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學術界“政黨意識形態”研究綜述*

崔保鋒

（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北京 100875）

政黨與意識形態之間有著天然的聯系,政黨意識形態是政黨構成中必不可少的要素,是政黨的靈魂,并往往為政黨的政治行為提供鮮明的價值理念和有力的合法性依據。一個政黨奉行什么樣的意識形態,是一個政黨在政治理論和思想文化上公開樹立起來的一面旗幟,因而也是判斷一個政黨性質的重要標志之一。因此,政黨意識形態研究往往是政黨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1]

國內學術界對于“政黨意識形態”領域投入了較多的關注,雖然尚未出現論述“政黨意識形態”的專著,但已有多篇有代表性的專門論及這一主題的學術論文出現,并且在一些政黨理論及政治學理論等專著中已有不少辟出專章、專節進行討論。這些研究中出現了不少有代表性的觀點和看法,基本上形成了包括對政黨意識形態的定位、涵義、特性、結構、功能、類型、調整以及政黨意識形態觀等在內的研究體系。現將其綜述如下。

一、關于政黨意識形態的定位

政黨意識形態的定位是指政黨意識形態在整個社會意識形態體系中的地位和政黨與意識形態的關系,是政黨意識形態研究者在研究政黨意識形態時面臨的理論前提,盡管很多政黨意識形態的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并沒有意識到這一問題。只有先搞清楚政黨意識形態的理論定位,才能夠進一步對政黨意識形態進行科學的理論研究。

國內學術界關注這一問題的學者并不多,但基本觀點卻比較集中和一致。一般認為,政黨意識形態屬于政治意識形態的范疇,是政黨所代表的階級（階層）意識形態的高度概括。國家、階級（甚至階層）、政黨往往各有其意識形態,他們共存于同一個社會中,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統治階級（階層）及其政黨的意識形態,往往成為國家意識形態；執政黨的意識形態往往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國家意識形態；不同階級（階層）及其政黨的意識形態通常相互斗爭,爭奪統治地位。

二、關于政黨意識形態的涵義和特征

（一）政黨意識形態的涵義

什么是“政黨意識形態”,如何科學地定義“政黨意識形態”,是擺在“政黨意識形態”研究者面前的首要問題。國內學術界根據自己的研究取向,提出了不同的觀點。

一是側重系統性與價值性。王長江認為,所謂“政黨意識形態”是指“政黨在長期活動中形成的一套價值觀念、理論體系和是非標準”。[2]余科杰認為,政黨意識形態是為政黨及其所代表的階級進行辯護的思想意識,是政黨的成員對周圍世界以及政黨本身的認知體系,是一個政黨的黨員們共同具有的認識、思想、信仰、價值等,也是該政黨政治綱領、方針政策、行為準則、價值取向的思想理論基礎。[3]

二是側重階級性與價值性。劉紅凜認為,政黨意識形態是一個政黨所代表的階級意識形態的集中反映,就是一個政黨所持的主義,是一個政黨的世界觀、價值觀、政治理念、理想信念、政治情感等的集中反映,是政黨的行動指南,其核心是政黨的政治立場與價值觀。[4]

三是傾向于直接使用“政黨的意識形態”的提法,認為意識形態具有普遍性,“政黨意識形態”不具有特殊性,不再專門界定一個“政黨意識形態”概念。這一觀點多為前幾年學界所有,近年的新觀點中已不見有學者主張。[5]

（二）政黨意識形態的特征

特征是本質的表現,政黨意識形態的特征是我們把握政黨意識形態本質的主要切入點。學術界對于政黨意識形態特征的觀點主要有“六大特征”說、“八大特征”說。

“六大特征”說認為,政黨意識形態以信仰為基礎,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和價值指向性,即帶有信仰和不必解釋的先定價值信條的成分；政黨意識形態是關于社會的觀念體系；與其他意識形式（如宗教）相比,政黨意識形態具有強烈的現實利益性和實踐目的性；政黨意識形態具有排他性和封閉性；政黨意識形態具有連貫性和穩定性；政黨意識形態具有情感性和宣傳性。[6]

