任編輯 胡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