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宵,桑青松,姚本先
(安徽師范大學心理學系,安徽蕪湖 241000)
論孔子“君子”人格的結構及其特征
周 宵,桑青松,姚本先
(安徽師范大學心理學系,安徽蕪湖 241000)
孔子以“仁”為核心提出了君子人格,該人格主要有“仁”“義”“禮”“智”“信”五個結構要素,且“仁”為核心,“義”和“禮”為道德和社會評價標準,通過對“仁”“義”“禮”“信”的認知,達到“仁”“義”“禮”“智”“信”完美結合的一種人格結構狀態,這種人格結構狀態具有道德性、規范性、互動性和功能性等特征。深入探究君子人格結構內涵及其特征有助于人格本土化的研究。
孔子;君子人格;結構;特征
人格(Personality)是個體在各種交互作用過程中形成的內在動力組織和相應的行為模式的統一體。[1]在我國,對人格進行系統闡釋的思想最早源自孔子的人格思想,即他以“仁”為中心提出了“士”、“君子”和“圣人”三層次的人格思想。他把“士”與“道”、“仁”聯系在一起,認為“士”能夠超越一己的利害得失和榮辱,不為自己打算和考慮,而是把仁道作為自己生死與共的命脈,對所有人乃至整個社會有著深厚的關懷。[2]而“士”僅僅是通向儒家理想人格的一個層次。“君子”則是孔子理想人格最重要的部分,他認為,“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里仁》)這里“君子”已被賦予道德修養性和社會性,是孔子理想人格的第二個也是最后重要的一個層次,它具有現實性和可操作性。而“圣人”的理想人格是人格的終極目的,“圣人”的理想人格具有超現實性和難以實現性,又鑒于“士”的人格思想缺少道德性和社會性,因此研究孔子的人格思想,其“君子”人格是重點。
在確定孔子君子人格結構要素時,丁禎彥和臧宏認為“知”“仁”“勇”是一個仁者(理想人格)必備的品質。[3]在論述“仁”與“知”的關系時,后儒都以“仁”且“智”(通“知”)稱道孔子的君子人格。可見“,仁”和“智”是君子人格不可或缺的人格要素。在論述“仁”與“勇”的關系時,孔子認為“仁”是“勇”的前提“,勇”為“仁”所決定的“,勇”并不是人格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但在論述“仁”和“智”是君子人格的必備要素的同時,孔子也注重君子是否有“禮”“,禮”在孔子看來是“周禮”,即社會的道德倫理規范和社會秩序,他的“為國以禮”《(先進》)即是這種思想的體現。于是馮友蘭認為,孔子的完全(理想)人格,就是“禮”和“仁”的統一。[4]雖然,孔子認為成人的構成要素不僅具有“仁”“知”“禮”,它還包括“文”“質”“藝”“樂”等 ,但通過對這些要素的關系進行論述后,景懷斌認為構成君子的人格因素就只有“知”“仁”“禮”。[5]而通過對《論語》研究發現“,義”是孔子思想的主要組成部分。《論語》二十篇,孔子直接言“義”者有十四篇,共二十余次。[6]孔子認為“義”是人的本質。孔子說“:主忠信,徙義,崇德也。”《(論語·顏淵》)對“義”作了闡釋,把“義”提升至道德的高度,這句話同樣也關注“信”,孔子說“:君子 ……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論語·學而》)孔子又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小車無,其何以行之哉?”《(論語·為政》)可見,君子須有忠信,忠信是君子必不可缺少的人格要素,因此“義”與“信”都是君子人格不可缺少的要素。通過對君子人格要素的辯解,可以認為孔子君子的人格結構主要有“仁”“義”“禮”“智”“信”五個要素所組成。
孔子貴“仁”,據當代注釋《論語》的楊伯峻先生統計,一部《論語》提及“仁”這一概念有109次之多。《論語》在論述“仁”方面,最全面的是顏淵與孔子的對話,孔子認為“仁者”須使其行為規范符合社會道德原則,“仁”則集中體現了其社會倫理價值規范的含義,這僅僅是“仁”的一個方面,孔子又說“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論語·學而》)可見,“仁”的本質在這里是“孝悌”,是“親親”。但孔子更注重“仁愛”,這點主要表現在樊遲問“仁”,“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論語·顏淵》)于是,有學者認為,經過孔子改造的“仁”有三個層次:核心是“孝悌”,以調節家族內部的關系;其次是“忠恕”,以處理統治階級內部的關系;最后是“惠”,以解決階級間的關系。[7]可見“仁”實質是一種以寬廣的胸襟愛人的心理和行為品質。
孔子把“義”作為君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在孔子看來“義”也是衡量是否為君子的一個道德標準。但這種“義”的思想主要源自于周公“義”的思想,在周公看來“義”既是“德”,他說“準德以義”,孔子繼承了這種思想,他說:“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論語·述而》)在這里孔子把“義”看成自身的修養,是衡量個體行為規范的道德標準。
“禮”在孔子看來主要是“周禮”,之所以重視“周禮”是因為“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征之也”。(《論語·八佾》)該句話道出了孔子對周禮的崇拜,認為夏殷的禮不如周禮的完善。馮友蘭認為孔子“要樹立一個完全的人格……但在這個人格中包含了社會組織、社會制度、社會秩序、個人和社會的關系,以及社會中人和人的關系等,這些都是一個完全人格所要涉及到的。用當時的話來說,這些都叫‘禮’”。[8]因此說“禮”的本質是一種社會規范。
