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琦
(南京大學 江蘇 南京 210093)
社會生活中有一個奇特的現象,就是存在截然不同的話語(discourse)體系。Discourse的意思是敘述、眼睛、談話和論述等,在中國大陸通常被翻譯成“話語”。作為一種權力秩序的表達,“話語天然地是政治的”[1]在對話語的認識上,西方馬克思主義以及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理論(以意識形態批評為中心),索緒爾、羅蘭·巴特的符號學(以語言、文本為中心)以及后現代各種理論形成匯流,使話語成為當代文化研究和社會科學研究提供給后現代的視角。葛蘭西的“領導權”、??碌摹皺嗔υ捳Z”、哈貝馬斯的“合法化”、羅蘭·巴特的“泛符號化”、鮑德里亞“仿像”等思想極大地豐富了話語理論,為研究媒介話語提供了理論基礎。[2]其中,??聦θ宋膶W科進行解構后指出,所有的真實性都只是特定框架、結構、系統內的真實性,假使有某種理論聲稱已從散漫游離的歷史事件中找到了真實,那個“真實”必定是該理論所屬的體系內部邏輯的產物。真理不是被發現從而被傳播開來的,它是由話語建構起來的。所有的真實都只是話語的真實。關于人類和人類社會的一切知識都是話語生產出來的。[3]功能主義則認為,社會話語的生產和社會現有結構形式密切相關。[4]
總體而言,社會話語與政治生活密切聯系,從最初的語言科學,擴展到社會科學以及政治學意義。其發展過程體現現代性向后現代性的轉化。[5]曹錦清先生在他的《黃河邊的中國》中提到“當今中國似乎有三套話語:一是傳媒官話,空洞無物。二是校園講義,沒有根基。這套從西方傳入的學術語言,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找不到它們的所指,成為飄浮在知識分子表層思維與語言中的浮萍。三是民間語言,尤其是酒席語言,反映出變動著的社會事實和社會情緒,語言活潑而富有生氣?!盵6]筆者在借用曹先生的社會話語劃分層次的基礎上,認為社會話語分成了官方話語,學術話語以及民間話語三個部分。后文首先對三種話語類型各自的內涵和范圍進行明確的界定,再進一步分析這三個層次之間的互動關系,在這個基礎上尋找基于三者的視角解決政治轉型困境的可能“窗口”。
官方話語按主體—對象劃分包括兩個層次:一個是官—民話語,一個是官—官話語。
官—民話語主要通過宣傳口徑表現出來,內容上具有強烈的主義話語特色。
“主義”話語是帶有價值論斷的社會化思想言論,這些論述以某種知識學(科學)的論證來加強價值論斷的正當性,以此促成不同程度的社會化行為。[7]而這些話語往往通過包括了電視,紙媒,以及網絡在內的傳媒表現出來。在這個官-民話語的過程中,主義話語對正確性的強烈強調促使話語具有嚴謹和準確的特點,但相應地其本身也喪失了個性,和民間話語形成了鮮明的相離。
官—官話語從內容上劃分還可以分為正式場合話語與非正式場合話語。這種相互背離的情境非常具有獨特性。正式場合下,官員恪守主義話語的行文特色和行為規范,以眾多非人格化的公式話語勾勒出國家機器的輪廓,呈現出高度趨同的面具特色,給人留下深刻的刻板印象。這種話語以公文,講話為媒介,將個性壓縮在最小的空間里。而非正式場合卻會呈現另外一幅場景:非人格化的行為規范無法束縛本性,職位之外官—官話語呈現出與正式場合下截然不同的特點,如酒席之上,出現各種“段子”,或者直接,或者隱秘,相比主義話語更加鮮活,而這些私下傳遞的各種信息作為官場生態中的重要風向標,可能關乎升遷,存續,對體制內的人有深遠的影響和重大的意義。這樣被分割的兩個部分構成了官—官話語,使官方話語異常復雜。
但復雜并不意味著無跡可尋。官—民話語和官—官正式場合下的話語卻具有深刻的共通性。固定套路和語言形式的話語沒有喪失傳遞信息的功能。在嵌套進固定的結構模式之后,所說的內容可以明確有效的篩選出來??傮w上有如下一個框架①:

即在肯定政治合法性的基礎上才開始問題的論述或者解決。但話語通常采用邊界模糊的語言,有較大的解釋空間。通常這種模糊感通過數據進行修正,同時條理化論述中會采用增強語氣、語勢的表達技巧,形成話語體系。從話語的解讀上來看祛除常態化的形式話語才能獲得有效信息??傊疅o論是官—民話語還是正式場合下官—官話語,都通過固定的范式和規范在合法性的權威背景下展開自己所孕育的內涵。
