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有慶[臺灣]
臺北地區開漳圣王的信仰與傳說初探
簡有慶[臺灣]
開漳圣王信仰隨著漳州先民的入墾而進入北臺灣,并在先民移墾的據點建立起圣王廟來奉祀。而開漳圣王的信仰,在先民拓墾的過程當中,自始至終扮演著漳州人守護神的角色,所以在這些漳州籍的聚落,都流傳著“圣王公”庇佑其子民的傳說故事。本文試圖從臺北地區的開漳圣王廟的創立,以及流傳在民間圣王公顯靈的傳說,窺探開漳圣王在臺北的面貌。
臺北地區開漳圣王廟共11座,以下分臺北盆地內、北海岸地區、東北角地區,分別介紹其創建的歷史及信仰概況。
(一)臺北盆地內
1.士林芝山巖惠濟宮(員山仔頂圣王公廟)
乾隆16年(1751)由平和縣人黃澄清攜帶圣王香火袋而來,因屢禱屢應,于次年在員山仔頂草創廟宇。同治10年(1871)與建于乾隆53年(1788)的芝山巖寺觀音廟合建,始有“芝山巖惠濟宮”之稱。“芝山”,原是漳州府之名勝,因先人為懷念故土,有感“員山仔”的山形、樣貌像“芝山”,故取芝山為名[1]。道光20年庚子(1840)傅人偉所寫《芝山文昌祠記》可證明[2]:“已亥東渡越歲,安硯芝蘭堡,地盡漳人;或言此地亦有芝山,殆不忘其桑梓而名歟?”
該廟每年二月十五日恭祝開漳圣王圣誕,舉行過炭火儀式,并由周遭的漳州籍聚落組織“芝山巖四大角”,即士林街、石牌、北山、三芝蘭共同奉祀及管理[3]。而當境重要的圣王公信仰,有三芝蘭角之湳雅莊德和社三王公[4]、北山角之坪頂合誠宮、菁礐莊開漳圣王[5]、內雙溪雙義社,石牌角石牌協和社、汾陽宮等。
2.內湖尖頂碧山巖(尖頂廟)
相傳康熙末年漳州府黃姓人士將香火袋,懸掛在今廟后之“開基祖廟”的石塊上離去,后于乾隆16年(1751)始由附近黃、林、郭、簡、鄭等五姓居民集資,搭建了一座小石廟奉祀,[6]嘉慶年間才于石廟前興建新廟。該廟為內湖地區漳州籍聚落的大公廟,以“灣仔、石潭”、“內溝仔、十四份、十四份陂內、火炭坑”、“港墘、山腳、洲仔”、“枧頭、新陂尾、白石湖”、“頂番仔陂、下番仔陂”五大角輪流祭祀。而值年角頭需奉祀“碧山巖五大角開漳圣王”之神像一年,并于農歷二月十二日至碧山巖廟演戲、獻豚致祭。
而內湖地區其它重要的開漳圣王信仰,除“六大角神明會”中的開漳圣王之外[7],另有羊稠仔老王、公館武身二王、灣仔三王、十四份四王、內溝仔五王之“開漳圣王五兄弟”。而“五兄弟”之祭祀,每年必定各自擇日至尖頂廟進香請火,并返回莊內舉行過火、通疏等儀式。
3.中和枋寮街廣濟宮
創立于乾隆年間,當地傳言香火源自內湖尖頂碧山巖。初期僅以土造草寮奉祀,后于嘉慶16年(1811)醵資新建廟宇[8]。該廟為今臺北縣板橋、中和、土城市之“擺接十三漳莊”所共祀[9]。每年二月初至月底,由中和地區各姓氏輪番供祭、獻戲酬神,稱為“字姓戲”。此俗乃為中和地區各姓氏,以廣濟宮圣王誕辰作為宗族各房派間的交流。而分布較廣的姓氏,則以各房派來輪值該字姓戲的祭祀,設有爐主來籌辦,于祭典當晚舉行餐會以聯絡家族的情感[10]。
擺接堡十三莊內除廣濟宮外,板橋街接云寺觀音廟內亦配祀有開漳圣王。
4.新店安坑太平宮(大坪頂圣王公廟)
