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秀
(玉林師范學院 中文系,江蘇 南京 210097)
關于《語言學綱要》中第三章《語音》的幾個問題
張春秀
(玉林師范學院 中文系,江蘇 南京 210097)
在幾年的教學實踐中發現了一些存在的問題,尤其第三章不管是教還是學,都是感覺很棘手的一章,而且不論是本科生(文科)期末考試還是考研的考試,這一章占的比例都相當的重,就像有些學生說的“語言學綱要只要弄懂了第三章,其他的都是小菜一碟了”,鑒于此,筆者不揣淺陋提出有關問題,以供商討。
語音;音素;音位;音位變體
葉蜚聲、徐通鏘《語言學綱要》(以下簡稱《綱要》)是我國一本較早的語言學理論教材,是教育部指定的高等學校文科教材之一。在海內外多次再版,1981第1版(北京大學出版社 1981;臺灣書林出版有限公司 1993),1987年修訂版(1988年獲國家教委高等學校優秀教材二等獎),1997第3版,以后相繼(2001年)又編寫了與之配套的《學習指導書》,錄制了IP電視輔導節目,設計制作了《語言學概論網絡課件》。該書的編寫“參考了國內外新出版的一些專著、教材,對各種新的學說、理論采取客觀、謹慎的態度,不尚新異,不拘一家,選擇切實可靠的論點編入教材?!盵1](p1)全書的總框架是現代語言學之父德·索緒爾在20世紀初闡述的組合關系和聚合關系,“這種框架是比較穩妥、可靠的,至少用來組織和安排各種語言現象,使之各得其所,是比較合適的?!盵1](p2)經過多年語言研究實踐的檢驗,《綱要》確實是一本很好的教材,而且還有其他的輔助參考材料,所以歷年來被許多高校尤其是中文系采用為“語言學概論”的教科書,“贏得了學界的青睞和認可,可以說是一本理論性和應用性較強的教材”。[2](p12)
“語音是語音學研究的對象?!盵1](p44)《綱要》里沒解釋什么是語音,也沒有歸納語音的定義,而且這里明顯是循環定義。與之配套的學習指導書上給出的定義是:“語音即語言的聲音,是語言符號系統的載體。它由人的發音器官發出,負載著一定的語言意義?!盵3](p37)但這個說法也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好像是語音音素本身有意義一樣。其實沒那么單純?!罢Z音只有結合為語詞才能表達意義”,[4](p65)而語詞是“通過語音來表達意義的,但是表達意義的是整個的語詞的聲音,而不是構成語詞的個別音素。語詞的意義不是那些語音成分—音素—的意義的總和,沒有結合成語詞的個別的音素也不能有什么意義”。[4](p66)值得注意的是:“語音音素本身沒有表義功能,除非它結合成語言中的詞,而詞的意義則是人類社會給予它的,這也說明了語言的社會性質?!盵4](p66)
1.“撇開長短、高低、輕重的差別,北京人認為有許許多多的α是同一個音。語言學家要求比較嚴格,他們研究了好多種語言的音以后,認為把理論上可能出現的無數個α歸并成前 α(如“安”αν 中的 α)、中 α(如“大”δα 中的 α)、后 α(如“刀”δαο中的α)三個音素,就足以將分析進行到相當細致的程度??梢娨羲厥钦Z言學家分析、比較了許多種語言以后概括出來的最小的語音單位?!盵4](p45)這里的“三個音素”中的“音素”應該是音位,而不是音素。再者,這個定義的描述也有異議:首先,音素是從音質角度劃分出來的最小的語音單位。一個發音動作形成一個音素,相同發音動作發出的音就是一個音素,不同發音動作發出的音就是不同的音素。而音位是從音素中歸納概括出來的,是有數的?!皬膶嶋H數目看,音位的數目只會比音素的數目少。當然了,不同的語言的音位數目也不相同,少的可以是15個,至多也不超過60個,而一般語言的音位數以35個左右為多見?!盵5](p11)其次,這個定義讓人感覺音素就是音位,沒有指出音素與音位的本質區別。
2.“我們前面講到,音素是語言中最小的語音單位,現在我們要補充一句:音素是人類語言從音質角度劃分出來的最小的語音單位。一個音素代表一種音質,不同的音素代表不同的音質?!盵5](p50)這里的說法與前面音素的定義重復,顯得啰嗦?!耙羲厥菑囊糍|角度劃分出來的最小的語音單位。同樣一個音素,就其自然屬性來說,對各個語言來說都是一樣的,但在不同語言中所起的作用卻可以很不一樣,正像一棵樹鋸出的木料在這家做了檀條,在那家打了衣柜。”[5](p70)這句話不但與前面重復,而且是前一句講音素,后一句講的又是音位。