由于官話系統的復雜性和特殊性,客觀限制了其話語在生活中的應用。作為職位人,官員能保證官話系統非人格化的運用,但不能脫離生活的人無法將規范性和應然性的東西始終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兩者的沖突給官員的話語帶來了一種割裂狀態,而官—官話語非正式場合下集中體現了職位人壓抑下自然人的屬性和特點,既是正常的體現,也是壓抑之后的反彈。符合人性,合情合理。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官方話語對官員本身構成了“綁架”。官方話語內涵的隱蔽性間接強調了程序性。對體制外而言,大量信息通過對體制內程序性和外在表現的變化來推論,將官方話語和實際權力緊密聯系在一起。而緊密聯系進一步加深了官方話語對形式上和結構上表達方式的依賴,從而官方話語成為與官員休戚相關的獨特話語體系。
三元社會結構理論將社會分成了政府、市場以及社會三個部分,各自的話語體系劃分也存在一定的對應關系。學術話語②不同于三個部分中的任何一個,根植于校園之上,其生存環境相對于其他兩者更為簡單、松弛。從對象上看,學術話語一方面包含了常見的論文、報告等學術研究成果,另一方面還包含了學術界學者的自由意見表達。
學術研究成果強調規范性,有固定的表達范式,這種形式限制下的話語常常結果歸于理想性的表達,但其本身又充滿對現實的關注。學術研究成果強調理論性和應然性,一方面對過去知識、實踐、經驗進行總結,形成對當代有指導意義的方法論和世界觀;另一方面作為理論的重要載體,不斷進行創新,為社會發展提供新的方向和動力。研究成果是學術領域衡量水準的重要標準,作為知識傳承的載體,學術話語還有另一部分非程序化的部分——學者的自由意見表達。依托通過長期訓練形成的技術壁壘,運用應然性和理想性的分析占據話語的權威制高點。知識本身具備的天然權威性,通過話語技巧的轉換再加上學者自身觀點的推動帶來“專家意見”。
這種權威性的意見經常被官方話語用做鞏固自身觀點的佐證,也被民間話語用做對抗話語霸權的有力武器??傮w而言,無論是規范性的學術研究成果還是學者的自由表達,在應然性和實然性的對比上都存在一定的斷裂。從現實角度來看,校園地位尷尬,獨立性殘缺。學術話語自然也無法保證獨立性。以高等教育為例,由于現代化進程的原因,我國高等教育主要采用西方的模式。教材、話語以及相應規范設計都受到西方范式的影響。在這個西方主導的學術話語體系下培養出的人才,在理論知識的運用和實踐的真實認知中,存在巨大缺口。結果導致校園和社會的互動困境:校園無法提供社會所需求的人才,社會隨之無法給予校園足夠的資金支持,進一步惡化了校園人才培養的提供空間,形成了惡性循環。
從三元話語劃分的角度來看,學術話語處于官方話語和民間話語的中間地帶,作為兩者的緩沖地帶,學術話語融合了兩者中的很多特點。學術話語一方面承擔著官方話語的傳遞與世俗化解構作用,另一方面也承擔著對民間話語的提純、解釋和傳遞。承上啟下作用中的學術話語,其本身也有獨特的批判和反思,而且在專業壁壘下的批判與反思更具備中立地位。官方話語過于僵化,民間話語傾向于憤怒和情緒表達,而學術性話語作為建設性橋梁與紐帶的存在有明顯的協調整合作用。
民間話語是最具現實意義的話語體系。從空間上講,廣泛地存在于人們工作生活當中。時間跨度上也具備較大的深度,校園之外,民間話語主導著正常的話語體系。從有效性和真實性的角度來看,民間話語具有很多讓人信服的成分。如之前曹先生所描述的酒席語言,作為傳統文化中重要的交流形式,酒桌是人們辦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種充分反映社會事實和社會情緒的話語更為鮮活。
對于個體而言,民間話語有充分的多樣性,也是人們實踐的重要準則,這種和世俗,功利關系更加緊密的文字和語言體系被束縛在人們口邊和手里,被視作“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語言體系。然而民間話語時常通過最樸實有效的部分來表述個體生活必須的能力,技巧,以及心態等。作為與生計密切相關的部分,民間話語的百無禁忌和簡單實用將官方話語所表現的虛浮成分輕易地祛除,也讓學術話語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