“八大特征”說認為,政黨意識形態主要有階級性與價值性、理論性與實踐性、調適性與繼承性、主觀性與信仰性等主要特性。[7]

三、關于政黨意識形態的結構層次

政黨意識形態的結構層次是社會歷史發展的客觀結果在意識形態領域的反映。政黨意識形態結構往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意識形態的功能發揮。因此,結構層次是政黨意識形態研究的重要方面,國內學術界有代表性的觀點是“三個結構層次”說。

“三個結構層次”說認為,政黨意識形態可以主要劃分為三個層次：一是哲學的最高層次,指這種意識形態對人類社會、世界、宇宙的總看法,即所謂政黨的世界觀宇宙觀問題是唯物主義的還是唯心主義的,是歷史唯物主義還是歷史唯心主義,是英雄史觀還是群眾史觀等等；二是思想信仰層次,是信奉資本主義、社會主義還是共產主義以及與此相關的價值判斷,是個人主義還是集體主義、實用主義或理想主義。這兩個層次可謂政黨意識形態的基礎和主體部分,一般可用“主義”來概括；第三是政治綱領層次,是政黨世界觀、思想信仰的條文化、具體化。正式的黨綱要經過黨的代表大會討論通過,在適當條件下公布于眾的對全黨有約束力的法律文件,是黨法的最高體現。黨綱又包括基本綱領和具體綱領。無論是三個層次,還是“主義”和“綱領”兩個方面,都是政黨意識形態的有機組成部分,很難截然分開,從上到下在邏輯上必然貫通。作為“主義”,必然以“綱領”為內容支撐,同時,作為“綱領”,必然有“主義”為理論基礎。[8]

四、關于政黨意識形態的功能

政黨意識形態的功能是政黨意識形態的“使用價值”,對于我們總結政黨意識形態的經驗教訓從而把握其內在規律具有重要理論意義,是政黨意識形態研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國內學術界主要“兩項五種”說、“四類八種”說和“六方面”說。

“兩項五種”說認為,對政黨而言,意識形態是實踐價值目標的基本工具,具有導向、辯護、凝聚、動員、約束等功能,可進一步歸納為兩項,一是支持功能,二是整合功能；所謂支持功能就是意識形態為政黨的目標和行動提供合法性和正當性的依據；所謂整合功能就是意識形態對社會上反映各種不同利益和要求的思想和觀念進行甄別、分類,為集合在本政黨周圍的人們提供共識。[9]

“四類八種”說認為,政黨與意識形態具有天生的內在聯系,政黨意識形態在實踐中的作用,一方面取決于政黨的先進性與進步性,另一方面取決于政黨意識形態建設的能力與技巧,具體而言,政黨意識形態主要具有以下政治功能：辯護功能與批判功能、凝聚功能與整合功能、激勵功能與動員功能、引導功能與建設功能。[10]

“六方面”說認為,政黨意識形態無論是哪種性質,無論是對歷史發展起促進作用的意識形態還是起阻礙作用的意識形態,對政黨本身而言,其功能和作用都有以下幾個方面：導向功能、辯護功能、凝聚功能、動員功能、約束功能、維護社會穩定的功能。[11]

五、關于政黨意識形態的分類

分類研究是人類觀察問題的最古老的方法之一。在政黨意識形態研究中也有不少分類研究,對于我們進一步深入研究政黨意識形態研究有較大幫助。國內學術界比較有代表性的政黨意識形態類型研究觀點是“七種類型”說。

