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靜 朱月嬋
(炮兵學院圖書館,安徽 合肥 230031)
我國古代檔案文獻編纂機構的傳承和發展是中國傳統文化統一性和繼承性的重要保障,其機構的設置、制度的建設、纂修的成果等對推動和繁榮時代文化、歷史文化和檔案文化做出了重要的歷史貢獻。
歷代王朝的檔案文獻編纂機構館藏內容豐富且重要,匯集了前朝的各項典章政令、史書圖籍等,不僅可為統治者提供借鑒參考的管理經驗,而且可直接作為剝削壓榨農民階級的依據。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把維護本階級的政治利益作為重大任務擺在檔案文獻編纂機構選題的首位。如歷朝歷代的詔令、奏書、法典的編纂,就是為了吸收統治經驗、便于參考借鑒,常常是統治階級編纂選題的主要方面。
以這類題材為選題的編纂匯編卷帙浩繁,如詔書是封建社會以皇帝名義發布、傳達其指令的一種重要文書,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性。詔書的匯編范圍包括該時期各項重大事件的發生情況、各項重要政策的頒布和實施、各項重大人事任免升遷以及政治、經濟、文化、教育、軍事等廣泛的內容,是反映當時階級斗爭、社會制度變革和社會生活的重要史料。統治階級編纂《寶訓》的直接目的,主要是宣揚最高統治者的功德,積累統治經驗,便于施政時參考借鑒,以鞏固封建帝王的萬世基業。關于奏書的目的,元朝陳旅在《國朝文類·序》稱:“編者取材的原則是經世致用”,“然所取者,必其有系于政治,有補于世教,或取其雅致之足以范俗,或取其論述之足以輔翼史氏,凡非此者,雖好弗取也。”[1]其資政經世的目的可見一斑。如漢初的各項政治制度,大多是參照前代(特別是秦代)的典章而制訂的,叔孫通定朝儀就是依據古禮與秦儀,蕭何定漢律也是依據秦法。統治者在政務活動中查用檔案文獻編纂的事例屢見不鮮,說明了統治者設置編纂機構積極收藏、修撰史書典籍的政治目的。
統治階級加強、鞏固集權統治,借助中國傳統封建儒家文化的熏陶,對臣民進行政治教化的管理,宣傳君臣、父子的倫理綱常,逐步麻痹臣民的思想意識,使其忠君為國的思想深入人心、根深蒂固,從根本上說,以編纂檔案文獻的方式宣揚其統治思想與管理理念。如唐憲宗時禮部尚書權德輿編纂的《陸宣公奏議》,該書的編纂目的主要就是宣揚以陸贄為封建朝臣的楷模,標榜他的為臣事君之道,作為鞏固封建統治的龜鑒。又如明太祖朱元璋主持編纂的《御制大誥》,是明代初期的法典、案例文件匯編。朱元璋在為該匯編撰寫的序言中規定,無論官員還是百姓,每戶必須“有此一本”,若犯答、杖、徒、流罪名,因為“有此一本”則可以罪減一等;否則,罪加一等,并要求臣民“熟視為戒”。[2]編纂此書的主要功能在于統治與規范民眾的思想與行為,最終為鞏固明王朝的統治服務,其政治目的性顯而易見。可見,封建帝王把編纂活動作為宣揚教化臣民忠君不二、奴役臣民思想的教本。
為了適應當時政治斗爭和文化學術發展的需要,檔案文獻編纂機構不斷發展完善,利用保藏的檔案文獻資料進行編史著述,大量的檔案史籍典經得以廣泛流傳、利用,對我國古代科學文化的傳播交流產生積極的促進作用。當然,推動社會文化進步的根本動力是生產斗爭和階級斗爭,然而作為歷史記錄的檔案文獻編纂,對于集中、有針對性地促進文化學術發展無疑是一種不可缺少的重要條件。這表明我國古代的檔案文獻編纂工作和當時文化學術的傳播發展密切相關。
我國著名的古代史書《左傳》和《國語》,相傳為魯國太史左丘明所編纂,從書的內容上可以看出這兩部書無疑是根據大量檔案史料編纂而成的,特別是《國語》,完全是一部春秋戰國時期各國史官記錄的匯編。此外,史官所保存的天文歷法記錄也有編成專書的,如戰國時魏國史官石申,編著《天文》8卷,齊國史官甘德根據觀測記錄編著《天文星占》8卷。[3]這些著作,作為記載科學文化的知識載體,促進了當時文化的交流傳播和傳承。就檔案文獻編纂活動所取得的成就上看,檔案編纂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文化創造活動,其編纂成果己經成為社會文化系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編纂成果所包含的史實、知識、智慧、教訓、經驗等,作為人類共有的文化信息特征越來越得到大家的認同。
自唐代實行史館制度,其纂修成果無一不是在廣泛利用檔案史料的基礎上修撰而成。唐史館大量征集保藏檔案文獻資料,并大規模利用檔案修史,不僅是史館工作的繁榮進步,而且也是史學的飛速發展。“二十四史”中的《晉書》、《梁書》、《陳書》、《北齊書》、《周書》、《隋書》、《南史》和《北史》都成書于唐朝的史館。[3]這表明,我國古代的檔案文獻編纂與史學發展緊密相連,檔案文獻編纂是史學生存和發展的根基,是史書之源,修史必須以檔案為前提和基礎。兩者“相須而成”的關系劉知己曾作過精辟的闡述:“夫為史之道,其流有二:何者?書事記言,出自當時之簡;勒成刪定,歸于后來之筆……論其事業,前后不同,然相須而成,其歸一揆。”[4]