從主體—對象的角度來看,民間話語同樣可以分為兩個層次:民—民話語,民—官話語。
民—民話語顧名思義,主體和對象都是民眾。彼此都在體制界限之外,沒有過多的固定范式的約束,無需借助形式化的結構來完成對語言的包裝,因此是純真質樸的意見表達。然而在政治生活中,民—民話語往往帶來“無責漫談”的效果。無責任漫談是不承擔身份責任的、去中心化、不以共識為目的的話語訴說形式。漫談具有無責和散漫的特質,同時還扮演反霸權話語的角色,部分呈現政治社會中民眾的生活意義。[8]無責漫談擁有三個維度:不承擔責任,去中心化,不以共識為目的。責任的暫時隱匿導致強烈的真實性危機。去中心化體現了對一元價值觀的否定,其特有的非理性破壞力巨大。同時,不以共識為目的無法形成有力的集體愿景,往往走向公共性的反面,形成“表現主義的無政府狀態”。[9]總之,無責漫談的民—民話語帶來冷漠、被動等一系列消極的作用。
而民—官話語卻在另一個維度上。民—官話語作為民間訴求和意見的表達,是民間尋求政治參與的重要手段。但作為話語主體,對象的兩方,兩者并沒有存在于一個平等的對話平臺上。不對等性促使民—官表達傾向于附帶強烈的感情色彩,而情緒化的表達往往帶來極化的立場,這些立場最終通過簡單的反對以“聲音的暴動”展現出來,無論是單純的反對或者“報復性”,“叛逆性”的反對都歸入非理性行為窠臼。
本質上來看,民間話語的“反對”是一元結構下多元性生長的必然結果,其只是通過以反抗權威的形式獲取自我價值實現的手段。我們可以通過討論三者的相互作用和關系進一步來看,多元價值下社會話語對于政治轉型困境的重大意義。
官方話語、民間話語與學術話語分割了社會話語體系,其各自的特點和地位決定了相應的模式和作用。但這三者并不是孤立地在政治社會生活中展露威力,而是在三者相互影響,作用,互動的過程中實現社會話語的政治生活參與。三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分為了三個方面:官民話語的對立,官、民話語對學術話語的爭奪,以及學術話語的兩翼極化。
官民話語的對立是最直觀的景象,無論從政治領域還是社會生活領域都是非常熱門的話題。統治者和民眾的天然屬性決定了這種對立存在的客觀性,官方話語是在政治合法性基礎上自我論證式的言說。如前文所論述的,官方話語具備固定的范式和模式,嵌套進非人格化的行為標準,以僵化和剛硬的嘴臉呈現在民間話語面前。而龐大的體制和復雜的規則成為官方話語對于民間話語的有力遮蔽。在官—民的表達過程中,這種非人格化以自上而下流程進行,進一步加強了壓迫感,和“居上”的優越感。
而民間話語的表達過程中,首先是民—官的表達途徑不暢通,信息時代表達途徑多元化有效地改善了信息反饋的機制和效率,但信息的不對稱性始終無法排除,在官方話語與民間話語的互動過程中,制度化以及部分特殊的偶然性因素限制了民間話語獲得與官方話語等量的信息——從事實層面上看,這是永遠無法達成的——這種不對稱的狀態帶來強烈的失衡感,民—官的表達容易被負面情緒所支配。情緒堆積逐漸增長,這些怨恨的積累最終通過憤怒進行表達。
從話語表達的實際角度而言,官方話語和民間話語在不同的層次上各自進行表達,很容易無法“說”到一起:官方話語運用理性、剛性的程序語言,民間話語訴諸激動、猛烈的情緒化表達,兩者在各自的舞臺上表述,永遠無法達成共識,于是雙方也理所當然地呈現出對立狀態。
官—民話語呈現出激烈沖突、對立狀態同時,各自向學術話語伸出了觸手,產生了官方話語、民間話語對學術話語的爭奪。
學術話語因其溫和、冷靜的特點以及專業壁壘的保護成為非極化意見的“庇護所”。隨著社會的發展,官方話語越來越重視學術話語,一方面通過借用學術話語豐富官方話語的內涵,尤其是嫻熟地將學術話語中的專業壁壘移植到官方話語中,利用學術話語專業性來佐證自己論證的有效性和權威性,官方話語渠道的利用以及學術話語專業壁壘的結合,其論證下的觀點具有濃重的排他色彩,這種排他正是官方話語試圖達到的效果。