乾隆初年由大坪林莊、永豐莊、安坑眾等鳩資公建[11]。嘉慶12年(1807)重興廟宇,自桃園縣大溪鎮粟仔園埔頂仁和宮奉請開漳圣王金身鎮殿[12]。昔日每年農歷正月初擇日,由當地的林、張廖簡、王游沈、陳虞姚胡田、吳、雜姓、曾、賴等八組字姓輪值圣王誕辰祭典,今改為農歷二月十六日舉行。
而安坑之內五張莊三城日興宮謝府元帥及開漳圣王,亦詔安籍廖姓先民攜入,亦為當地重要的信仰。
(二)北海岸地區
1.金山街廣安宮
乾隆年間陳姓先民為叩謝開漳圣王之庇佑而創建,早期稱為“聚星堂”。該廟二王神像于日治大正年間,曾前往內湖尖頂碧山巖開光點眼[13]。每年二月十五日迎圣王出巡金山街區。清代金山及萬里兩鄉和石門鄉之一部分,同屬“金包里堡”。而石門鄉老梅凌虛宮內,亦配祀有開漳圣王[14]。
2.萬里鄉野柳保安宮
嘉慶25年(1820),當地居民海上捕魚時發現一艘載著神像和建材的船,打撈上岸后,神像經鑒定是開漳圣王,在港邊建造廟宇供奉[15]。每年農歷上元節舉行神轎下海凈港、過火、放軍等儀式,圣王圣誕舉行媽祖繞境[16]。
3.萬里鄉中幅忠福宮、龜吼保民宮
兩廟香火源自于內湖尖頂碧山巖。初期當地先民自尖頂廟迎請開漳圣王神像、令旗、寶劍、金印各一迎回奉祀,但當時萬里街、龜吼、中幅三地居民相爭供奉,后經協調神像留于萬里街昭靈宮伍顯大帝廟,香爐,旗、劍由龜吼迎回,金印則留在中幅。之后中幅及龜吼兩地分別于嘉慶18年(1813)和光緒29年(1903)建廟。故當地人士亦云萬里街昭靈宮內圣王為“大王”、中幅忠福宮圣王為“二王”、龜吼保民宮圣王為“三王”。每年二月十五日各自演戲祝壽;每遇亥年忠福宮舉行建醮,并同時迎請大王、三王監醮。
4.基隆奠濟宮
該廟開漳圣王神像由大武侖人士雕造,原本奉祀于基隆慶安宮媽祖廟之偏殿[18]。同治12年(1873)創建于外木山一帶,光緒元年(1875)由林本源獻地移建于現址[19]。每年圣王誕辰繞境基隆市區,該慶典早期與基隆慶安宮媽祖廟、城隍廟之祭典合稱“基隆三大廟會”。
(三)東北角地區
1.貢寮舊社昭惠廟
相傳圣王香火由開發舊社的梅州吳氏奉請而來。據2004年《貢寮鄉志》載,吳氏于嘉慶年間渡臺,初居金包里,嘉慶11年后移居舊社,故該廟創建時間大概在嘉慶末、道光初。又據該廟沿革碑,雙溪柑腳居民于道光18年(1838)刈香而建立威惠廟,但此說法與柑腳一帶有出入。當地因人口外移,今每四年一次于二月十五圣誕日舉行迎媽祖、圣王賽會。
2.雙溪柑腳城威惠廟
道光末葉柑腳一帶漳州人開發的腳步,逐漸擴及泉州安溪人所開發的闊瀨,引起“漳泉械斗”,故柑腳人迎請平林圣王公前來防御以為精神支柱,于同治7年(1868)由柑腳、平林兩地人士建廟奉祀。昔二月十五圣誕日舉行迎媽祖、圣王賽會,今迎媽祖獨立于二月十七日舉行。而農歷二月十五日平林圣王公會亦有舉行吃會,早年圣王公會因有田產,吃會時亦從田產之利息撥出一定金額發放給會員。

表1:臺北地區開漳圣王廟所在地的開辟年代
從流傳于臺北地區的開漳圣王顯靈傳說,可以深刻體會到圣王公一直都是漳州人的精神象征,以下分類為“香火來源”、“民亂械斗”、“防治蕃害”、“驅逐蟲害”、“綏靖除煞”等加以說明。
(一)香火來源
臺北地區許多開漳圣王,皆強調是由福建漳州分靈,且是自先民之祖籍縣邑直接迎請而來,也有部分是從臺北地區鄰近的圣王廟或是神明會就近分靈建廟的。
1.士林地區
(1)芝山巖惠濟宮
