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巍 ,紀秀明
(1.大連理工大學 人文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4;2.大連外國語學院《外語與外語教學》編輯部,遼寧 大連 116002)
基于現(xiàn)代文明之上的生態(tài)構想
——生態(tài)批評視閾中的遲子建小說創(chuàng)作
李敬巍1,紀秀明2
(1.大連理工大學 人文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4;2.大連外國語學院《外語與外語教學》編輯部,遼寧 大連 116002)
從黑龍江漠河的白山黑水之間走向文壇的小說家遲子建,其獨特的童年生活經(jīng)歷令她對現(xiàn)代文明有著一種根深蒂固的抗拒.盡管遲子建從未在其作品中標榜自己的生態(tài)信仰,其仍建構了一種獨特的生態(tài)創(chuàng)作模式.她通過對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質疑與反感,對大自然靈性的生態(tài)感悟,完成了對生態(tài)的解構與重構,搭建了屬于自己的生態(tài)創(chuàng)作視閾.
遲子建;小說;生態(tài)批評;現(xiàn)代文明;生命力
在中國當代生態(tài)作家群中,遲子建稱得上是一位自在的生態(tài)寫手.對于遲子建而言,黑龍江漠河特有的原始生態(tài)背景是她作品中生態(tài)情懷建構的重要來源.那里擁有我國生態(tài)系統(tǒng)保存最為完好的自然勝境:廣袤浩渺的黑龍江、蒼茫無際的大森林以及一望無垠的冰雪世界.這些都深深地影響了遲子建的生活,令她一生與自然為伍,更用自然教給她的生命語言抒寫了一幅幅彰顯自然生命意識的生態(tài)圖畫.這種自然生態(tài)情結一直延續(xù)至她成年后被迫跟隨父母返回哈爾濱的城市生活之中.對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天然抗拒讓她對喧囂的都市心生厭惡,更勾起她對童年故鄉(xiāng)自然純樸的渴慕.這種對于自然的發(fā)乎內心意識的情結久而久之便幻化為一種自覺的生態(tài)寫作.遲子建說:"我覺得自然對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我一直認為,大自然是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東西.它有呼吸,有靈性,往往會使你與它產(chǎn)生共鳴."[1]在遲子建看來,大自然即是生命的有機整體,人與自然之間并非我物與他物的異己關系,而是一種部分與整體的共融.無疑,這是一種根基深厚的生態(tài)自然觀,它與傳統(tǒng)生態(tài)學所揭示的生態(tài)哲理不謀而合.這種天然造就的生態(tài)自然觀更令遲子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一方面顯露出較為強烈的現(xiàn)代文明批判意識,另一方面更在現(xiàn)實的基礎上搭建了一個全新的生態(tài)視閾,從而完成了屬于自己的生態(tài)重構.
早年的大興安嶺生活經(jīng)歷讓遲子建對自然保有著一種天生的親近,因此當成年之后的她被迫進入城市中時,更多體會到的是"城市混沌的煙云","狹窄而流俗的街道、人與人之間的爭吵、背信棄義乃至互相唾棄".在遲子建看來,"那種人、情、景相融為一體的傷懷之美似乎逃之夭夭了".[2]伴隨城市化進程而生的盡是人性欲望的膨脹以及人性的扭曲,人類的城市化之路從某種意義上講,即人性走向墮落的過程,這一主題在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中有多處呈現(xiàn).
《晨鐘響徹黃昏》所昭示的正是現(xiàn)代城市文明所帶來的禍患.城市中的每一個現(xiàn)代人都同時擔當著禍患的施事者與受事者的雙重身份.作品中的主人公,無論是宋加文、菠蘿還是劉天園,都是城市中的迷途羔羊,都因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而茫茫然無所適從.劉天園的一席肺腑之言道盡了城市中人在文明背景下的無奈與復歸自然的向往."我們都是黑夜中的人.沒有月光、星光,沒有樹影、鳥啼,有的只是暗夜行路的人屢屢相撞的聲音和人心底深深隱藏著的對光明的渴望."[3]因此,菠蘿夢境中晨鐘從天而降的場景,即表征著籠罩于城市陰霾之下的現(xiàn)代人對大自然的一種渴慕.遺憾的是,晨鐘響徹之時花瓣飛濺的美妙場景注定就只能在夢中重現(xiàn).鐘聲繚繞,而大自然的黃昏卻漸行漸遠.