另一方面官方話語對學術話語進行滲透,通過精英化的觀點形成有效的學術話語模型,成為學術話語體系中的爭鳴流派,在學術話語內部構造屬于自己的“領域”,通過規范和程序化的流程尋求更多的支持者以及逐步擴大影響。
而民間話語對學術話語也有強大的爭奪動力。一方面社會現實促使民間話語對官—學聯合的表達模式產生極大的不信任感,但對這部分的抵制并沒有迫使民間話語在爭奪學術話語的領域中退出,因為退出不足以解決信息不對稱以及在專業領域知識匱乏帶來的談判能力下降等問題。而民間話語以更積極的姿態吸收學術話語中的理性、溫和成分,吸收專業壁壘下的本質知識,以此來改善與官方話語對立中被專業壁壘所屏蔽的話語劣勢。同時,一些知識分子代表民間話語的表達模式以民粹式的模式類型占領學術話語領域內的“陣地”。在這個平臺上作出爭取意見表達,使自身聲音更大的努力。
學術話語在官—民話語爭奪的過程中自身也發生變化——學術話語的極化。一端是精英聯盟的形成,另一面端民粹化的產生。
官方話語的滲透和學術話語內部本身的多元取向很容易在廣泛的層面上達成共識,一方面學術話語本身具備很強的包容性,對異質性的觀點容易接受,同時,官方話語背后伴隨著部分社會資源,這對于學術話語的生存環境有很大的現實意義,在這樣的條件下,這種共識容易達成并以學術話語專業化壁壘包裹下的官方話語表達模式展現出來,其取向和出發點更多的傾向于精英化。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看,官—學精英聯盟的達成是社會話語發展必然會出現的后果,但絕對不是唯一的后果。
相應的,學術話語內的主體,知識分子,作為“社會的良心”吸取民間話語的樸實、實用的成分,帶來了學術話語的民粹化。同樣是在這個容許多元價值存在的框架內,民粹化話語獲得了表達的舞臺,但在學術話語背景下的民間話語減少了許多非理性狀態下的躁狂,以更理性和尊重規則的態度來尋求官—民共識的取得。不過由于學術話語本身的理性溫和的特點,其內部沒有完全分裂成單純的兩極,寬容、理性的思維方式和多元價值并存,相互尊重的舞臺給官方話語和民間話語提供了獨特的“戰場”。
總之官方話語、學術話語和民間話語并不是絕對的對立存在,三者的相互作用深刻地影響各自的內涵,其關系可以用簡圖表示:

我們知道穩態的達成不是通過簡單的兩極取舍得到。從上圖三者的關系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官方話語,學術話語和民間話語的三元結構中,學術話語起中立作用,是官—民話語沖突的緩沖地帶和粘合劑。而在多元和諧發展的基礎上適當擴大學術話語的中立作用,對于政治轉型困境有著重大的意義——官—民話語沖突是政治轉型困境重要體現,沖突的解決甚至可能成為困境解決的“窗口”。
官方話語、學術話語以及民間話語中的任何一個處于支配地位都無法帶來共識的達成,在三方共存的協調發展下才能推進社會治理,獲得共識,促進公共話語③的發展。三者中任何單方處于支配地位時,都會帶來極大的困境。
當官方話語居于主導地位時,其地位膨脹將學術話語和民間話語擠到角落。同時,官方話語與政治權威有著緊密的聯系,兩者輕易結合,通過形式化,結構化的固定范式語言表達,主義話語成為意識形態話語。意識形態的話語權主導地位帶來了意識形態統治。在意識形態統治之下,社會話語與學術話語的生存空間被壓縮到極低的程度,多元價值被抹殺,取而代之的是單極的價值追求。在這種一元話語體系下,屬于與非屬于成為兩個相互排斥,絕對對立的狀態,更進一步,如果這種與非互斥訴諸社會法權,會帶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如全能主義政治模式,其特征是“強政府,弱社會”,[10]甚而是國家與社會的高度重合。國家政治權力對社會行使直接的控制權,剝奪了社會成員的自主性空間。意識形態的作用被單一性強化。同時表面上消除了明顯的權力標志和權力不對稱的行為,實際上只是裝飾性,各種各樣的權力持有者和“守門人”不過是以隱蔽的控制機制替代了明顯的控制機制。[11]在這樣的情境下,民間話語和學術話語的生存空間小,作用極小。民間話語沒有與官方話語對抗的舞臺和實力,從實際情況出發往往選擇噤聲。同樣的,學術話語也沒有相應的容納空間,有限的選擇迫使其要么受到官方話語的同化,要么與民間話語一樣選擇沉默。因此,官方話語的單獨主導會帶來活力的喪失,單方面的壓倒對共識的達成作用有限。