“七種類型”說認為,政黨意識形態可以分為馬克思主義、保守主義、自由主義、社會民主主義、基督教民主主義、生態主義、法西斯主義等七種類型。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認為無產階級是最先進的階級,肩負著解放全人類的歷史使命,是指導無產階級革命和解放的理論；保守主義意識形態有兩個基本方面,在對象上,保守主義保守的是傳統及與傳統有關的東西,在方法上,保守主義主張連續性和持續性；自由主義意識形態包括政治自由主義、經濟自由主義、社會自由主義等,政治自由主義把專制主義作為反對對象,強調法律保障個人政治權利,經濟自由主義強調人的經濟和財產權,強調經濟個人主義與自由企業制度,堅持一切與此有關的個人權利,社會自由主義強調社會正義,弱者的基本生存權是自由主義的題中之義；社會民主主義意識形態在政治上強調自由、民主,經濟上謀求一種確保公益優先于私人利潤的制度；基督教民主主義意識形態以基督教原則、民主、一體化（世界一體化,支持國際和解；社會一體化,強調階級調和）作為基本原則；生態主義意識形態超越現存的社會形態,以人類的未來作為一切價值的出發點；法西斯主義意識形態則強調生存競爭和等級,贊美暴力、強權、戰爭,敵視人類,強調種族滅族等。[12]

六、關于政黨意識形態的變革調整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政黨意識形態作為客觀實際的一種反應,也受到社會現實狀況的影響,因此,隨著社會實踐的發展,政黨不僅要在政策上進行經常性調整,而且必要時也要對意識形態進行調整。國內學術界的代表性觀點主要有“三種態度”說、“中間化趨向”說和“單向度突進”說等。

“三種態度”說。意識形態是政黨的思想基礎,對政黨意識形態進行有效的調整、完善,是政黨所處環境、形勢的變遷的要求；政黨對意識形態采取的態度主要有：維護原有意識形態,拒絕任何變革；在保持基本意識形態的前提下,力求適應變化的實際,對意識形態做出新的解釋或調整；放棄和改變原有的意識形態；政黨意識形態的調整需要遵循一定的原則,不能簡單否定。[13]

“中間化趨向”說。世界政黨政治發展進程中出現了政黨意識形態中間化的趨向,其原因一是社會結構的變化迫使政黨做出必要的意識形態調整,二是執政黨意識形態的困境促使政黨不斷做出意識形態的調整；而執政黨意識形態之所以會陷入困境,是因為政黨意識形態與社會意識之間存在天然的距離、理論與實踐之間也存在距離、政策轉向的困難、意識形態的神話不復存在、人們的價值取向和個性化要求越來越多等社會發展因素。[14]也有學者將這種現象概括為“政黨意識形態的兼容化傾向”,其原因主要是原有的政黨意識形態陷入危機、新型媒體對政黨運作機制造成沖擊、社會階級結構的變化、全球化浪潮等。[15]

“單向度突進”說。政黨政治中意識形態單向度突進造成宰制場域的形成,從而陷于非“左”即“右”論域中的錯位等現實帶給西方政黨意識形態領域諸多困惑與挑戰,這迫使西方政黨率先開啟了意識形態話語政治的現代性調整,打破了過去政治主體習慣于在“左”與“右”兩維坐標中進行線性思維和單一決策的理念,謀求務實發展；中國政黨較好地借鑒了西方政黨的經驗與教訓,自覺適時地放棄宏大革命話語敘事,用科學發展觀與和諧社會理念建構新的意識形態話語體系,成為政黨執政理念、制度設置和實踐操作的一種嶄新的詮釋。[16]

