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照江
(第四軍醫大學社科部,陜西 西安 710032)
《關于召開“慶祝中國醫學倫理學與生命倫理學研究30周年大會暨中國生命倫理學發展研討會”會議的通知》中寫道:“30多年前,改革開放之風吹散了人們心頭的陰霾,一批有志于醫學倫理學和生命倫理學研究的專家開始開墾這片土地。雖然,他們來自哲學、醫學、歷史學等不同學科,但是他們的辛勤耕耘為填補我國在醫學倫理學和生命倫理學領域的空白做出了巨大貢獻。”[1]此言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記憶之門,啟動了踏上醫學倫理學之路的過程回放,凸顯了那片刻骨銘心的軍醫倫理學情結。
2006年9月退休之后,我曾經試圖不再寫文章,但是一系列這樣那樣的“例外”,讓我難以實現“硬著陸”。《中國醫學倫理學》雜志關于慶祝中國醫學倫理學與生命倫理學研究30周年的約稿更是盛情難卻。無論對于事業還是人生,30年均是一個足夠長的時段。“人生幾多30年?”即使鼓足勇氣,也只敢答曰:“但愿有三個吧”!但這三個30年恰似斯芬克斯之謎的寓意:頭30年在生長發育、學習成長;中間30年屬“三十而立”、年富力強;后面30年則淡出江湖、頤養天年。可以說需要慶祝的這30年,也正是人生精彩之30年。
1982年,我調入第四軍醫大學從事研究生自然辯證法教學工作。為了追求理論教學與專業實際相結合,自主選擇了醫學辯證法這一研究方向。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是我國改革開放初期,經鄧小平等中央領導同志批示組建的重要學術組織;而醫學辯證法研究又是其中最為活躍、最有影響的重要分支學科。1979年底在廣州舉辦的醫學辯證法講習會有670余人參加,可謂盛況空前。隨后,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隔年舉辦一屆全國性的醫學辯證法學術研討會,影響很大。
在我的學術記憶中,1983年在北京召開的全國第二屆醫學辯證法學術研討會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契機與平臺。那時嚴格實行“以文參會”制度。接到征文通知后,我就集中精力與體療專家郭建生開展合作研究,寫成《體育醫療的臨床思維特點初探》一文,被大會錄用并安排發言交流,引發許多與會者的討論和共鳴。《醫學與哲學》雜志社當即約稿,刊出后又得到“大作為本刊增輝”的評價。這對我的學術研究之路無疑發揮了不小的促進和激勵作用。然而更為重要的是,在這次會議中,得到一系列受用終身的收獲。其一是時任衛生部部長崔月犁、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理事長于光遠、副理事長鐘林等人的講話,反映了高層對醫學辯證法研究的重視與肯定,使我堅信自主選擇的研究方向是正確的;其二是聆聽了吳階平、鄧家棟、張孝騫、宋鴻釗等著名醫學家的精彩報告,從醫術、醫德、醫哲相統一的高度受到啟發教育,對“大醫精誠”精神加深了理解;其三是會上接觸到彭瑞驄、邱仁宗、杜治政等我國醫學辯證法和醫學倫理學的領軍人物,向他們學習,走醫學辯證法與醫學倫理學兼容之路的念頭油然而生,這對我隨后的學術研究產生重要影響。
改革開放初期,在軍醫大學開展醫學倫理學的教學與研究面臨著“兩難選擇”。一是模仿某些地方院校的做法固然輕松易行,但與軍隊院校教育訓練要求相脫節;二是探索與軍隊院校教育訓練相適應的套路,顯然需要白手起家和勇于開拓創新的精神,且面臨許多難以預見的困難。經過認真思考,我形成了明晰的思路:積極創造條件,開展軍醫倫理學研究,探索有軍隊特色的醫學倫理學教育訓練之路。值得慶幸的是,上述構想不僅獲得學校的肯定和支持,同時也得到上級主管部門首長的指導幫助。
1985年9月,全國第三屆醫學辯證法學術研討會在河北石家莊召開,總后衛生部部長韓光率朱克文等人出席會議,并親自作了題為《新技術革命與我軍衛生工作發展》的大會報告。我作為第一小組的代表,向大會匯報了分組交流研討的概況。會議之余,我到其駐地專門向韓光匯報了關于結合軍隊醫療衛生實際,開展軍醫倫理學教育和研究的初步計劃;不僅明確提出了軍醫倫理學概念,而且報告了編寫有軍隊特色醫學倫理學教材的構想。作為主持軍隊醫療衛生工作的最高首長,他不僅耐心聽取了我的匯報,而且不時作些指點和鼓勵,既使我大為感動,又讓我信心倍增。
