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阿蘭
教育漫談(之五)
■〔法〕阿蘭
什么兒童樂園,什么寓教育于娛樂之中等等發明,我是不太相信的。那本來不是對待人的出色方法。我可以舉出一些公認的有教養的人,他們就是不耐煩讀《帕爾馬修道院》或《幽谷百合》。他們盡讀第二流的作品。這種作品一切都安排停當,讓人一看就喜歡。但是,他們既然沉湎于這種易得的快樂,他們就丟失了稍鼓勇氣、稍加專心即可到手的那種更高的快樂。
發現一種高卓的樂趣,還有什么比這經驗更能使人提高的呢;誰不在開頭吃些辛苦,誰就終久愚昧無知。蒙臺涅是難的。正為他難,才先須去認認他,到他的著作中去追蹤他,去尋覓他,然后才能發現他。幾何也是這樣,通過七巧板來學,那可能是有趣的;但是,更艱難的問題,給人的快樂會更強烈。就如讀一本鋼琴曲譜吧,開頭的幾課一點不覺得有趣,它首先要求懂得耐煩。這就是為什么你不可能使兒童象嘗蜜餞那樣的嘗一嘗科學和藝術的味道。人是靠辛苦的陶冶而成其為人的。他必須自己去贏得自己的真快樂,他必須自己配得上這快樂。先付后收,這是規律。
……
尤其兒童,他們是多么的清新,多么的精力充沛,多么的好奇不厭,我真不愿人家塞一個剝好的胡桃給他。相反,教學的藝術恰恰在于要兒童吃一些辛苦,把自己提高到人的境界。這里所缺的不是雄心;雄心,是兒童的精神動力。童年是個境界荒唐的時期,使人感到在那里耽不下去;而成長,必然加快那往后只會極度緩慢下來的自我超越運動。成年人應該承認,他在某種意義上不如兒童那末理性,那末認真。毫無疑問,兒童有兒童的輕浮,兒童有運動和吵鬧的需要;這是游戲的一部分;但是,兒童還必須在從游戲到工作的變化中感到自己的成長。這壯美的過程,遠遠不是使它不知不覺,我愿它是鮮明突出的,莊嚴隆重的。你強迫過他,兒童會感激你;你奉承過他,兒童會蔑視你。學徒,則屬于另一更好的制度;他體驗到了工作的嚴肅性;他經受了更好的鍛煉,然而是在性格上,而不是在精神上。倘有誰象學焊接那樣的學思想,那我們就會看到一個平民國王。
原來,一當我們接近真正的思想,我們誰都順從先接受、后理解這一條,而且出之以某種虔敬的心情。讀,就是真正的崇拜(culte),這正是文化(culture)一辭告訴我們的。輿論、榜樣、榮譽的喧嘩搞得我們就是要讀。但是美更擅勝場。這就是為什么我遠遠不信那兒童必須懂得他所讀所背的一切。那末,請讀拉封登的吧,對,還有弗洛里揚;請讀高乃依、拉辛、維涅、雨果的吧。
這對兒童不是太過分了嗎?對,我但愿如此。兒童一開始就會被和悅的音調抓住。聽自己讀的美妙篇章仿佛聽音樂一樣,這便是最初的沉思。請播種真正的種子吧,可別撒播砂子。請讓他們看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的圖畫吧,請讓他們在搖籃里就聽到貝多芬的樂章吧。
怎樣學語言?向大作家學,另無他途。向最嚴密、最豐富、最深刻的語句中去學,而不學那會話課本的平庸俗句。首先是學習,而后打開那三重秘扃下的所有寶藏,所有珍寶。我沒有見過兒童不欽佩、不崇敬而能有所提高;他是兒童,他必經此途。所謂雄壯者,就在于超越那種感情;當理性無窮無盡地開發人類一切財富的時候,首先在于揣摩。兒童對于那壯年,設想得意象崢嶸;雖然這愿望本身也要被超越。而對這年代是怎么也不嫌太美的。
(節選自阿蘭《教育漫談》,人民教育出版社,198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