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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大學 歷史學院 08級歷史學基地班,湖北 武漢 430000)
昭宣之世是西漢自武帝已降又一個關鍵時期。適時朝野面對武帝外征內斂、海內虛耗之局,霍光等人提出“輕徭薄賦、與民休息”①之政策。然而變革并非僅限于寬刑仁政方面,實際上昭宣時代更是在“漢承秦制”方面有較大改動,其中尤以吏治堪稱顯著。武帝時苛政酷吏盛行,然自“鹽鐵之議”后,儒術不再居于“飾法”之地位,其影響之于行政方面日漸增大,最終于西漢末年成為主導社會思潮、國家政策之根本,此變化之關鍵便源于宣帝執政時期。
宣帝一朝政治“王霸”色彩尤為顯著,其言:“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②令狐德解“王霸”即所謂“王道任德,霸道任刑”③。故在西漢語境中,霸道應是指“漢承秦制”以來所主刑名之術,而王道則是“獨尊儒術”后再次興起之儒學思想。宣帝時期執政理念亦是將此二者雜糅而成,故后世論及宣帝時既贊其有“知民事之艱難”之仁,又斥其有“修孝武帝故事”之苛。宣帝個人政治取向必然影響朝局中各派力量之消長,事實上宣帝一朝中央既有王霸之爭,又有內外朝之對峙;地方既是孕育“循吏”人數最多之時代,同時又有酷吏之橫行。可見這種政治思想上之雜糅,并未于實踐中化解理念及各勢力間之沖突,反而使得漢朝政局日益分裂。分屬于王、霸兩大陣營間的勢力相互攻訐,終于西漢晚期醞釀為王莽“奉天法古”之極端。于此大背景下,漢宣帝時代吏治亦受其影響,在承襲先前發展軌跡同時更有其自身時代特點。本文首先論述的便是構成這些特點的因素及其具體表現形式。
如前所述,王霸之爭之于宣帝時期實際上就是儒、法之對立。而尤能體現二者分野的便是“循吏”與“酷吏”之概念。“循吏”一詞于西漢有前后認識不同。故雖《史記》、《漢書》皆有“循吏列傳”然其標準互為迥異。大體而言,前者尊奉黃老“無為而治”思想,而后者則以儒家經典為依據,其所為循吏便是“所居民富,所去見思,生有榮號,死見奉祀,此廩廩庶幾德讓君子之遺風矣”。④
《漢書》中列舉循吏如王成、黃霸、朱邑、龔遂、鄭弘、召信臣等皆奉行“富民”“教化”之政策,且自身曾受業于經學,可見是典型的秉持儒家思想之漢吏。而宣帝時太史公所言尚黃老之術的循吏已然寥寥,而班固所謂儒家之循吏才是其主體,故文章中所取“循吏”之概念遵從班固之說。而這些奉行儒家信仰之循吏,究其源流似有兩支。其一為春秋戰國以來儒學在士人群體中固有之繼承,雖經秦“焚書坑儒”但依然延綿不絕。縱使于黃老之術盛行之漢初,依然有“文翁治蜀”之事跡被列入《循吏傳》中,可見儒學思想在文化群體中影響之深遠。其二為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于中央蔚然成風之儒學思潮。如果說前者之影響是漸進的,那么后者便是時代變革中疾風驟雨式的突進。二者共同影響其后昭宣時期吏治之發展。