傳說一:相傳乾隆年間有漳州府平和縣人黃澄清遷臺,將圣王公香火掛于樹而離去,后人屢求皆驗,乃由地主黃某獻地建廟[29]。
傳說二:芝山巖原為八芝蘭富豪黃善的土地,黃善死后,乾隆16年(1751),其親族黃澄清由漳州府平和縣來臺訪問,并攜帶開漳圣王的香火。當時黃家尚未供奉神像,把香火奉祀在大廳,早晚燒香祭拜[30]。
(2)菁礐莊開漳圣王傳說:
陽明山上于咸豐年間發生漳泉械斗,雙方都夢見開漳圣王帶領數萬神兵,謂若不停戰和好,則派兵馬剿滅。后同安人自行撤退,坪頂、菁礐兩莊的漳州人每天都對天祭拜,后以一塊石頭作為朝拜的對象,后以木頭造金身奉祀[31]。
2.內湖地區
(1)尖頂碧山巖傳說:
康熙末年,“漳州府人士黃某攜眷配戴開漳圣王香火渡海來臺墾荒。行至碧山之尖頂,忽聞嗡嗡之聲不絕于耳,停步視之,其聲自身前一塊石下小洞,認為此處是安座圣王難得一見之“蜂穴”吉地,遂將隨身佩戴香火懸掛于石洞中膜拜后離去[32]。
(2)公館莊武身王公傳說:
漳浦縣人林秀俊來臺開墾時,隨身攜帶武身開漳圣王、九鯉湖仙師、廣澤尊王神像奉祀,今分別供奉于內湖公館莊、板橋新埔林成祖公館和汐止(地點不詳)。公館武身王公乃為團結林姓宗親,先結合三十四人及管家、掌柜黃、周二人,創立神明會以圣王公為精神寄托[33]。
(3)開漳圣王五兄弟傳說:
內湖各聚落開辟成莊之后,皆前往尖頂碧山巖分靈開漳圣王祭祀,以羊稠莊為老王、公館莊為二王、灣仔莊為三王、十四份莊為四王、內溝莊為五王,內湖居民咸稱“五兄弟”[34]。
3.北海岸地區
(1)金山廣安宮傳說:
相傳廣安宮開漳圣王二王神像(將軍坐像踏龜),于民國元年至十五年間,迎往尖頂圣王公廟開光點眼,儀式完畢后信徒將二王神像置于輦轎(兩人抬小轎),準備迎回金包里街廟中,但小轎卻自行飛出宮外不見蹤跡,信徒萬分著急連忙翻山越嶺趕回宮中,路過公館侖聽路人說,之前有一小轎上坐一尊神像,朝金包里街方向飛去,信徒趕回宮中,只見二王神像及小轎已在神案上,紛紛稱奇[35]。
(2)“野柳保安宮”傳說:
嘉慶25年(1820)村民于野柳外海發現一船只滿載建材,船上無人,只發現神像一尊。村民將船引回野柳,用船上建材于現址建一小廟,神像經鑒定為開漳圣王[36]。
(3)萬里忠福宮、保民宮傳說:
萬里先民自內湖尖頂碧山巖恭請開漳圣王神像、令旗、寶劍、金印各一迎回奉祀。當時萬里街、龜吼、中幅三地居民相爭供奉,經協調,圣王神像留萬里街昭靈宮五顯帝廟,令旗和寶劍讓龜吼迎回,金印留在中幅。由于當時急著雕刻一尊圣王金身,無奈雕刻師為已定做的趕工,分身乏術,遂由其夫人雕刻[37]。
(二)民亂械斗
臺灣北部的開墾,大多由領有墾照的墾戶率眾開拓。這些墾戶也都會尋求同鄉人士協助開墾,因此形成了同祖籍的聚落。一旦開墾擴及不同族群經營的土地或邊界,往往因土地、水資源的搶奪侵占,引發械斗。在土地爭奪戰過程中,或地方遭土匪入侵,圣王公都能顯靈護佑漳州人化險為夷。故本項傳說故事,最能凸顯開漳圣王為漳州人的守護神。
1.士林地區
(1)芝山巖惠濟宮
傳說一:芝山巖南側山下有一巨石,傳聞是開漳圣王的御馬,士林漳州人與艋舺泉州三邑人發生械斗,圣王即騎此馬立于漳州人的頭陣,因此士林漳州人屢戰屢勝。后泉州人派遣一人趁黑夜以刀刺進石馬側腹,石馬不支死亡,此后開漳圣王不再騎乘此馬助戰[38]。