根據統計,“知”在《論語》中出現116次。其中,作為名詞“知識”有2次,作為動詞“知道”有89次,同“智”的有25次。[9]但孔子對“知”的理解,不僅把其看做一種認知的過程,而且還認為“知”是一種心理狀態。成中英認為,“孔子在《論語》中所述的知實分為知的活動和因知所成就的一種完美的判斷力兩項。前者叫‘知’,是理性認知能力的發揮;后者叫‘智’,是理性判斷能力及其涵攝力的表現。故前者是一項過程,后者則是一種成果及境界。”[10]據此,可以認為孔子心中的“知”既是一種認知的過程又是認知的狀態。
孔子對“信”極為重視,在他看來“所謂君子者,躬行忠信,其心不買。”(《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在《論語·衛靈公》篇,孔子又說:“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可見,孔子提倡君子須有忠信,應該誠心實意,并且孔子把“信”與德聯系在一起,認為是個體活動的保障,這里“信”即為真心實意。
在孔子看來,“仁”是君子人格的核心,沒有“仁”則“義”“禮”“智”“信”沒有其存在的必要。楊朝明和修建軍認為孔子所提倡的“義”源自周公的“義”,它是一種道德標準。而“仁”是孔子強調的道德修養,它具有主觀性,因此,只有“仁人”才會有“義”,才會行“義”。[11]在論述“仁”與“禮”、“知”的關系時 ,孔子認為,“仁”是“禮”、“知”存在的基礎,沒有“仁”,“禮”、“知”將難以實現。“仁”與“信”的關系上,要達到“仁”,需忠信,“信”是“仁”的保障,沒有“仁”,“信”就是去了存在的價值性。于是有學者說:“‘仁’也是一個起著統一作用的概念,不僅規定其他重要的儒學概念,也決定著它們的性質并把它們綜合成為一個整體。[12]
如上所述,“義”作為內在道德標準,“禮”作為外在社會規范,那么兩者具有平等的關系,都是衡量一個人能否成為“君子”的條件,而作為真心實意的“信”,其實質是一種具體的道德標準,因此“信”是“義”的一種表現形式。“義”與“智”的關系,馮友蘭說:“智是人對于仁義禮底了解。人必對于仁有了解,然后才可以有仁底行為。必對于義有了解,然后才可以有義底行為。必對于禮有了解,然后他的行為,才不是普通底‘循規蹈矩’。”[13]可見,“智”是“懂義”、“行義”的前提條件。
“智”是一種認知的過程或狀態,要達到“禮”的狀態需對“禮”進行深入的認識,因此孔子說:“不知禮,無以立也。”(《論語·堯曰》)而對于“信”,“知”也發揮著認知的作用,對“信”與“不信”有價值判斷的色彩。而“信”與“禮”的關系,則集中體現在“信”是維護“禮”的一個重要方面。
通過對孔子君子人格結構要素間關系的探究,可以發現,孔子君子人格實質是以“仁”為核心,以“義”和“禮”為道德和社會評價標準,通過對“仁”“義”“禮”“信”的認知 ,而達到“仁”“義”“禮”“智”“信”完美結合的一種人格結構狀態,即君子人格結構。
孔子的人格結構是以“仁”為本質,“仁”在孔子看來就是“仁愛”的品質,它與人的“道德性”是密切相關的。“仁”就是“愛人”,就是人內心的道德情感,它是一種美好的德性。[14]“仁”作為君子人格結構的核心,其處處表現著人的道德性,因此楊澤波把“仁”稱之為“諸德之家”,[15]也正是這個“諸德之家”使得君子人格結構具有道德性。
孔子不僅貴“仁”,而且極力推崇“禮”,在孔子看來“禮”是成“仁”的外界條件,他說“克己復禮者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論語·顏淵》)在這里“‘禮’屬于外在強制,‘仁’屬于內心自覺……他的主觀愿望是要人們按照‘禮’的規定行事”[16]。孔子看到了人作為社會的存在,其心理行為受到社會規范的制約,其君子人格的形成同樣也受到這種規范的影響,是否遵從這種規范是衡量君子人格的一個標準,而人格的決定因子是其背后的結構,因此說君子人格結構中具有規范性的特征。
如上所述,孔子的君子人格結構要素并不是單獨發生作用,在他看來,“仁”是君子人格結構的核心,但要實現“仁”,孔子則強調需“克己復禮”、“恭、寬、信、敏、惠”。并且在他看來,“仁”“義”“禮”“信”需要“智”作為認識的手段,且以“義”“禮”“信”來規范自己。這些人格結構要素在他看來是互動的,互動的結果是形成“君子”人格,以實現“內圣外王”。
孔子生活的時代是“天下無道”、“禮壞樂崩”,其思想主要是維護“周禮”的同時使個體達到“內圣外王”,從而實現“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種思想在其人格結構中也有表現,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顏淵》)“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論語·子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顏淵》)從這些論斷中可以看出人格結構要素的整合是使個體達到“君子”,能夠“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因此說孔子的君子人格結構具有功能性。
如上所述,“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在孔子看來,“仁”不僅體現了“親親”、“孝悌”的思想,更主要體現了“仁愛”的本質,實質上一種以寬廣的胸襟愛人的心理和行為品質,是君子人格最本質的內容,是需人不斷堅持的品質,甚至是不惜自己的生命。對于君子和小人的不同,孔子說:“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憲問》這里的“仁”實際是“仁愛”的思想,孔子的這句話表明君子做事每時每刻都有“仁愛”的思想,但小人則不同,他們“不仁”,不能以“仁愛”的思想態度對待與自己無關的他人。可見,“仁”是區分君子和小人的根本標志,“仁”是君子人格的本質特征,“不仁”則是小人的人格的根源。
在孔子看來,“義”是衡量是否君子的一個標準。但在論述“義”的同時,孔子經常把“義”與“利”相結合加以論述,例如他說:“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論語·里仁》)可見,君子在為人處事時關注“義”,而小人在為人處事時多從自身的利益出發。由此看來,以“義”制“利”者為君子,反之則小人。可見,小人的人格結構中有“不義”的要素。