至于“酷吏”,《漢書·酷吏傳》有言:“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原也。昔天下之罔嘗密矣,然奸軌愈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又言:“其廉者足以為儀表,其污者方略教道,一切禁奸,亦質有文武焉。雖酷,稱其位矣。”⑤可見班固所謂酷吏者,是以法律為依據,深受法家“吏道以法令為師”⑥之影響,治尚嚴苛。雖然其認為這也可以摒奸除惡,但是畢竟苛責太甚,故對其評價可謂毀譽參半。因此我們可以認為酷吏是“漢承秦制”以來深受法家影響之余續,酷吏也就是奉行律令為準則之漢吏。武帝時期“外攘四夷,內改法度,民用凋敝,奸軌不禁。時少能以化治稱者”,⑦而用者多是張湯、王溫等酷吏,其或“舞文巧詆以輔法”,或“以惡為治”。這種情況雖經“鹽鐵之議”后有所改觀,然而霍光“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群下,由是俗吏上嚴酷以為能”。⑧宣帝“以霸王道雜之”中所謂霸道,自然是受前代苛政之影響。
兩種吏道觀可謂涇渭分明,然而無論是循吏抑或是酷吏都不足以概括宣帝時期吏治之全部。原因在于二者評判標準過于清晰,以至于大量同時代的漢吏無法歸納于兩個體系之中。同時無論是循吏還是酷吏都只是相應群體中較為極端化之體現,從“循”與“酷”二字之意便可明曉。如前所述,循吏是奉行儒家理念行事之吏,而酷吏是指以律令為依據之吏,廣而言之,包含循吏的更大群體可稱為儒吏,相對而言包含酷吏的群體便是文法吏。兩者判斷標準依然是儒術與法令,不過是換作更為“中性”且廣泛的概念。⑨當然,縱然是儒吏與文法吏也不能盡述漢吏內部之分野,他們中間依然有概念模糊的群體。同時這種以儒術和文法劃分漢吏群體之方式本身就有先入為主之偏見。然而在沒有更好的劃分標準前提下,本文遵從班固之說雖然不可謂盡善,似乎也不足為訛謬。
在明曉西漢兩種吏的概念后,我們便能將宣帝時期見于史料上的漢吏加以具體分類,以便在“儒吏”與“文法吏”兩個抽象概念中尋找更為具體之特點。《漢書》錄有宣帝一朝地方能吏數十人,本文難以一一記述。但“循吏”與“酷吏”既然是兩個群體中之典型,同時我們在加以《列傳》中所載重要人物,似乎可以作為宣帝時期吏治代表加以分析。《循吏傳》中載有宣帝一朝吏員五人,分別為王成、黃霸、朱邑、龔遂、召信臣。而《酷吏傳》中算是宣帝一朝酷吏只有嚴延年一人。后世不少史家以宣帝時期多循吏而少酷吏,為宣帝乃尊儒之君,其固然有一定道理。然而尚有相當數量的地方大吏,如趙廣漢、尹翁歸、韓延壽、張敞、王尊等人并未載入上述兩傳。可見在班固眼中,他們并不屬于循吏與酷吏這兩個極端概念,而如果我們略加考察他們各自身世及政績,則會有另一番觀感。
趙廣漢,“少為郡吏”,任京兆尹,好刑法,抑豪強。后因苛責權貴而被殺。⑩
尹翁歸,為獄小吏,曉習文法。史稱“翁歸為政雖任刑,其在公卿之間清潔自守”。
韓延壽,少以文學為官。其為吏“上禮義,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賢士,以禮待用,廣謀議,納諫爭”。后因假貸私錢予民而獲罪被殺。
張敞,以太守卒史起家。治膠東,重刑法,平民亂。“敞為人敏疾,賞罰分明,見惡輒取,時時越法縱舍,有足大者。其治京兆,略循趙廣漢之跡。”同時“履忠進言,緣飾儒雅,刑罰必行,縱赦有度,條教可觀”。
王尊,少為獄小吏。后任安定太守,抑豪強,禁賊盜。史載“威震郡中,盜賊分散入傍郡界”。
如果采用“儒吏”與“文法吏”劃分之標準分析上述五人,我們不難發現。除韓延壽一人有興教化、移風俗之舉外,其余數人治理之特點皆是好文法、尚嚴刑。以五人出身背景而言,也是只有韓延壽一人是文學起家,其余皆是吏出身。故在雙重標準下,我們似乎可以將韓延壽歸為更大范圍的儒吏概念中,而趙廣漢、尹翁歸、張敞、王尊則處于廣義文法吏之中。但這種界定并非絕對,如張敞也習儒術,不過是“以儒飾法”,韓延壽亦精通律令,但卻以儒學作為施政之理念。故此二者可謂是儒、法交匯之中間人物,這在下文中我們將有進一步論述。