搭建于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之上的城市,在遲子建看來,更是人性罪惡的滋生地.遲子建筆下的鄉(xiāng)村人在進入城市之后,無不因沾染城市的污濁而最終走向墮落.《熱鳥》中的王麗紅、《銀盤》中的虎生,他們都循著相同的足跡,即滿懷憧憬地從鄉(xiāng)村步入繁華城市,但最終又都因跌入城市的染缸無法自拔而變得俗不可耐、功利熏心.遲子建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世界中注定要扮演一個逆風行者的角色,面對城市的污濁之氣,遲子建明顯表現(xiàn)出對于鄉(xiāng)村自然之境的偏愛,因此,她讓劉偉(《芳草在沼澤中》)最終遠離了城市公務員刻板的生活環(huán)境,暫時脫離城市回歸鄉(xiāng)村,但令人惋惜的是,他試圖尋找的那塊原本清新、美麗的蘆葦湖竟也早已沾染了城市的污濁之氣而變得臭氣熏天.作為鄂溫克族的首位大學生,伊蓮娜(《額爾古納河右岸》)厭倦了城市的污濁之氣,試圖通過回歸家鄉(xiāng)重新呼吸到來自大自然的氣息.但一個少數(shù)民族女子的清純之氣同樣不足以抵擋來自現(xiàn)代文明的沖擊,并最終被現(xiàn)代文明所吞噬.伊蓮娜花費兩年時間繪制的《妮浩薩滿祈雨圖》,傳達的是她對于復歸大自然的渴盼.而伊蓮娜最終的自殺行為,則表明她與污濁的現(xiàn)代城市文明抗衡到底的決心,更是對故鄉(xiāng)的文明蛻變唱出的一曲生命挽歌.
人的生命力的旺盛只有在與自然做最為充分的交流時才能盡現(xiàn),人與自然的這種交流與溝通一旦中斷,人的生命便形同凋落的花朵一般失去盎然生機.生態(tài)破壞的惡果不獨加諸自然與社會層面,最堪憂的是其對于人的精神世界的重創(chuàng).遲子建說: "高科技的發(fā)展在使生活中的一切都變得極為方便和舒適的同時,也在靜悄悄地扼殺了人的激情."[4]現(xiàn)代人生命力的萎靡是現(xiàn)代文明的一大副產(chǎn)品,它正于無聲無息中消磨著現(xiàn)代人的生命活力.
《微風入夜》表面上講述的是一個女人的婚后出軌經(jīng)歷,但在深層意義上折射出的則是人與大自然關系的斷裂與再次勾連,而人的生命力在與大自然的關系轉換中亦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女主人公方雪貞的生活幾乎被高度機械化的現(xiàn)代生活模式所籠罩:程式化的工作每天按部就班,一身暮氣的丈夫令婚后生活缺乏激情、索然無味.在衛(wèi)生院上夜班時的一次偶發(fā)事件令方雪貞的生活徹底改變:到衛(wèi)生院實施緊急傷口包扎的鄂倫春人孟和哲的一臉血跡令方雪貞精神大受刺激并因此閉經(jīng).作為生命信號的女性月經(jīng)的停止,在某種層面上即意味著作為現(xiàn)代人的方雪貞自然生命力的枯萎,隨之而來的是精神生命力的逐漸下滑甚至萎靡.而作為自然之子的孟和哲,卻做著與現(xiàn)代人生命軌跡完全相反的上升運動:原本與他同住的族人幾乎全部搬到了規(guī)定的定居點,但他仍對山林生活情有獨鐘.在他看來,山林中散發(fā)的盡是樹木的清香,而生于此中的野獸的嚎叫也分外悅耳.相形之下,定居點的房屋"與墳墓一樣令人窒息,它們永遠呆在原處,就像被馴服了的野獸一樣呆滯、缺乏靈性和光彩,令人厭倦和乏味"[5].野性尚存的孟和哲身上彰顯出的是散發(fā)著充裕生命力的自然之美,他像"一頭從森林中跑出來的熊",像"奔跑在地平線上的野獸",更像"一株充滿旺盛生命力的樹".因此,當作為自然象征的孟和哲遭遇到生命面臨枯竭的方雪貞時,前者便自然充當起了拯救者的角色.這場對于生命的拯救行動亦同樣發(fā)生于充滿生命激情的自然之境:樺樹林、青草地、東山坡、菊花叢,在充滿自然滋養(yǎng)的場景中,方雪貞行將萎靡的生命之樹再次綻放,生命與自然又一次實現(xiàn)了完美的融合.兩個月后,生命信號的再次來臨令方雪貞頓感自己"像一株植物了",行將枯萎的生命力亦重新復蘇并煥發(fā)出奪目的光彩.