七、關于政黨意識形態觀的研究

值得注意的是,王長江教授及其指導的博士生李美玲提出并進一步闡述了“政黨意識形態觀”的命題,是政黨意識形態研究中頗具新意的一個研究成果。

政黨的意識形態觀是指政黨對待意識形態的態度,它影響著政黨的生存環境、政策靈活性,并受到社會環境的影響；[17]政黨意識形態既包括政黨對于意識形態地位、作用的態度和看法,也包括政黨對于意識形態與實踐關系、意識形態與民眾利益訴求的態度和看法等；[18]要發揮意識形態的積極作用,既需要有先進的意識形態,也需要有科學的意識形態觀；政黨意識形態觀通常受到政黨地位、政黨意識形態的強度和內容、黨內民主狀況和黨員理論修養水平以及政黨的歷史文化淵源等四大因素的影響；科學的政黨意識形態觀要注意把握四點,一、政黨對意識形態與實踐關系的科學態度表現在政黨意識形態要與實際相結合、相符合,以保持意識形態與實踐的動態平衡,二、政黨對意識形態作用的科學態度表現在要以“能不能凝聚人民群眾”作為評價標準,三、政黨對意識形態地位的科學態度在于作為行動準則的意識形態不能僵化、要時刻保持與時俱進的先進性,四、政黨對意識形態與民眾利益關系的科學態度在于作為旗幟的意識形態要盡量具有包容性。[19]

八、關于現有研究中存在的問題和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目前國內學術界的政黨意識形態研究,盡管取得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但也存在一些不足和缺陷,有些是國內學術界的通病,有些是政黨意識形態研究中特有的問題。重復研究、雷同研究占據較大比例,這一問題在政黨意識形態的涵義、特征、類型、功能研究等方面尤其突出；意義研究、必要性研究多而建設性、針對性研究少。這些都是國內學術界的通病,政黨意識形態研究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此外,國內學術界政黨意識形態研究中還存在一些特有的問題,值得注意：長期以來從意識形態斗爭的傳統觀念出發,對于意識形態的研究多從工作需要、政治需要出發,對中國共產黨及國外政黨的具體意識形態研究很多而對一般政黨組織的意識形態研究較少,以致學術理論意義上的政黨意識形態研究長期滯后。

進一步研究政黨意識形態的方向有兩條。一是轉變對待政黨意識形態先入為主的觀念。與時俱進是政黨意識形態的理論品質。政黨意識形態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受到政黨政治實踐的影響,也影響和制約著政黨政治實踐；先進的政黨意識形態對于政黨政治實踐具有極大的指導意義。歷經較早確立了一種先進的意識形態而最終能夠在其指導下取得國家政權的政黨,往往會在全黨范圍內形成意識形態崇拜情結,在社會實踐已經極大發展了的情況下,仍然僵化、教條地固守原有的政黨意識形態不愿放棄,從而極大地限制政黨意識形態的與時俱進。只有轉變對待政黨意識形態的先入為主的“絕對正確”的觀念,平和理性地對待政黨意識形態,才能為政黨意識形態的變革調整營造寬松的政治環境,才能為更加復雜的政黨政治實踐提供科學的理論指導。

二是走出傳統的研究藩籬,從更廣闊的范圍、更新穎的視角去研究政黨意識形態。王長江教授在《政黨論》中指出,政黨研究屬于政治社會學的范疇。因此,政黨意識形態進一步研究的出路就在于引入更多更新的政治學、社會學理論和研究視角,全面分析把握政黨意識形態的內在本質和規律。這需要有足夠的理論創新的勇氣和智慧,走出之前僵化、教條的“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誤區,科學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指導功能,將政黨意識形態研究深深植根于全世界政黨實踐的土壤,從中探尋政黨意識形態建構、發展的一般規律,才能為更加繁榮的政黨意識形態研究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1]蒯正明.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政黨意識形態資源建設的思想與現實啟示[J].中共四川省委黨校學報,2009,（10）.

[2][9][12][17]王長江.政黨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0、96、82、98-100.

[3][6][8][11]余科杰.論政黨意識形態結構特征及其功能作用[J].新視野,2007,（5）.

[4][7][10]劉紅凜.論政黨意識形態[J].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5）.

[5]趙曉呼.政黨論[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12.

[13]靳呈偉.政黨意識形態的變革[J].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11,（1）.

[14]姜躍.政黨意識形態中間化的成因[J].中國黨政干部論壇,2009,（7）.

[15]王蔚.國外政黨意識形態的兼容化傾向[J].科學社會主義,2006,（3）.

[18]李美玲.政黨意識形態觀的理論研究[J].社會科學家,2008,（10）.

[19]李美玲.當代西方政黨意識形態觀的基本趨勢[J].社會科學家,20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