經過上述分析,宣帝時期吏治特點似乎體現得更為明晰。儒吏與文法吏若單以循吏與酷吏數量為對比,顯然循吏占據絕對優勢。然而一旦以廣義儒術與文法為劃定標準,文法吏占到總人數近半(5∶7)。這不由得使我們想到文章開始提到的宣帝時期政治特點——“霸王道雜之”。所謂霸道物化為執政手段便是文法,而王道具體到指導思想而言即是儒術。廣義上的文法吏與儒吏并行活躍于宣帝一朝之狀態,恰反映出這一時期吏治乃至整個時代政治特點。而這些特點絕非是“循吏”與“酷吏”之簡單概念便足以道明的。
《漢書·循吏傳》有載:“若趙廣漢、韓延壽、尹翁歸、嚴延年、張敞之屬皆稱其位。然任刑罰,或抵罪誅。王成、黃霸、朱邑、龔遂、鄭弘、召信臣等,所居民富,所去見思,生有榮號,死見奉祀,此廩廩庶幾德讓君子之遺風矣。”班固于此顯然強調兩個群體之不同,后面“生有榮號,死見奉祀”者自然是循吏,而前一類人卻不是簡單地與循吏相對的酷吏或是文法吏。以上文吏道分類之結果而言,趙廣漢、韓延壽、尹翁歸、嚴延年、張敞包含于廣義上文法吏與儒吏這兩個群體中。故我認為班固此處想要對比的并非只是簡單儒、法吏之不同,而是尚有其它考慮。
《漢書·敘傳》有言:“誰毀誰譽,譽其有試。泯泯群黎,化成良吏。淑人君子,時同功異。沒世遺愛,民有余思。”這可以說是班固著《循吏傳》之初衷,其中若將“時同功異”與上文《循吏傳》中兩個群體之對比聯系起來解讀,我們可以得到更好的啟示。我認為班固在《循吏傳》中對比的不僅僅是兩個群體身份及施政理念之不同,更是他們“時同功異”結局之不同,而造成上述群體結局迥然之原由,便是他們所處地域之不同。
趙廣漢、韓延壽等雖都曾在京畿之外做過太守及相類似的職務,然而他們最終都在三輔地區任職,并且導致他們“或抵罪誅”的事件皆發生于三輔任職時期。而王成、黃霸、朱邑等數人,除黃霸曾為京兆尹外,其余皆不曾在京畿地區任職。而縱然是黃霸也因“視事數月,不稱,罷歸穎川”而被張敞所取代。這為我們解讀班固所謂“時同功異”提供了一個新的線索。所謂“功異”之劃分乃是吏治結果之區別,而其背后反映的更是文法吏與儒吏于不同區域內經歷的互為迥異之命運。
趙廣漢任京兆尹,尹翁歸任右扶風,韓延壽任左馮翊,張敞任京兆尹,王尊任京兆尹,黃霸任京兆尹,嚴延年長期在三輔任職但并未官至太守。黃霸在三輔任職數月便被罷黜,宣帝曾想召嚴延年守左馮翊,但“符已發,為其名酷復止”。可見真正在三輔長時間任職并且有所作為者既非循吏亦非酷吏,而是所謂的“中間群體”。如果從儒、法兩個大群體出發,除韓延壽外其余三輔長官全部屬于文法吏。這為我們構筑起一個極為有趣的吏治分布圖。三輔地區在宣帝時期被文法吏牢牢掌控,循吏難以躋身其間。而三輔以外,尤其是六國故地則出現儒吏與文法吏并行之局面。
三輔地區多文法吏而少儒吏之原因我認為有如下幾點。
首先,三輔地區風俗與他地不同,史載:“漢興,立都長安,徙齊諸田,楚昭、屈、景及諸功臣家于長陵。后世世徙吏二千石、高訾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于諸陵。蓋亦以強干弱支,非獨為奉山園也。是故五方雜厝,風俗不純,其世家則好禮文,富人則商賈為利,豪桀則游俠通奸。瀕南山,近夏陽,多阻險輕薄,易為盜賊,常為天下劇。”可見于此豪強并立、商人云集、賊盜橫行之地區,篤信禮樂教化的儒學理念顯然難以達到“移風易俗”之目的。而對于三輔“敗壞”民俗最有效的管理還是文法吏之“任刑法”。史載:“廣漢為人強力,天性精于吏職。……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鉤距者,設欲知馬賈,則先問狗,已問羊,又問牛,然后及馬,參伍其賈,以類相準,則知馬之貴賤不失實矣。……郡中盜賊,閭里輕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請求銖兩之奸,皆知之。”