有學校和總部的支持,我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探索軍醫倫理學之路。首先,在醫學倫理學教學中,開設了關于軍醫倫理學的講座,使溫文爾雅的倫理學中滲入一些“戰火硝煙”的氣息,受到軍校學員好評;接著,在《中國醫學倫理學》雜志創刊號上發表了《關于軍醫倫理學的若干問題》一文,[2]標志著具有軍隊特色的醫學倫理學研究得到同行與社會的認可,也揭開了我與該雜志長期合作的序幕;隨后,在由我主編的《新編醫學倫理學》中,認真討論了軍醫倫理學的特殊地位、戰時醫護的倫理學問題、和平時期的軍醫倫理學問題,[3]175-194在諸多同類教材中獨樹一幟,成為有軍隊特色的創新之舉。作為石家莊會議期間向首長匯報一事的延續,韓光欣然為《新編醫學倫理學》作序,文中講到:“本書主編曾比較詳細地向我介紹了全書的寫作意圖、框架結構和計劃安排……對于他們著眼于醫科院校的教學需要,結合軍內外醫療衛生工作的實際,認真研討相關的醫德建設問題……注意從倫理學角度加以探討和闡發的積極態度和治學精神,我是非常贊佩的。”“醫學倫理學的教育、研究和進展,與醫德醫風建設密切相關,值得我們不斷關心與支持。”[3]1~2在此期間,還陸續涌現出一批有軍隊特色的醫學倫理學研究成果。如空軍吉林醫專李秀武主編的《軍隊醫務道德》(1988);沈陽軍區孫景海主編的《軍隊醫務人員道德規范》(1992);湖州98醫院黃黨發的系列研究及《軍醫倫理學問題解答》(1991);北京軍區白求恩軍醫學院開展的關于白求恩精神的系列研究等等。這些研究工作均將軍隊醫療衛生單位作為研究的主體,將加強我軍的醫學職業道德建設作為研究的目標。因此,可以視為軍醫倫理學探索初期的一個小高潮,反映了軍醫倫理學研究的歷史必然性。
在我們集中精力開展軍醫倫理學研究期間,我國醫療衛生改革引發許多新情況和新問題,對醫療衛生工作屬性、宗旨和職業道德沖擊甚大。作為醫學倫理學工作者,面對此情此景,理應挺身而出,履行社會責任,自覺為軍地醫療衛生改革的健康發展仗義執言。于是,我針對“十年醫改”造勢與啟動中一些值得關注的問題,寫了題為《當前臨床醫德若干悖論試析》的論文,討論改革方案對醫療衛生工作屬性、宗旨、價格、兼職、“紅包”等各個方面的客觀影響,分析臨床醫德建設面臨的一系列新的“矛盾點”;進而強調醫療衛生行業具有非市場屬性,不能完全照搬市場經濟的機制,醫療衛生系統確實存在著醫德價值觀念失衡,醫德實踐活動失范等嚴重情況。這篇文章先是在廬山醫學倫理學學術研討會上大會交流,緊接著在《中國醫學倫理學》雜志1994年第6期上全文刊出,對于編者的敏銳與支持,我至今印象頗深。[4]
地方醫改的市場化導向對軍隊醫療衛生領域的沖擊明顯,軍隊醫德醫風建設面臨前所未有的嚴峻形勢。1995年2月經總后衛生部辦公會議研究決定,組織實施軍隊醫德醫風教育教材編研工作,為規范與加強軍隊醫療衛生機構的職業道德建設服務。我作為總后衛生部遴選的兩位專家副主編之一,自始至終抱著為軍隊醫療衛生改革發展服務,為上級主管部門當好參謀、助手的心態,盡心竭力地投入這項重要工作。一方面將開展軍醫倫理學研究的認識成果全部貢獻出來;另一方面也視之為軍醫倫理學理念與軍隊醫療衛生實踐緊密結合的寶貴契機。《軍隊醫德學》一書于1996年8月由人民軍醫出版社正式出版,印數達2.7萬冊,產生了良好的社會影響,先后榮獲“軍隊圖書獎”(提名獎)和“軍隊社科成果獎”二等獎。這項由總后衛生部組織領導的、有鮮明軍隊特色的醫學倫理學研究取得圓滿成功,也推動軍隊系統醫學倫理學的研究呈現空前活躍的局面。
時任總后勤部部長助理兼衛生部部長陸增祺和時任衛生部副部長白書忠對該書編研實施了強有力的宏觀指導。面對各種不同的概括和表述,陸增祺明確指出,我軍醫德的基本原則應該定位于:“救死扶傷,防病治病,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全心全意為軍民健康服務,為提高部隊戰斗力服務。”[5]白書忠在領導審稿和統稿時,一再強調應該正確認識和處理改革實踐中的利益關系,我軍衛生工作必須堅持正確的宗旨、屬性和方向,避免陷入市場化誤區,處理好繼承光榮傳統和勇于改革創新的關系。我認為上述精神至今對軍醫倫理學研究仍具指導意義。