傳說二:芝山巖惠濟宮每月朔、望皆會高掛天燈(應是懸在神龕上方之琉璃燈),而艋舺就會發生火災,后艋舺人發現是芝山地理的關系,在三邑人大廟龍山寺前設置蓮花池以鎮火災。后芝山巖惠濟宮改建時,艋舺人買通地理師將廟基放低,自此艋舺不再發生火災[39]。
(2)菁礐莊圣王公傳說:
咸豐年間漳泉械斗時,連戰七天七夜仍僵持不下,兩方人馬都戰得很累,餓也餓壞了。結果漳州人和泉州人都夢到開漳圣王率領了幾萬兵說:若雙方不再和好,就帶領兵將剿滅,泉州人就不戰而退了[40]。
2.內湖地區“尖頂碧山巖”傳說:
乾隆16年(1751)碧山尖頂山下一帶,土匪猖獗,聚眾劫舍,擄人勒索,蠻橫無比。某日黃昏,匪徒又在山下聚集,計議行劫,忽見尖頂山頭金光萬道,鋒芒四射,戰鼓齊鳴,宛如萬馬奔騰,匪眾聞見喪膽。斯時懸掛圣王香火之石塊巨響一聲分裂為三,中塊乃開漳圣王化身,而兩邊石塊即為李、馬將軍(現奉祀于寺內后方祖廟內)仍立在原地不動外,周圍散石一直滾落山下匪徒聚集處,匪眾紛紛棄械鼠竄,此后遂無土匪為非作歹[41]。
3.北海岸地區基隆奠濟宮傳說:
咸豐年間分類械斗時,開漳圣王派遣神兵助戰,保護漳人,陷泉人于海鏖殺之[42]。
4.東北角地區柑腳威惠廟傳說:
道光30年(1850)雙溪平林、柑腳之漳州人移墾越過中心侖推進安溪人墾地闊瀨(今屬臺北縣坪林鄉),雙方迭起摩擦。安溪人亦越過中心侖進入雙溪頭盤山坑、中坑、下坑爭墾,并奉其鄉土神保儀大夫,以號召團結準備攻占柑腳。漳人遂向下游平林圣王公會告急求援,形成“人與人戰、神與神戰”之勢,凡有行動,泉人請示尪公,漳人請示圣王公。戰斗中曾見開漳圣王化芒草為利刀,與尪公拼斗,尪公傷右臉而退卻,自茲未見泉人來犯[43]。
(三)防治蕃害
北臺灣各籍先民進入臺北盆地南緣山區開墾時,都會遇到泰雅族原住民抵抗,往往造成人員傷亡,因此寄托家鄉的神明保佑以期開墾順利。通常選擇祭拜的神明多以“武神”為主,安溪人選擇手執寶劍、身穿武甲的保儀尊王、保儀大夫;漳州人則是文武兼具的開漳圣王。另外,宜蘭一帶的漳州人也會奉三山國王之中武將裝扮的三王來抗蕃。[44]臺北地區漳州先民深入泰雅族活動范圍者僅新店安坑一帶。因此防治蕃害的傳說僅出現在該地區。
新店地區大坪頂太平宮傳說:
文山堡赤涂崁莊有一古廟供開漳圣王,系乾隆初年大坪林莊、永豐莊、安坑眾等鳩資公建,故號曰“林豐安”,當日三莊湊成十股奉圣王為主,墾辟安坑一帶山田。其處蕃,每欲進耕必請示圣王,如有許杯準去,雖入深履險,安然無恙,否則輒遭蕃害,屢試屢驗[45]。
(四)驅逐蟲害
早期農作物得病蟲害,多半只能聽任害蟲啃食,并無農藥可防治,只能寄托掌管農業之神,或具有靈驗的神明代替之,其中也包含較為威猛之神明,藉其勇猛之神威讓病蟲害怕而奔走。臺北地區常見的驅蟲之神為木柵及汐止的保儀大夫、淡水清水祖師及關渡天上圣母,開漳圣王驅逐蟲害則僅士林地區有傳說[46]。
士林地區芝山巖惠濟宮傳說:
乾隆16年芝山巖附近的田園果物、稻作發生嚴重的病蟲害,一時找不到適當的驅蟲方法。有一天,無奈之余黃善的妻子燒香對開漳圣王祈求,請開漳圣王協助驅除蟲害。后來連續三天晚上附近的田園發現點點火光,不久之后蟲害全部消滅,八芝蘭的人稱這點點火光為”神火”,令人嘖嘖稱奇。后來附近湳雅、三角埔的田地也發生同樣的蟲害,當地居民得知芝山巖居民滅蟲害的方法,便到黃家開漳圣王香火前祈求,并借香火鑾駕繞境,不久農地也出現神火,蟲害消滅,傳開來后,八芝蘭地方的漳州人更加信仰開漳圣王[47]。