可見三輔地區長官首先面臨的問題是巨賈、豪強對社會既有秩序之挑戰。社會環境的復雜與動蕩需要精通律令、能夠“以暴制暴”的官員加以約束。此為趙廣漢、嚴延年等“任刑法”的文法吏被任用之重要原因。而儒吏面對此種情況也只能如孔子自己所言:“聽訟吾猶人也。”不占有任何優勢。
其次,三輔地區有其特殊的政治背景。漢初遷徙六國豪族于此,以達到強干弱枝之目的。如何對政治勢力混雜的三輔地區進行有效控制,成為西漢歷代君主關心之問題。文法吏自身的特點恰符合君主之需要。文法吏奉行“以吏為師”之觀念,即要建立絕對的政治秩序以取代各地獨立的傳統秩序,這顯然是有利于中央集權需要的。
同時,文法吏既然是依法行事,其打壓的又是豪強、貴族,故招致眾多非議。《漢書》記載:“廣漢由是侵犯貴戚大臣。所居好用世吏子孫新進年少者,專厲強壯鋒氣,見事風生,無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計,莫為持難。廣漢終以此敗。”故君主不必懼其籠絡人心進而威脅皇權。反觀此時之儒吏,移風易俗、富民養民之政策本已讓君主感到“恩不從己出”。更何況董仲舒早已有天道勝于人道之論,在儒者眼中天道是高于皇權而獨立存在的。這種理論發展至西漢末年便是劉向所言:“王者必通三統,明天命所受者博,非獨一姓也。”因此儒吏在三輔的儒學實踐常使君主心懷疑慮。
而宣帝被稱為“行武帝故事”之君主,如呂思勉所言:“其天資近于刻薄,故喜柔媚之人,而不能容骨鯁之士。其所任者,若魏相、丙吉、實皆規模狹隘,謹傷自守之人。”可見此等君主絕不容撼動自己權威之臣子出現。趙廣漢被信任是因其善于揣測圣意,替皇帝打壓霍氏一族之氣焰,而其敗滅亦是因“欲以劫持奉公,逆節傷化,不道”為宣帝所惡。更何況宣帝堅持“霸王道雜之”,所謂并用絕非兩者地位相當,從宣帝斂權、刻薄之治可知其重法輕儒之態度。《漢書》有載:“孝先之治,信賞必罰,綜核名實,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又言:“初,宣帝不甚從儒術,任用法律,而中書宦官用事。中書令弘恭、石顯久典樞機,明習文法,亦與車騎將軍高為表里,論議常獨持故事,不從望之等。”宣帝精通法理,信賞必罰正是其尚法之體現,排斥宿儒蕭望之而任用宦官正是輕儒之舉。故其治下三輔少儒吏是順理成章之事。
至于三輔以外儒、法并行又有其原由。
首先,西漢一代郡守權重,“太守專郡,信理庶績,勸農娠貧,興利除害,檢舉郡奸,舉善黜惡,誅討暴殘”,可謂職無不總,尤其是于遠離京畿之地,郡守更可依據個人政治理念進行治理。其次,武帝后儒學漸次成為朝廷內外主流之意識形態。宣帝一朝居丞相者如魏相、丙吉、黃霸等人皆是儒學出身,足見此時儒術之盛。宣帝時,蠢蠢欲動之儒士曾為吏治描繪出一番藍圖,其言:“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獨設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以意穿鑿,各取一切。”于儒者心中,文法吏所代表之俗吏顯然不能達到治國安邦之目的,而唯有知禮儀、興教化之儒吏才能勝任此等職務。
