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麗
《琵琶行》與《夜聞歌者》的比較研究
李 麗
《琵琶行》與《夜聞歌者》是白居易通過歌聲關注婦女命運的兩首詩歌,表面上寫的是歌女,而實則抒發自己的報國無門,被貶之苦,從而達到感世詠嘆的目的。然而兩首詩在人物身份、對話方式、演技描寫、外貌描寫等方面存在著很大差異,筆者就從這方面著手來分析這兩首詩。
身份;對話;演技;外貌
白居易的七言歌行體《琵琶行》與五言古體詩《夜聞歌者》各描寫了一位歌女,在內容與感情基調上,二者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主人公均為歌伎出身,熱愛理解藝術,從“十三學得琵琶成,名數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的自敘中明顯看出,在琵琶女心中,她看重的是自己所熱愛的藝術。“時代的力量把我們拖入時代,又在我們心中喚起某種交配時代的權力意識,而我們本是根據時代塑造自己的命運。我們在有限性中追問意義。這就是歷史性問題,是哲學所關注的歷史性問題。”[1]在琵琶女與十七八歲的少婦身上,她們也試圖獲得自己人格的獨立,獲得豐富的精神生活。然而她們還是沒有逃脫婚姻的不幸,琵琶女在容顏衰老,無人光顧時,成為“商人婦”。而《夜聞歌者》中的女子似乎感悟到了女子奮斗的艱辛與無奈,早早委身于商人。然而最終沒有逃出“商人重利輕別離”的一幕,“獨倚帆檣立”“夜淚似真珠”。
“洪邁引白詩另一篇《夜聞歌者》作比較,說明《琵琶引》蓋取相類事件以‘攄寫天涯淪落之恨爾’,不為無見。”[2]“白居易曾回憶過他在長安的宴享生活‘憶在貞元歲,初登典校詞……’琵琶女的‘少年事’也恰在貞元末年。詩人云:‘相逢何必曾相識’。此女固然未必相識,但此輩人相識多矣。因此詩人能夠熟練地敘寫琵琶女的身世。”[2]“詩人在政治上被拋棄,而琵琶女則是在生活上被拋棄。”[3]《琵琶引》所描寫的琵琶女命運屬于盛年不再模式。這種模式應用于歌妓形象上,則使“以色事人者,色衰則見棄”這種悲劇命運以更赤裸的形式表現出來。歌妓故事在一個開放的社會環境中展開,可以容納更為豐富的社會內容。她們可以采取一些自主行動,性格具有一定的復雜性。如琵琶女對自己“盛年”的回憶,我們就不好斷定她的態度到底是留戀還是悔恨,而是一種情緒復雜、咀嚼不盡的回味或沉湎。正如美人之喻從一開始就用來象征君臣關系,《琵琶引》寫妓女色衰愛弛也是用來對比士人的政治失意,表達兩人共有的“淪落感”。這種盛年不再模式延伸到男性政治生活領域和人生的一般境遇之中。它本身橫跨了風情與政治、女人與男人兩個世界。這種模式中包含了濃重的人生如夢的感嘆,也反映了白居易身上特別明顯的“與君相遇知何處,兩葉浮萍大海中”(《白氏文集》卷十七《答微之》)的偶然論思想。也表現了士階層自己的人生迷惘和偶然論思想。作者塑造琵琶女這一形象,其目的是要在她身上喚起同病相憐之情,以琵琶女之淪落喻己之遷謫。《琵琶引》沒有采用過分的夸張,講了一個真實的妓女淪落悲劇。“白居易在鄂州有《夜聞歌者》五古一首,題材內容和后來他在江州寫的《琵琶行》,很有些近似。”[4]但仔細揣摩,兩篇文章可謂是各有千秋。
《琵琶行》描寫的是一位商人婦,《夜聞歌者》描寫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子。前者是“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在經歷了繁華之后,她年少時色藝出眾,才貌雙全,曾紅極一時,但后來“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年長色衰后,委身商賈,孤守空船,昔日的“歡笑”換來的竟是今日的辛酸。《夜聞歌者》是詩人夜泊鄂州時,聽到一位十七八歲女子的歌聲而紀實成篇的。“陳鴻《長恨歌》序云:‘樂天深于詩,多于情者也。’故所遇必寄之吟詠,非有意于漁色。”[5]此詩描繪女子面顏如發,貌美嬌艷,她背靠桅桿,手撥琵琶,愁緒猶如奔流不息的長江水。“發調堪愁絕,歌罷繼以泣”。女子的怨緒一發即不可收,其歌聲凄凄慘慘,撕心裂肺。究其原因,不外是“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詩人真實地描寫出女子渴望像正常人一樣過穩定生活,不僅需要應有的物質生活資料,更需要得到精神上的安慰。
《琵琶行》是歌妓對白居易訴說自己的辛酸,白居易同情她昔日的繁華與今日的冷落,同時歌者是他自己的代言人,歌妓的悲劇同時也是作者的悲劇。《夜聞歌者》白居易始終未與其登船相見,試圖對話而未果,越到最后越顯神秘。