(五)綏靖除煞
一般地方上發生不平安的事,在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情況下,往往歸咎于有兇神惡煞作亂或遇到”災星厄曜”的降臨,而這并非以人的能力可以解決,所以都要祈求境內的神明甚或更具靈力的神明來處理,將這些兇煞惡鬼驅逐出境,以得“保境安民”的效果。野柳的外海因發生過船難,幸得保安宮圣王指示,避免水流尸漂進港區,人民免于惶恐焦慮,因此每年農歷正月十五日,皆固定迎請廟中奉祀神祇下水凈港祈求港區平安、漁獲豐收。
萬里野柳地區“野柳保安宮”傳說:
約一百年前,大陸人口販賣集團租大帆船“金和順號”,將三百多位“東北姑娘”販運來臺,船遇大風浪觸礁沉沒,全部罹難。慘案發生前三天,保安宮開漳圣王扶乩一位老漁民,傳喚村民劃船在港外扎營,獻紙祭拜,護持港區清凈,所有罹難者尸體都未漂入港[48]。
臺北地區的開漳圣王廟,建立的年代大致與先民入墾的年代相符[49],都是在當地開辟成莊以后才建立的。而臺北盆地的開發始自康熙48年(1709)的“陳賴章”墾號。乾隆初年詔安縣何士蘭率眾開拓臺北市士林、內湖一帶,其足跡遠至基隆一帶,所以今日基隆慶安宮媽祖廟廟地,亦為“何士蘭”墾戶所捐獻。另外,漳浦縣林秀俊康熙末年即已與開墾士林的海澄縣人鄭維謙等人合伙開發今臺北市區、士林、淡水、八里、新莊等五莊草地[50];乾隆初拓展至擺接堡十三莊范圍,其子孫繼續開拓今新店安坑、臺北市內湖地區[51]。可見臺北盆地的開漳圣王信仰,皆是隨著這批先民的移墾而被帶進來的,因此建廟年代都相當早,集中于乾隆中期以前。巧的是這四座圣王廟,除中和枋寮街廣濟宮外,皆建于山頂,所以民間有一種倒果為因的說法,認為臺北盆地的泉人多于漳人,漳人較為弱勢而將廟宇建于山頂。參照上述各地的圣王廟所屬聚落,其成莊年代都早于漳泉械斗發生之時,故此說法不功自破。
臺北地區有關開漳圣王的傳說故事,大多集中在“漳泉械斗”時期。械斗過程中雙方人馬為求平安順利,都會搬出原鄉帶來的神明作為守護神。例如咸豐年間基隆地區的漳泉械斗,基隆的漳州人奉開漳圣王為守護神,而暖暖、七堵一帶的泉州安溪人則奉保儀大夫為守護神,每每出戰雙方都會抬出神像應戰,因戰況激烈,有時也會傷及神像,民間諺語云“尪公沒頭殼,圣王公沒手骨”[52]。這類圣王助戰傳說更能凸顯開漳圣王是漳州人的守護神。
總之,開漳圣王的信仰見證了臺北地區漳州人的開發史。從篳路藍縷、披荊斬棘的艱辛墾拓,到與泉州人爭地盤而發生械斗,無時無刻都有圣王公在守護著。或許因為如此,即使經過了一個半世紀之久,漳泉兩籍移民早已冰釋前嫌,開漳圣王信仰但仍無法跳脫漳州人守護神的框架。目前僅有士林區陽明山的公館地莊三年一次的迎媽祖[53],以及雙溪鄉盤山坑尪公年例祭典[54],尚可看見開漳圣王的蹤跡。前者乃因附近山區多屬漳莊,其已融入了漳州人的生活圈,所以也跟著祭祀芝山巖惠濟宮的開漳圣王;后者是因早期的交通僅能往臺北縣坪林鄉出入,1980年代交通的開辟,使得以從鄰近的雙溪鄉出入,所以生活重心也從泉州安溪籍聚落,轉為漳州籍聚落。而今日盤山坑接受了柑腳的圣王公,柑腳人接受了盤山坑的尪公,在當地人的眼中其實是雙方友好的表現方式,因為現在不可能再強調漳、泉兩籍之間的仇恨。所以,開漳圣王信仰在多元族群的臺北地區,是方便后人認識自己祖先的最佳管道,因為這些圣王廟都是當年漳州先民心靈寄托的所在,亦是“漳州莊”永遠的精神標幟。