同時,儒吏與文法吏在地方之實踐亦可說明問題,以潁川郡為例。《漢書·地理志》載:“潁川,韓都。士有申子、韓非,刻害余烈,高仕宦,好文法,民以貪遴爭訟生分為失。韓延壽為太守,先之以敬讓;黃霸繼之,教化大行,獄或八年亡重罪囚。”韓延壽與黃霸在地方的儒學實踐使得有“申韓余烈”的潁川郡大治。史載:“(韓延壽)乃歷召郡中長老為鄉里所信向者數十人,設酒具食,親與相對,接以禮意,人人問以謠俗,民所疾苦,為陳和睦親愛、銷除怨咎之路。長老皆以為便,可施行,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而黃霸則“為選擇良吏,分部宣布詔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郵亭鄉官皆畜雞豚,以贍鰥寡貧窮者。然后為條教,置父老師師伍長,班行之于民間,勸以為善防奸之意”。
韓延壽推崇的“禮樂教化”、“和睦親愛”政策和黃霸奉行的“先富后教”思想為潁川地區百姓所接受且得以較好貫徹。這種儒學所謂的“親親”之理念不僅適應了傳統中國的家族及鄉土觀念,而且使得地方較長時間地保持穩定與太平。與之相反,趙廣漢亦曾任職潁川,其作為是“厲使其中可用者受記,出有案問,既得罪名,行法罰之,廣漢故漏泄其語,令相怨咎。……其后強宗大族家家結為仇讎,奸黨散落,風俗大改”。雖得一時安定,卻使得地方矛盾激化,長期處于緊張狀態下的社會自然不穩定。故于“治平”方面儒吏有其適應社會風俗之長處。
但是對于平定地方動亂或是打壓曲斷鄉里的豪強方面,文法吏亦有自身優勢,這在上文已經有所論述,于此不再多言。在三輔以外尤其是六國故地,法吏與儒吏依據自身執政特點可以并行發展。而皇權在這些鞭長莫及或是政治環境不甚敏感的地區,也愿意運用兩種各有所長的吏道觀進行治理。
故此我們可以認為所謂“時同功異”描述的正是宣帝時期不同區域間儒、法吏治的生存及發展狀況。而這種三輔多文法吏,京畿以外儒法并行之局勢恰是“功異”造成的最終結果。故從地域特點中我們可知宣帝所謂“霸王道雜之”,并非儒、法兩術的融合與雜糅,而是依據其各自特點在不同區域間選擇使用。從其各自在三輔及地方的實踐中可以看到,此時儒吏與文法吏之治術擁有彼此互異的鮮明特色。而也正是彼此間迥然的理念和施政效果,使得“霸王道雜之”描述的不僅僅是宣帝個人之權術理念,更是當時吏治于實踐層面的客觀反映。
在分析宣帝一朝儒吏與文法吏各自特點及區域分布后,我們有必要研討在這種分野背后,兩個漢吏群體間的互動及發展。正如上文所述,我們發現,在“王霸”并行的時代中,儒吏與文法吏各有所長且力量可謂旗鼓相當。而“霸王道雜之”的背景下我們少有看到兩者在治理地方時的合作,更多則是彼此平行的發展模式。但這種并行并不代表著兩者間沒有沖突,相反,兩種吏道觀對于彼此皆有著極大的成見。
身為酷吏的嚴延年便不滿備受褒獎的循吏黃霸,史載:“黃霸在潁川以寬恕為治,郡中亦平,屢蒙豐年,鳳皇下,上賢焉,下詔稱揚其行,加金爵之賞。延年素輕霸為人,及比郡為守,褒賞反在己前,心內不服。”而儒者則強調:“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禮讓,而上克暴,或忮害好陷人于罪,貪財而慕勢,故犯法者眾,奸邪不止,雖嚴刑峻法,猶不為變。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其認為好文法是典型的“俗吏”,只能使社會基層陷入矛盾與混亂中。