弗洛伊德曾使用"無能感"一詞來形容現(xiàn)代人因生命能量與生活勇氣的消失而墜入的一種被動生活的生存狀態(tài),這是現(xiàn)代文明下人類的通病,亦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人類生命力的萎靡.發(fā)生在漠那小鎮(zhèn)(《魚骨》)的那場捕魚荒就是對現(xiàn)代文明之下人的生命力是否尚存的又一次考驗.生態(tài)的改變令小鎮(zhèn)的人們面臨著與《白銀那》中村民同樣的困境,他們都因常規(guī)生活模式的被迫改變而喪失生活坐標并因此變得百無聊賴.當鎮(zhèn)長接到上級有關捕獵大熊的命令時,因對小鎮(zhèn)人是否還保有捕魚生活時的生命耐力心存懷疑,于是便試探性地在自家門口擺放了一堆吃剩的魚骨,借以喚起小鎮(zhèn)人沉睡已久的生命活力.旗旗大嫂以其慣有的洞察力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鎮(zhèn)長家門前的魚骨,很快消息便傳遍全鎮(zhèn),與此同時,另一個令人振奮的訊息隨即在全鎮(zhèn)傳播,即魚汛回來了.全鎮(zhèn)人的神經(jīng)細胞因這一消息的到來頃刻間被激活,就連久病臥床的老人與尚無勞動能力的孩童都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加入捕魚的大軍.但當守了整整一夜卻一無所獲的全鎮(zhèn)人最終得知真相,即鎮(zhèn)長只是借魚骨來考驗大家是否仍具備足夠的生命能量完成獵熊的任務時,大家才在這樣一場浩浩蕩蕩的捕魚預熱之后,踏上了獵熊的征途.至于他們能否重振生命雄風并圓滿完成捕熊的任務,我們就不得而知了.遲子建想要在這里叩問:現(xiàn)代生命在自然的挑戰(zhàn)面前能否再次煥發(fā)其強悍的力量?小說《魚骨》中鎮(zhèn)長對于全鎮(zhèn)人生命耐力的考驗,更像是一場對于全體現(xiàn)代人生命性征的質問與考察.
海德格爾說:"接近故鄉(xiāng)就是接近萬樂之源.故鄉(xiāng)最玄奧、最美麗之處恰恰在于這種對本源的接近,絕非其他."[6]人類只有回歸自然,即回到"本源"中去,才能最終尋得生命的價值和意義.遲子建亦以富含感情的語言,直接表達了她對于大自然的款款深情:"我恰恰是由于對大自然的無比鐘情,而生發(fā)了無數(shù)人生的感慨和遐想,靠著它們支撐了我的藝術世界."[7]的確,在遲子建的藝術世界中,她自覺不自覺地為人們描摹了一幅幅充滿生態(tài)美感的自然情境,并在此基礎上營造出一種人與自然和諧棲居的唯美之境.這種人與自然的親和之美令久居都市的現(xiàn)代人心生向往,皈依自然的現(xiàn)代懷舊既是都市人對失落文明的眷戀,更是對自然的靈魂的復歸.
大自然,既是人類生存資源的供給者,更是人類靈魂的寄托者,生命往往因自然的存在而變得豐厚,也因與自然的和諧而呈現(xiàn)出一種巨大的張力.因而,遲子建在《原始風景》中直接將自然作為作品中的重要角色置于敘事的前臺,更將一幅清新別致的以白山黑水作襯的原始風景畫置于我們眼前,著實令我們?yōu)橹宰?皚皚白雪覆蓋之下,千里冰封的漠河、一望無垠的原野與森林呈現(xiàn)出北國風光一種特有的粗獷之美.在遲子建的世界里,人們接受并盡享著來自大自然的恩澤,生命常常因對自然的感悟而獲得升華.遲子建不吝筆墨地傳達著她對大自然的喜愛之情,在她的筆下,任何一件普通的事物都因其被傾注了款款深情而變得熠熠生輝、朝氣蓬勃.遲子建筆下的春天,"就在屋里屋外豎著或者躺著,它的身體綠得明滑鮮艷";遲子建筆下的野菜,"以無與倫比的妖冶的美態(tài)永久地令我銷魂,它身上散發(fā)著的氣息是一頂年歲已久的草帽的沉香,它的姿容是春天在太陽底下最強烈的一次絢爛的曝光,它的眼睛是春天最美麗的淚水".[8]220這一切描繪無時無處不浸染著作家對于大自然的尊重與憐愛,更令讀者感受到大自然的絢爛與無窮魅力.