注釋:
[1]參閱簡有慶《北臺灣漳州人祭祀圈之探源:以士林芝山巖四角頭為例》,2001年度大專學生參與專題研究計劃案。
[2]同治10年(1871)《淡水廳志》卷十五附錄一《文征(上)》。
[3]三芝蘭角為三玉、芝山、蘭雅(湳雅)三聚落之合稱。
[4]湳雅莊之德和社三王公,乃自桃園大溪埔頂仁和宮分靈,是兩百多年前劉姓族人自桃園移居湳雅恭請而來之分身。
[5]坪頂合誠宮圣王原與菁礐莊共祀,后坪頂莊分得金身,菁礐莊則分得香爐,兩地才分開祭祀,菁礐莊祭典日期二月十三日,坪頂莊為二月十四日。
[6]參照內湖碧山巖開漳圣王廟1986年出版之《臺北市內湖區碧山巖開漳圣王廟簡介》。
[7]六大角輪值順序為枧頭角、頂番仔坡角、港墘角、新坡尾角、下番仔坡角、山腳角。六角共同奉祀福德正神、天上圣母、五谷先帝、三官大帝、開漳圣王五尊神明,每年農歷三月初一日舉行繞境、過火、豬公賽筵、演戲等祭祀活動。
[8]劉克明《中和莊志》,臺北:中和莊役場,1932。(古舜仁、陳存良譯《臺北州街莊志匯編(上)》,臺北:臺北縣立文化中心,1998。)
[9]擺接堡十三莊為:后埔、社后、新埔墘、員山仔、枋寮街、芎蕉腳、南勢角、柑林陂、火燒、員林仔、冷水坑、大安寮、藤寮坑。
[10]現今各姓氏獻戲較不踴躍,時間改為二月十五日爐下眾等敬獻大公戲后次日。2010年僅有陳、呂、林、江四姓而已。
[11][25][45]參見1899年11月29日《臺灣日日新報》之《議修廟宇》。
[12]事見2000年《太平宮沿革碑》。
[13][35]參見金山廣安宮簡介。
[14]該廟主神為三官大帝、天上圣母。
[15][36]參見野柳保安宮簡介。
[16]昔野柳迎媽祖時間為農歷四月初八日,日期是為配合關渡宮二媽于北海岸的輪莊祭祀而定的。后因當局推行統一祭典,改三月廿三日媽祖生,近年才以開漳圣王圣誕舉行。
[17]萬里忠福宮《臺灣區開漳圣王廟團第廿一次聯誼大會秩序手冊》,臺北:萬里忠福宮,2005,頁6-7。
[18]參照《臺北廳社寺廟ニ關スル調查》(臺灣分館稿本,1915),基隆公學校調查,奠濟宮。
[19]陳迪華《千秋一爐香:基隆民間宗教信仰特展專輯》,基隆:基隆市立文化中心,1991,頁37。
[20]士林神農宮所存乾隆57年(1792)《芝蘭廟碑記》云:“我蘭林雖僻處海隅,于康熙四十八年開辟草莽,人得安居”。
[21]參見曾乃碩《臺北市志》卷九《人物志·賢德篇》,臺北:臺北市文獻委員會,1988,頁75。
[22]參照陳金贊《內湖傳家寶》,臺北:內湖文化工作室,2000,頁45。
[23]彭明輝《舉頭三尺有神明:中和地區的寺廟與聚落發展》,臺北:臺北縣立文化中心,1995,頁28。
[24]曾正和《新店市志》第二篇《開拓》,臺北:新店市公所,2004,頁152。
[26]薛化元、翁佳音《萬里鄉志·萬里鄉的地名特色與發展史》,臺北:萬里鄉公所,1997,頁63。
[27]同[19],頁10-11。
[28]唐羽《雙溪鄉志》卷之九《勝跡志·叢談》,臺北:雙溪鄉公所,2001,頁769-770。
[29]參見芝山巖惠濟宮存之1989年《芝山巖惠濟宮唐開漳圣王公簡介》碑。