在參與《軍隊醫德學》編研和報獎的過程中,我深感總部加強組織領導,統一思想認識,集中優勢“兵力”,實行協作攻關,科學論證選題,全力保障支持是最為寶貴的經驗,這對我不舍晝夜,孜孜以求的軍醫倫理學研究同樣大有幫助。具體講,就是要加強人才培養,加強隊伍建設,加強課題研究。
1997年,我招收了第一個碩士研究生,他從事的是一項軍隊醫療衛生改革與職業道德建設的相關研究。到2006年,共有10名研究生畢業。培養期間,我有意識地采取導師課題研究與研究生學位論文研究相結合的做法,不斷開拓軍醫倫理學的研究領域,陸續發表了30余篇學術論文,取得了令國內同行矚目的研究成果,并得到先后擔任中華醫學會醫學倫理學分會主任委員的杜治政、李本富等的支持與肯定。在我軍醫德史的研究中,基本理清了歷史發展的基本脈絡,概括出土地革命時期、抗日戰爭時期、解放戰爭時期和新中國成立后各個歷史時期我軍醫德的基本模式及其演進關系;關于戰時醫德問題的研究中,將“戰略戰術-技術裝備-思想道德”作為系統,加以優化、強化,既關注高技術戰爭對倫理觀念的影響,又重視倫理對高技術戰爭的影響和反制作用;在關于救災醫德問題的研究中,從分析災害醫學救治中的倫理矛盾入手,明確各方面的倫理責任,概括災害醫學救治中的醫德原則,完善災害醫學救治的醫德規范。
2001年,全軍醫學倫理學專業委員會正式組建,在隨后的十年里我擔任兩屆主任委員。通過這一前所未有的學術平臺,促進軍隊醫學倫理學學科的成長壯大與繁榮發展成為我義不容辭的責任。任職期間,我們陸續組織了7次學術活動,促進了軍隊系統醫學倫理學的研究與應用;也使本專業委員會朝著“做大做強”的方向不斷前進。2004年為貫徹《軍隊醫療機構醫德醫風建設規定》(以下稱《規定》),總后衛生部在《人民軍醫》雜志開展“人民軍醫如何對待病人”的大討論。部長李建華為此作了開篇論述,強調認真貫徹落實《規定》,堅決糾正醫療服務工作中的不正之風。[6]我受命擔負組稿、審稿任務,從中發現和培養了一批熱心的基層學術骨干,并在大討論之初發表了《人民軍醫應當成為關愛患者的模范》[7]一文。2006年下半年,我申報的《軍隊醫療衛生單位醫德醫風建設系列研究》獲準立項,其成果形式就是要完成國內首部《軍醫倫理學》。為此,我組織了軍內18位專家教授和學術骨干共同編研,經過為期兩年的艱苦奮戰,于2009年6月由人民軍醫出版社公開出版。時任總后勤部副部長王謙為《軍醫倫理學》一書親筆題詞:“弘揚當代革命軍人核心價值觀,構建具有我軍特色的軍醫倫理學”,對全書具有提神導向,畫龍點睛的意義。總后衛生部部長張雁靈為該書熱情作序,體現了對醫學倫理學研究與應用的高度重視和宏觀指導。[8]這部將近34萬字的新作凝聚著全體編者的心血,也是我的軍醫倫理學情結的階段性了斷。我堅信:盡管它可能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或不足,但堪稱具有軍隊特色醫學倫理學研究的一項標志性成果,這是毋庸置疑的。
[1]《中國醫學倫理學》雜志編輯部.關于開展慶祝中國醫學倫理學暨生命倫理學研究30周年系列活動的通知[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0,23(3):封3.
[2]郭照江.關于軍醫倫理學的若干問題[J].中國醫學倫理學,1988,(1):34 -37.
[3]郭照江.新編醫學倫理學[M].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1988.
[4]郭照江.當前臨床醫德若干悖論試析[J].中國醫學倫理學,1994,(6):22 -24.
[5]陸增祺.軍隊醫德學[M].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1996:37.
[6]李建華.認真貫徹落實《規定》,堅決糾正醫療服務工作中的不正之風[J].人民軍醫,2005,48(1):1-2.
[7]郭照江.人民軍醫應當成為關愛患者的模范[J].人民軍醫,2005,48(1):2 -5.
[8]郭照江.軍醫倫理學[M]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2009,插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