《琵琶行》是白居易詩歌中最為膾炙人口的名篇,其普及甚廣,曾有“胡兒能唱《琵琶篇》”。它是作者感傷自己的生平坎坷的抒情敘事詩。從作者急切地“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到琵琶女“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時,給讀者介紹了自己孤零的生活。在敘事抒情中,通過精美的意象來勾勒一個個畫面,以變化的節奏把畫面連接起來,起伏跌宕。“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是全篇的關鍵。詩中塑造了兩個人物形象,一位是“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的長安故伎,一位是“謫居臥病潯陽城”的封建官吏。“我”同情琵琶女,理解琵琶女,并主動把自己與處于社會下層的伎女相提并論,引以為知音。這在中國詩史上是不多見的。故沈德潛曰:“寫同病相憐之意,惻惻動人”。[6]作者將自己與琵琶女的“命運和思想感情聯系在一起,達到了感事嘆詠的目的”。[2]
《夜聞歌者》之美就美在這“不言”之處。“鄰船有歌者,發調堪愁絕”,這曲歌調是《霓裳》還是《六幺》,這份惆悵是“似訴平生不得志”還是“別有幽愁暗恨生”呢,令人難以猜測。作者將秋江、明月、江船串聯起來作為氛圍背景,給人一種孤寂的感覺。淡淡地用上一個“堪”字,卻產生出一種“怎一個愁字了得”的意境;最妙的還是“借問誰家婦,歌泣何凄切?”,她卻“一問一沾襟,低眉終不說”。在深秋明月夜,一位美麗的少婦如此傷悲,是自嘆身世的可憐,還是抒發閨中之怨。作者沒有讓她“說出”,給讀者以無限想象的空間。這處處“不言”,卻又處處“在言”,真可謂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結合作者當時凄涼的心情,作者是從京城謫至潯陽,路宿鄂州時寫下的這首詩,滿腔報國熱情,卻又宦途潦倒,被貶到這偏僻之地,自然是滿心的凄涼,滿眼的滄桑:秋天成為“寒秋”,明月成為“冷月”,江船成為“孤舟”,隱約傳來的歌聲,自然也是“堪愁絕”!但這心中的哀愁又能向誰傾訴,這無奈的心境又有誰能體會,也只能對著這凄冷的景物默默“沾襟”罷了,那濃濃愁思盡在這“不言”中! 這“不言”之美乃是一種含蓄之美,寥寥幾筆似尋常,卻能讓人反復咀嚼,久久回味,那充滿了含蓄之美的詩詞與文章,猶如那含苞欲放的花蕾,雖比不上綻開的花朵那般嫵媚,卻多了一份耐人尋味的魅力。
類似琵琶女這樣藝術情調極濃的歌妓形象,也見于其他詩人筆下,如李紳有《悲善才》,劉禹錫有《泰娘歌》。歌妓倡女作為正面形象屢屢出現于文人創作中,正是中唐妓女文化繁榮、歌妓與文人密切交往的結果。“國家自天寶已后,風俗奢靡,宴席以喧嘩沉湎為樂。”(《舊唐書》卷十六《穆宗紀》)“長安風俗,自貞元侈游宴。”(《唐國史補》卷下)妓女正是文人詞客的宴享伙伴,她們不僅精通音律,而且接受文學的熏染,能詩善文者頗多。據《北里志》等書記載,唐代歌妓尤以“慧”與藝著稱,色僅為“副品”。諸妓往往“姿亦常常”“貌不甚揚”,但因“善談謔”“利口巧言”“慧黠”“解音律”而為人所重。[2]這種欣賞品味正反映了文人狎客的情感需要,他們需要處于同一文化層次之上的宴享伙伴。在古代歌妓是最高文化的代言人,她們提供了文人在封建家庭內難以得到的文化上和心理上的享受,而不只是肉體上的享樂。歷朝歷代無數文人濃墨重彩地塑造了許多美好的歌妓形象。文化成為文人與歌妓的情感紐帶,這種感情并非理想化的愛情,也不僅僅是肉體享樂、占有與被占有的關系。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可見她的演奏不是娛樂,不是嫻熟指法的表演,而是用音樂來傳達自己的心靈,在音樂中寄托著自己的精神家園。從“大弦嘈嘈如急雨”到“四弦一聲如裂帛”,樂調從深沉繁密,撼人心魄到強烈干脆,戛然而止。“形象地再現了豐富的音樂情節,使讀者感到樂曲中激揚幽郁、喜樂哀怨的變化,產生了蕩氣回腸、驚心動魄的藝術效果。”[7]正因如此,憑借音樂,實現了與她同樣有著深厚藝術修養的白居易的心靈交流。通過大段的音樂描寫來顯示琵琶女的藝術才能和高雅情調,從而與“老大嫁作商人婦”的現實處境形成強烈對比。作者筆下的琵琶女高雅的特征與現實生活中的人物也有著明顯距離。《琵琶引》中有精彩絕倫的大段音樂描寫,唐代詩人其實一直在嘗試用有形語言捕捉抽象無形的音樂。滿座重聞皆掩泣”,是描繪音樂效果之動人。而《夜聞歌者》中女子的琵琶到底彈到什么程度呢?我們只能從“鄰船有歌者,發調堪愁絕。”中知道她所彈的曲子帶有絲絲惆悵,哀怨,從側面描寫女子的技藝高超。