我國從古至今,許多重要的歷史著作,如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班固寫《漢書》以及歷朝歷代帝王的起居注、實錄、方志和譜牒等,都是利用檔案寫成或直接由檔案編纂而成的。著名清史學家戴逸先生所言,是檔案熔鑄了史學;史學的大廈,正是建筑在檔案的基石之上的。春秋戰國以來史學著述的盛行,推動了檔案文獻編纂工作在封建社會的發展。檔案編纂與史學工作有著不可分割的淵源聯系,如同韋慶遠教授所言,我國最早的史官,同時也是負責保管檔案的工作人員,最早的史籍,在某種意義上說,只能算是一些公布檔案的匯編。古代歷史工作和檔案工作,不論就其內容以及負責這些工作的機構和人員,基本上都是同一的。如西漢時太史比較集中掌管史書編纂之事,司馬氏世代為周室太史,至漢武帝時,司馬遷父子相繼纂其職,乃“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微,論考之行事,略三代,錄秦漢”,[5]上記黃帝,下至于漢武,纂《太史公書》130篇,即我國歷史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
由于自然條件和社會因素的影響,檔案文獻的原始載體難以永久保存。但由于我國歷代統治者都很重視檔案文獻的積累和編纂,如最早的檔案匯編《尚書》中保存了中國古代一部分重要的檔案文獻和珍貴的歷史記載,成為研究我國上古歷史有文字可考的稀有寶貴史料。歷朝歷代利用原始檔案材料編纂起居注,它雖然不是原始文件的匯編,但其中保留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在起居注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實錄,不僅成為封建王朝的一個傳統,是具有檔案匯編性質的編年體史書,更為編史修志保留了大量的原始資料。古代的檔案原件流傳至今的件數雖然寥寥,但我國古代檔案文獻編纂的信息內容卻有相當部分流傳至今,使我國成為世界文化典籍資源十分豐富的文明國度之一,其重要原因就是我國歷史上有著相當發達的檔案編纂工作。
發源于史官文化的傳統文化,養育了我國古代檔案文獻編纂官員;編纂官員則創造、推進和發展了傳統歷史文化。他們通過對文書的撰寫和檔案文化典籍的保存、整理、著述,實現知識的傳播、流動和延伸,促進了文化的累進與增值,構成了新的文化。新的文化又對檔案編纂官員產生新的影響,這種影響又反饋到其工作中,構成新一輪的循環。這種互動關系,推動了中國傳統文化的不斷創新和發展。檔案編纂的存史功能,對于維系傳統文化的一脈相承可謂是功不可沒。
檔案文獻編纂機構的產生和發展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土壤之中,檔案編纂活動的興盛在強化傳統歷史文化的統一性、整體性、延續性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構成中國傳統歷史文化核心層的重要組成部分——傳統儒家學說,以及各朝各代的檔案編纂和國史方志無一不是歷代檔案文獻編纂官員在充分利用檔案史料的基礎上,集結了一個特定時代的文化成果整合而成的。中國傳統文化所蘊含的代代相傳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行為準則具有強烈的歷史性、遺傳性,使得檔案編纂的傳統歷代相因,連綿不斷,為維系中國傳統文化的統一性和整體性,發揮了不可忽視的重要功能。所以說,編纂機構本身就構成了我國檔案文化的重要部分,蘭臺、東觀、史館、翰林院等編纂機構的設置是我國古代博大的檔案物質文化的代表,伴隨著電子時代的到來,其文化“古董”的意義便可體現。而編纂制度的建設、編纂成果的流傳、編纂職官的文化素質要求、編纂思想的積淀也是我國檔案文化資源一道獨特的風景。
對我國古代編纂職官而言,在編史修志的同時,進行檔案文獻編纂理論學術研究活動,是檔案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形成了文化自覺的主體意識。文化自覺即是“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發展的趨向”。[6]在此過程中,相伴而生的是我國古代繁榮的檔案文化和社會文化。如清代著名學者章學誠在對一系列編纂活動進行了理論上的歸納和總結后,提出了“比次之書”、“比次之法”、“比次之道”、“比次之業”等概念。所謂“比次”,即“整齊故事”,對檔案內容加以梳理,形成體系,以便利用。“天下有比次之書,有獨斷之學,有考索之功,三者各有所主,而不能相通。”而“獨斷之學”與“考索之功”、“比次之書”的關系,就如同“旨酒之不離乎糟粕,嘉禾之不離乎糞土”。所以,“比次之書”、“比次之業”“不可輕議也”。同時,他還指出了“比次之道”與其他學術研究在方法上的不同,他認為:“獨斷之學、考索之功欲其智,而比次之書欲其愚……不名家學,不立識解,以之整齊故事,以待后人之裁定,是則比次欲愚之效也。”[7]章學誠的編纂思想,是對歷代檔案文化成果整合、歸納后形成的,他將檔案文獻編纂作為一門具有獨立研究領域、研究內容和研究方法的專門之學,其對檔案文獻編纂理論的研究和總結,為建國后檔案文獻編纂學的正式產生和發展提供了借鑒,是我國古代檔案文化理論傳承和總結的突出表現形式。
[1] 元陳旅.國朝文類·序[M].
[2] 大誥初編·頒行大誥[M].
[3] 鄒家煒,董儉,周雪恒.中國檔案事業簡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
[4] 劉知幾.史通外篇·史官建置第一[M].
[5] 王國維.觀堂集林[M].北京:中華書局,1959.
[6] 丁華生.論檔案專業文化的自覺與建設[J].檔案學通訊,2009(2):4-7.
[7] 劉耿生.檔案開發與利用教程[J].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1:377-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