孔子重“禮”,“禮”之所以被孔子所看重是因為“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論語·泰伯》)可見,恭敬、謹慎、勇敢、直率,如果不受“禮”的約束,就會變得不文明,甚至不道德。由此可見“禮”具有行為的社會評價標準,具有約束的功能。但小人則“無禮”,他不受“禮”的約束,所以孔子說:“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論語·季氏》)即小人不懂得天命而不敬畏,輕佻地對待地位高、德行高的人,輕侮圣人的言行。可見,“無禮”已成為小人人格結構的一個重要因素。“禮”則是區分君子人格和小人人格結構的重要標準之一。
“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是孔子其他思想的基礎,小人以“不仁”的方式求得生存,這種生存之道不能被看做“智”,因為“智”是以“仁”為基礎,也就是說小人以“不仁”的方式達到了目的,但也會因為損人而受到他人的唾棄,所以這是“不智”的。由此可見,“智”成為區分君子與小人人格結構的重要因素。
在孔子看來,“信”是君子所必備的條件。而小人則不然,他們“失信”,常出爾反爾,言行不一。當然,之所以小人會出現“失信”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們的“不仁”。“仁者”對待他人以“仁愛”的態度,態度影響著其行為,使他們的言行一致,但“不仁”的態度是小人難以言行一致而致“不信”。在《論語·子路》中,孔子說:“言必信,行必果,徑徑然小人哉!”這說明小人有時雖然講信用,但卻違背了仁義道德。因此,總體上在孔子看來小人是不講信用的,小人“失信”。“信”在這里已具有區分君子和小人人格的作用。
孔子的君子人格深受后儒者的極力推崇,并被視為儒家的理想人格。“仁”“義”“禮”“智”“信”作為其君子人格結構充分體現了人格的形成是個體與環境相互作用的結果,這一點與西方的人格內涵是一致的,與西方大五人格結構理論不同的是,孔子的君子人格更加強調“道德性”,認為“仁”,即“道德性”是人格結構的核心,是衡量是否“君子”的根本標準。如此看來,在人格中國化的研究方面,需加大對孔子君子人格結構的研究,以發展出具有中國特色的人格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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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tructur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Confucius’s“Junzi”Personality
ZHOU Xiao,SANG Qingsong,YAO Benxian
(Psychology Department,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Anhui 241000,China)
With“Ren”as its core,Confucius brought forth the personality of Junzi,which included five components as“Ren”“Yi”“Li”“Zhi”and“Xin”.However,Confucius considered“Ren”as the core component of the Junzi personality structure,“Yi”and“Li”as a moral and social norm.Through understanding“Ren”“Yi”“Li”“Xin”,it helps to bring about integrating“Ren”“Yi”“Li”“Zhi”“Xin”into a perfect personality structure,which has some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morality,normality,interactivity and functionality.Strengthening on the study of structural connotation of Junzi personality as well as its characteristics would be conducive to make further research on indigenization of personality.
Confucius;Junzi personality;structure;characteristics
B222.2
A
1008-469X(2011)06-0046-04
2010-09-10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戴震心理學思想研究》(AHSK09-10D101);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教師發展的人文關懷與心理疏導機制研究》(09YJAXLX001)
周宵(1986-),男,安徽蕭縣人,安徽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應用心理學專業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教育社會心理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