琵琶女舉手投足待人接物時,當她聽到有人“尋聲暗問彈者誰”,她是“琵琶聲停欲語遲”,對方真誠的“千呼萬喚”,她“始出來”,并且“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弦”,是調弦校音定調的動作,“三兩聲”“先有情”,試彈幾下便使人察覺出她的感情了:“弦弦掩抑聲聲思”,表現出她低沉、抑郁的情調,流露出她不得志的哀怨之情;“低眉信手續續彈”,是寫她演奏的神態,可看出她對往事的傷懷。可見她不是以外表容貌取悅于人的輕浮女子,她是羞赦含蓄內斂自重的女性,因而令人肅然起敬。
《夜聞歌者》中作者聽到這歌泣,便“尋聲”去“見其人”。看到這位如花般歌女后,作者沒有用“美麗”或“動人”來描繪她的容貌,只是用了“顏如雪”三個字,在文學創作中用“雪”來形容人的容貌是比較少的,而此詩中 “雪”字卻恰好切合了詩間的意境。“雪”留給人們的印象一是潔白無暇,一是寒心徹骨。“顏如雪”既道出一位肌膚如雪的少婦楚楚動人的形象,又表現出其哀愁悲傷的心情。從視角來分析可以看出作者是遠觀,只隱約地看到她如雪的容顏,給人一種“霧里看花”的朦朧之美。
因為有切身體驗,所以感情特別真誠深摯,因為是深秋月夜巧遇女子,所以詩情特別哀婉凄涼。白居易的女性詩一直受到關注,它是對“半邊天”人格獨立的見證,成為文學史上的奇葩。
[1]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M].北京:中華書局,2007:32.
[2]謝思煒.白居易集綜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381-393.
[3]李希南,郭炳興.白居易詩譯釋[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2:245.
[4]中國十大文豪-白居易[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21.
[5]顧學頡.白居易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226.
[6]孫明君.白居易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6.
[7]中國古典詩詞精品鑒賞[M].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2005: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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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蔡雪嵐)
AComparativeStudybetweenSongofaPipaPlayerandSongofEverlastingSorrow
Li Li
The fate of women was concerned by BaiJuyi through his two famous pieces of poems Song of a Pipa Player and Song of Everlasting Sorrow . On the surface , the poems told the story of two young woman singers ,but as matter of fact , they are the emotional drain of the poet . The poet wants to express his sadness that he has no way to serve the country . Since 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young woman , such as the social status, the behavior description and even the appearances ,so the paper tries to discuss thos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m the perspectives mentioned-above .
identity;dialogue;acting;appearance
李麗,在讀碩士,陜西理工學院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2009級,陜西·漢中。郵政編碼:723000
1672-6758(2011)02-01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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