在遲子建的藝術世界中,大自然的生態(tài)美更多的是以人與大自然共創(chuàng)的和諧交融的溫暖場景呈現(xiàn)于讀者面前的.她在《原始風景》中這樣描繪北國的月光:"那是怎樣的月光啊,美得令人傷心……在上帝賜予人間的四季場景中,月光瘋狂,龐大的黑夜被這絕色佳人給誘惑得失去了黑暗的本色……", "(我)……背著一個白色的樺皮簍去冰面上拾月光.冰面上月光濃厚,我用一只小鏟子去鏟,月光就像奶油那樣堆卷在一起,然后我把它們抬起來裝在樺皮簍中……"[8]220這是怎樣的一種人與自然的肌膚之親啊!當主人公將自己的生命浸潤至每一片月光之中時,生命往往會因與自然的和諧共融而生發(fā)出勃勃的生氣.面對如此和諧的生態(tài)自然,人類往往會如同熱愛自己的生命一般去觸摸它、疼惜它,生命亦在人與自然的和諧中獲得升華.
這種人與自然共創(chuàng)的悠然之境所呈現(xiàn)出的自然生態(tài)美與由冰冷的鋼筋水泥鑄就的城市文明構成了巨大的對比與反差,這種來自大自然的平和與快樂更令久居樊籠的都市人心生向往卻又無法企及.在"我"看來,姥爺、父親與黑土地依然生活得水乳交融.但當我遁入城市的喧囂,卻對城市"怎么也熱愛不起來".在我眼中,"房屋越建越稠密,青色的水泥馬路在地球上像一群毒蛇一樣四處游走,使許多林地的綠色永遠窒息于它們身下".我們"喝著經(jīng)過漂白粉消毒的自來水,出門乘著噴出惡臭尾氣的公共汽車","在黃昏時刻,看著混沌的夕陽下喧鬧的市場和如潮的人流,我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8]173在作家眼中,這種經(jīng)人工打造出的城市文明對于自然生態(tài)的戕害,不僅令現(xiàn)代人心生厭惡,更誘發(fā)其對于回歸自然懷抱的渴慕與向往.因此作家說,"在城市太久,我會心煩意亂,一定要回到山清水秀的地方,雙眼看到自然景觀,我就會馬上安靜下來".對于現(xiàn)代人而言,自然的復歸即重新為靈魂尋找到一個寧靜、能夠重拾安全感的港灣.在小說《關于家園發(fā)展歷史的一次浪漫追蹤》中,淑萍夫婦厭倦了都市的喧囂生活,帶著他們心愛的小狗咪咪來到鄉(xiāng)村,渴望能夠在這里找到屬于自己的一塊棲息地,并在與大自然的和睦共處中實現(xiàn)心靈的真正的復歸.在這里,充滿了作者對于生態(tài)失衡后都市人生存困境的深層思索,更傳達了作家基于現(xiàn)代文明之上的一種現(xiàn)代懷舊情緒與全新的自然生態(tài)觀.
生活于功利世界并位居社會主流的現(xiàn)代人,因沾染了文明世界的惡俗習氣而變得利欲熏心、人性扭曲,反倒是那些被主流社會拋棄的"社會邊緣人"因遠離世俗的污濁仍所幸保存有一份人性本真.在遲子建筆下,這些游走于社會邊緣的人物更多的是以力量單薄的老人、孩子,甚至是在心智上有異于正常人的弱智者的形態(tài)呈現(xiàn)的.他們對大自然的親近以及對自然生態(tài)規(guī)律的尊重,反令他們在某種層面上顯示出比貌似智商正常的現(xiàn)代人更勝一籌的智慧,我們可以稱其為一種更具哲學思考的"生態(tài)智慧".因為與只知爭名奪利的現(xiàn)代人相比,他們能在人生的此種心智的缺失中達成另外一種更具形上意義的完滿.遲子建借助對此類社會邊緣人物身上獨有的親近大自然的精神氣質以及他們身上難能可貴的生態(tài)同情心的描寫,傳達出她渴望人性復歸自然本真的生態(tài)理想.
作為遲子建踏入文壇的第一部作品,《北極村童話》講述了小女孩燈子被母親留在北極村的姥爺家中度過的一段特殊的童年生活記憶.在燈子的童年記憶中,所有的歲月痕跡都是由田地里各種各樣的植物與"傻子"狗共同勾勒的,它們將她的童年世界全部填滿.燈子對植物有著一種天生的迷戀,可以一整天癡迷在由這些植物組成的天地里而對其他外物世界置若罔聞,那條"傻子"狗更是仿佛彼此心靈相通般地亦步亦趨.主人公的童年在與大自然的零距離親近中悄悄溜走,但關于童真的質樸回憶卻會永存心底.這些孩子與大自然的靈性溝通正折射出人與自然的天性和諧乃是宇宙生靈之本原的哲理.