而宣帝在此觀念沖突中并非決然之中立,相反,其霸王道并用絕非平等對待兩者,實際上宣帝還是很欣賞趙廣漢、張敞等文法吏的。史稱:“京兆典京師,長安中浩穰,于三輔尤為劇。郡國二千石以高弟入守,及為真,久者不過二三年,近者數月一歲,輒毀傷失名,以罪過罷。唯廣漢及敞為久任職。”這既是由于兩人的才能能夠勝任三輔之職,更是由于宣帝對于兩人之信任。就是被稱為“屠伯”的嚴延年宣帝也極為欣賞,不過是鑒于其聲名狼籍不敢重用而已。
觀念之沖突于皇權直接控制下的京畿地區,便可能升級為殘酷的政治斗爭,這在韓延壽一案中尤為明顯。值得注意的是和韓延壽發生沖突的并非是文法吏,而是當時名儒蕭望之。史載:“延壽代蕭望之為左馮翊,而望之遷御史大夫。侍謁者福為望之道延壽在東郡時放散官錢千余萬。望之與丞相丙吉議,吉以為更大赦,不須考。會御史當問東郡,望之因令并問之。”可見事發之原由是蕭望之得知韓延壽在為東郡太守時放散官錢,而其放散對象,據《漢紀》載:“取官錢帛,私假徭役吏民。”余英時先生考證“假”便是“假貸”之意,故可知其曾借貸官錢與百姓。這樣的措施在蕭望之眼中是有違吏道的。值得注意的是,當蕭望之借此與同為宿儒的丙吉商議時,丙吉卻認為不必追究。雖然借口是“更大赦,不須考”,卻可見在此“富民”、“安民”的政策上,儒士之間亦是存在分歧的。作為回擊,韓延壽亦列舉蕭望之為郡守時之罪狀,這便將矛盾進一步升級。蕭望之為徹底解決問題,史載:“(蕭望之)劾奏韓延壽上僭不道,又自稱:‘前為延壽所奏,今復舉延壽罪,眾庶皆以臣懷不正之心,侵冤延壽。愿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議其罪。’”
蕭氏所列罪狀竟是“上僭不道”,顯然在其眼中單純假貸官錢予民并不足以至韓延壽死地,而能觸動宣帝神經的正是其收攬民心、圖謀不軌的“大逆”。當然陰謀是編造的,然而宣帝竟然信以為真,史載:“天子惡之,延壽竟坐棄市。”此問題余英時先生亦曾談及,但有幾點尚可補充。首先是蕭望之彈劾韓延壽時兩次罪狀之不同,前一次為“放貸官錢”,后一次是“上僭不道”,顯然前者并未曾達到徹底打倒韓延壽之目的,同時在尊奉儒學群體之內部也引起分歧。然而后者則無疑深深觸動了宣帝,以至于不由分說地處死韓延壽,并且無人敢救。可見在皇權感受到來自儒吏實踐威脅時,哪怕是子虛烏有之事也可能被當作嚴重政治事件看待,足見“尊儒”之宣帝對儒吏之忌憚。此外,在這次激烈的政治沖突中,我們未有看到文法吏直接參與之影子,至少沖突雙方蕭望之與韓延壽都是信奉儒學理念之人。然而韓延壽也許不知道,在蕭望之背后支持其的并非他人,而是曾經信任、褒獎自己的宣帝。可見即便沒有儒法吏間的直接沖突,王霸之爭依然存在于皇權與儒道之間,這更印證了此時宣帝于儒法間更傾向于后者的事實。以上便是宣帝時期兩種吏道觀間之沖突,以及其沖突背后體現的儒學與“王霸并用”之皇權的間接矛盾。
然而我們尚需看到宣帝時期“霸王道雜之”的政治理念,不僅促成了儒法雙方的活躍與對抗,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為儒法合流提供了一定的土壤。我們可以從韓延壽、黃霸及張敞三人經歷中加以印證。史載此三人皆精于吏治,這是他們共同之基礎,不同之是韓延壽以文學起家,自始至終都是典型的儒吏。而黃霸則“少學律令,喜為吏”,后在獄中從夏侯勝受《尚書》,此后開始遵從儒家吏道觀念,其雖深受儒學影響,但有文法吏之背景。而張敞,史稱其“本治《春秋》,以經術自輔,其政頗雜儒雅,往往表賢顯善,不醇用誅罰,以此能自全,竟免于刑戮”,可知張敞是典型“以儒飾法”之人。三人中尤以張敞深受宣帝賞識,韓延壽“富民”、“教民”受宣帝猜忌被殺,然而張敞利用職權擅殺朝廷官員,宣帝卻愛其才沒有嚴加懲治,反而后來又委以重用。這既有宣帝個人好惡之原因,更是因張敞“外儒內法”的治術與宣帝“霸王道雜用之”有某種程度上之契合。