[30][47]參見施百煉《芝山巖之古跡與傳說》,臺北:芝山巖惠濟宮,1998,頁2。
[31][40]參見李瑞宗《陽明山國家公園原住民史跡調查與耆老口述歷史紀錄:十八份、頂湖座談會、菁礐、山豬湖座談會》,臺北,1997,頁83-84。
[32][41]參照內湖碧山巖開漳圣王廟1986年出版之《臺北市內湖區碧山巖開漳圣王廟簡介》。
[33]參見參照陳金贊《內湖傳家寶》,臺北:內湖文化工作室,2000,頁76-83。
[34]因四王的祭典早已終止、神像亦不知去向,所以四王眾說紛紜,筆者在十四份莊訪談時,當地人卻說是“過溪仔郭圣王(廣澤尊王)”。而內溝莊圣王祭典每逢下雨,早期祭典人員都需穿蓑衣以防淋濕,故在內湖又有“棕蓑王”之稱。
[37]萬里忠福宮《臺灣區開漳圣王廟團第廿一次聯誼大會秩序手冊》,臺北:萬里忠福宮,2005,頁6-7。
[38]日文翻譯引用林川夫《民俗臺灣》第一集,臺北:武陵出版有限公司,1995,頁242。
[39]同上注頁244;又參施百煉《芝山巖之古跡與傳說》頁3。
[42]參陳世一《尋找河流的生命力:基隆河中游暖暖、七堵段歷史與地景巡禮》,基隆:基隆市立文化中心,1997,頁74-78。
[43]同[28],頁772-773。
[44]相關論述,可參考邱彥貴《三山國王信仰:一個臺灣研究者的當下體認》,《客家研究輯刊》第二期,廣東:嘉應學院客家研究所,2008,頁51-53。
[46]參簡有慶《北有關渡媽——關渡媽祖的信仰及其年例的變遷》第四章第一節《北臺年例神祇的形象與需要》,臺北大學民俗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2009。
[48]摘自李明仁《萬里鄉的廟宇實察》,《北縣文化》第87期,臺北:臺北縣政府文化局,2005。
[49]可參照表一。
[50]參照張子文等《臺灣歷史人物小傳:明清暨日據時期》,臺北:“國家圖書館”,2003,頁245。
[51]參見尹章義《臺灣北部拓墾初期“通事”所扮演之角色及其功能》,臺北:臺北市文獻會,1987,頁187-199。
[52]照陳世一《尋找河流的生命力:基隆河中游暖暖、七堵段歷史與地景巡禮》,基隆:基隆市立文化中心,1997,頁74-78。
[53]詳見簡有慶《士林地區的媽祖信仰》,《臺灣宗教研究通訊》第四期,臺北:蘭臺出版社,2002,頁87-122。
[54]“年例”一詞,大概在臺北盆地及其周圍的聚落較為盛行,指一年之中依照慣例舉行的例行性祭典。有關研究,參閱傳凱《神靈、民族、與認同的空間政治:日治與戰后臺北盆地尪公年例之變遷》,國立臺灣大學工學院建筑與城鄉研究所碩士論文,2007;辜神徹《社群、傳說與神跡:北臺灣落鼻祖師信仰之研究》,國立師范大學臺灣文化及語言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8;簡有慶《北有關渡媽——關渡媽祖的信仰及其年例的變遷》,臺北大學民俗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2009。
責編:李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