在遲子建筆下,那些身體殘疾者或精神失常者對大自然有著一種發(fā)乎本性的親近感與憐惜心,這與生長于城市中的現(xiàn)代人形成鮮明的比照.《瘋人院里的小磨盤》中的菊師傅年輕守寡,孤苦伶仃地拉扯著小磨盤長大,靠在瘋人院的灶房里做工艱難度日,繁重、壓抑的生活令其幾近失語.即使處于生活的重壓之下,菊師傅依然對生活充滿熱情,并對大自然的美保有一份敬慕之心.每當夕陽西下,西邊的天空出現(xiàn)了橙紅色的晚霞,菊師傅便會悄悄溜出灶房,獨自一人靜靜地面對霞光出神.在晚霞的映照下,原本被生活打磨得黯然無光的眼神頃刻間竟能發(fā)出一種異樣的光彩.只有菊師傅深知自己與晚霞之間做著怎樣的一種源自心靈的情感交流,亦只有菊師傅一人能夠讀懂這來自大自然的語言符號.每次這種與自然的溝通都能令其疲倦的身心再次充滿能量.對于菊師傅這些飽嘗人世辛酸的人來說,大自然恐怕是其最后的一點心靈慰藉.這種力量看似微不足道,卻能讓一個渺小的生命煥發(fā)出片刻的容光.在《青草如歌的正午》中的陳生身上閃耀的則是另一種對于生靈世界的質樸情愫.每每在有月光傾斜的晚上,陳生走路便會變得格外小心謹慎,他會專挑柵欄邊留有陰影的小路走.對此,陳生有著符合自己生命邏輯的解釋:將均勻散落在路中央的月光踩出疤痕是對大自然完整性的最無情的傷害,那樣做不僅使路變得不好看,更是對自然生靈的不尊重甚至褻瀆.在陳生有悖于正常邏輯的思辨中,依稀可以窺見潛藏于這些純樸可親形象之下的一種自然生態(tài)情愫,這是遠高于我們正常人的一種生態(tài)哲思.庸俗的功利世界在由這些社會邊緣人所構建的世界面前相形見絀.
勞倫斯說,我們的人生"是要實現(xiàn)我們自身與周圍充滿生機的宇宙之間的純潔關系而存在的"[9].在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中,無論是她基于現(xiàn)代文明批判之上的生態(tài)解構,或是主張返回自然的生態(tài)重構,都彰顯了其對于人與自然至純關系的生態(tài)訴求.這種創(chuàng)作理念與傳統(tǒng)生態(tài)哲學的契合,將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自覺地納入一種具有獨特氣質的生態(tài)批評視閾之中.
[1]遲子建.瘋人院的小磨盤[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 2002:404.
[2]遲子建.傷懷之美[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45.
[3]遲子建.晨鐘響徹黃昏[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 1997:110.
[4]遲子建.晚風中眺望彼岸[J].花城,1997(4):46-59.
[5]遲子建.我的世界下雪了[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 2005:134.
[6]馬丁.海德格爾.人,詩意地安居[M].郜元寶,譯.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5.
[7]方守金,遲子建.自然化育文學精靈——遲子建訪談錄[J].文藝評論,2001(3):80-86.
[8]遲子建.向著白夜旅行[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5.
[9]拉曼.塞爾登.文學批評理論——從柏拉圖到現(xiàn)在[M].劉象愚,陳永國,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551
Ecological idea based on modern civilization-Chi Zijian's novels creation in range of ecological criticism
LI Jingwei1,J I Xiuming2
(1.College of Humanities,Dalian Univ.of Technology,Dalian 116024,China;2.The Editorial Offic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Their Teaching,Dalian Univ.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 116002,China)
Chi Zijian,the novelist who comes from Mohe of Hei Longjiang Province,resists deeply the modern civilization because of her special experience in the childhood.Although she has never flaunted her ecological belief in her works,she still built up a special mode of ecological writing.She finished the ecological decon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by doubt and antipathy to the modern city civilization and ecological feeling to the nature,and then she built up ecological writing perspective of herself.
Chi Zijian;novel;ecological criticism;modern civilization;vitality
1671-7041(2011)03-0115-04
I247
A*
2011-01-18
遼寧省教育廳項目(2010021);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資助項目(DUT11RW411)
李敬巍(1977-),女,遼寧遼陽人,博士研究生,講師;E-mail:jingwei-lee@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