而對于純以文法行事之酷吏,于宣帝一朝不再如武帝時代得勢,張敞曾規勸嚴延年:“昔朝盧之取菟也,上觀下獲,不甚多殺。愿次卿少緩誅罰,思行此術。”可見是要其學自己“毋任刑法”,證明酷吏于宣帝一朝不再是文法吏中之佼佼者,張敞代表之“以儒飾法”之吏才能仕途通達。
故我們看到,宣帝一朝儒、法于沖突中有了初步的融合,其代表便是介于文法與儒吏間的中間群體。然而其間各人治術又有所偏向,他們同時適應了宣帝一朝“王霸并行”之局面,故較之于循吏或是酷吏,更能成為時代佼佼者。然而韓延壽之結局與張敞得到信任的事實卻道出這樣的結論,雖然儒學此時已經占據漢朝主流意識形態,但是由于漢承秦制之影響及皇權自身之需要,文法觀念依然于漢朝政治中如強勁之暗流般阻擋著儒術之推廣,并且“行孝武帝故事的”宣帝顯然于此時更傾向于攬權之霸術而非制衡自己之儒術。
在分析了儒吏與文法吏于宣帝時期自身特點、地域分布,以及為適應環境而產生的變異后,我們似乎可以得出如下結論。宣帝時所謂“霸王道雜用之”并非是儒、法融合的體現,而只是各用其所長,如果說這種環境為儒法融合孕育了某種基礎,也并非是宣帝個人之初衷。并且“王霸并用”并未能調節儒法之沖突,宣帝個人重法之特點又加劇這一矛盾之激化,故宣帝一朝可謂是“王霸相爭”之時代。并且儒學在未取得最終支配地位前與皇權一直產生著直接或是間接的沖突,之后王莽“奉天法古”對于文法之反動正是此種對抗之高潮。
注釋:
①[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七).《昭帝紀贊》.中華書局,2000.1.
②[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九).《元帝紀》.中華書局,2000.1.
③貞觀政要.(卷一).《政體》.中華書局,2009.1.
⑥[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八十三).《薛宣傳》.中華書局,2000.1.
⑨《漢書》中“儒吏”與“文法吏”概念皆有之,儒吏可見《漢書》八十三卷,文法吏可見《漢書》九、五十八、七十七卷.
[1][漢]司馬遷撰.史記.中華書局,1982.
[2][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中華書局,2000.
[3][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中華書局,2010.
[4][漢]荀悅,[晉]袁宏著.張烈點校.兩漢紀.中華書局,2005.
[5][漢]應劭撰.王利器校注.風俗通義校注.中華書局,2010.
[6]呂思勉.秦漢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7]林劍鳴.秦漢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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