而當民間話語處于主導地位時又是另一幅景象。民間話語活潑充滿生氣,基本的出發點在于實際的功利的角度。同時由于民間話語主體的多元性,相應的帶來話語價值的多元,在價值多元的背景下,話語也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各自為自身的利益進行表述。民間話語居于主導地位時,官方話語和學術話語相對處于比較弱勢的地位,相應有了如下的推理:官方話語的弱勢隨著帶來官方權威和控制的虛弱,從政權的角度來看可能出現動蕩和不穩定的狀態。同樣的學術話語被民間話語所淹沒,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這樣一個社會“叢林法則”的盛行。而民間話語的活力與多元表述如同集體無意識下的情緒支配:“群體感情的狂暴,尤其是在異質性群體中間,又會因責任感的徹底消失而強化”。[12]情緒化和非理性化的表達,以及無責漫談的出現。在這樣一個情境下缺乏共同遵行的準則和行為標準,帶來全面的混亂狀態。多元化背景下隱性的“無元化”態度帶來了中心價值觀的缺失。同時,長期壓抑表達途徑的傳統被部分解放,隨之出現“報復性”反彈,“反權力”的話語輕易取得話語權。批判之于建構,無論從思路上還是從實踐上都更容易,在異質性巨大的民間體系中,無理性的基礎上接受邏輯簡單的思路和行為模式。同時由于身份“屏蔽”的感知作用,更加深了這類行為。無論是反權力的社會話語,還是解構式的市井傳言,還有去中心化的冷漠等,都構成了公共話語建構的阻礙,也深化了政治體制困境。民間話語主宰社會話語權時,片面強調權利而不顧及自身責任義務已成為通病,學術話語和官方話語也在這種分裂支離的狀態下逐漸消失。
從理性的角度進行考慮,學術話語獨占社會話語權的可能性比較小——學術話語有著溫和、冷靜的內核,理性卻又“安靜”的行為取向。作為官方話語和民間話語中間狀態的存在不可能以獨立偏激的觀點存在。而學術話語以相對強勢的態度出現時,官—民話語的對立和矛盾也輕易地被學術話語所調節,變相促進三者共同發展。
總之官方話語、學術話語和民間話語三者任何之一都不可能通過單獨獲得支配地位帶來政治生活公共話語的形成,只有在三者合作協調的基礎上才能帶來良性的社會治理。但對于當下的政治轉型困境而言,擴大學術話語的空間顯得尤為重要,學術話語作為紐帶對真理的追求可以制衡政治的某種狂熱,而溫和冷靜的理性表達可以約束官民兩方的情緒躁動。在這個中間地帶的調節過程中官—民話語雙方更能夠達成共識和和解,在協作的基礎上推進政治體制轉型的發展。
上個世紀70年代末,關于真理檢驗標準的大討論打開了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窗口”,在一個開放,務實的基礎上將我國帶上了經濟發展的快車道。而在面臨深刻的政治體制轉型困境的今天,有效利用學術話語的特點,拓寬學術話語的生存空間,在這個中間地帶上找到官方話語和民間話語之間合適的平衡點,雙方在有制約的前提下尋求和解,同時相互吸收改善合作努力爭取共識的取得,這可能是另一扇“窗口”。
學術話語可以作為政治體制轉型困境的話語“窗口”,在協調意識形態和民間話語的基礎上尋求平衡的基點,在這個基礎上,可能獲得進一步深化改革的基礎,不可否認這將是一個長期、持久的過程,但對進步的信念將指引著人們不斷的探索、前進。中國問題的獨特性決定了探索的艱難,但適合自己的道路并不是借鑒而來,而是經過時間和實踐才能獲得真正的有效路徑,在走出荊棘之時才是民族完全復興之日。
注釋:
①以官方的文件行文模式為參考,具有一定的普適性,但無法代表全部。
②本文的研究對象針對中國的話語體系狀況,校園本身包含于公民社會之中,但學術話語體系仍然有單獨的重大意義。
③公共話語特指有利于現代政治文明進程的話語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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