1.“音位是具體語言中有區別詞的語音形式的作用的最小語音單位?!盵5](p75)對于這個定義,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第一,什么是“語音形式”?“語音形式”包含的內容是什么?音素、音位、音節、區別特征等都是語音形式,如果按照這樣來理解的話,我們即使歸納出來了音位系統,但從語言的社會屬性上來看,這樣的“音位”也沒有多少意義,而且劃分出來的音位也會很多,操作性不強。再者,我們從這個定義可以推出,如果語音形式相同,就屬于同一個音位;語音形式不同,就是不同的音位。這樣說來,語言中可以歸為幾個音位或一個音位的幾個變體,都可以成為一個個音位,這樣做的結果只會讓語言系統變得龐雜,增加人們的認識負擔。如,παι漢語普通話中, 同樣以此為語音形式的就有“百”、“伯”、“佰”、“柏”、“捭”、“擺”等,像這樣當然不能算是一個音位。第二,區別詞的語音形式是音位本身所應有的特點,這沒什么異議,但音位的價值主要表現在區別意義上,即音位的辨義功能?!耙粑粎^別語音形式的目的是為了區別意義,否則音位作為一種形式,不與意義相結合,那這一形式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6](p80)
2.“每一個音位都可以分解為幾個不同的區別特征?!薄坝袇^別音位的作用的發音特征,我們叫做區別特征?!盵6](p77)“由于每個音位都包含若干個區別特征,因此音位也可以定義為一束區別特征?!盵6](p78)首先,音位和區別特征的內涵犯了循環定義的毛病。其次,既然音位是最小的語音單位,那么按照這個定義就不能再往下切分了,而實際上音位又可以再切分為若干個區別特征?!皡^別特征是在具體的音系中能將一個音位同別的音位區別開來的語音特征,它是對音位進一步的微觀分析。”[6](p81)雖然目前在對音位區別特征的提取上還沒有一個定論,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但是把音位描寫為一束區別特征這已經成了許多語言學家的共識。尤其是在對聲調以及語言中其它能夠區別意義的超音段音位的歸納中,“事實上已經拋棄了把音位看作是‘能區別意義的最小的語音單位’的觀念,因為超音段音位并不是通常所說的獨立的‘最小語音單位’?!盵7](p51)總之,我們認為,“不再把音位看作是一個不可抽象的語音實體,這已經是語言學發展的必然趨勢。”[7]
“處在互補關系中的相似的音素彼此不對立,即不起區別詞的語音形式的作用,我們可以把它們歸并為一個音位。這樣,處于互補關系中的各個音素就被看成為同一個音位在不同位置上的代表,是同一個音位的不同變異形式,所以我們把它們叫做音位變體?!盵7](p73)“音位變體”這個名稱中的“變”字其實很容易讓人產生諸如“音位在前,音位變體在后或先有音位后有音位變體”以及“音位是正體,音位變體是變體”的誤解。實際情況是“音位變體是語音的現實情況,并非是由一個‘已知’的音素變化而成的,因此音位變體是‘不變’的?!盵14](p92)
音位和音素都是最小的語音單位,但二者不是一回事。它們既有區別,又有聯系。音素與音位劃分的角度不同:音素是從音質角度劃分出來的最小的語音單位,即是從語音的物理屬性和生理屬性角度劃分出來的,只要是音質上有差別,就是不同的音素,而不管它是否有區別意義;音位是從語音的社會屬性角度劃分出來的最小的語音單位,只要具有社會性質特點,具有區別詞形和區別意義作用的語音單位才是音位。劃分的目的也不一樣:“劃分音素的目的是認識語音單位的構成特點,弄清音素與音素的區別,劃分音位的目的是認識語音單位的在語言體系中區別意義的功能。”[9](p62)
聯系:音位的劃分必須以音素為基礎,離開了具體的音素,就談不上歸納音位了。任何一個音位,都要通過具體的音素形式體現出來。音位是對音素的概括,音素可以說是音位的具體體現。
由此可以看出:“音位是從音素中歸納出來的音類,音素是第一性的,音位是第二性的。音素是客觀存在的語音實際,音位是從辨義的角度對音素的分類?!盵8](p89)
(1)一種看法:音素=音位變體。
“音位是概括的音類,它在實際語言中具體表現為音位的‘變體’-音素?!盵8](p89)“音位與作為音位變體的音素是什么關系?是社會單位和自然單位的關系,是概括與具體的關系,是集體和個體的關系,是從屬特定語言和不從屬特定語言的關系?!盵10](p166)音素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作為一種語言中幾個音素的綜合符號的音素,如漢語拼音的‘Λ’,這種音素可以換個名稱叫作‘音位’;而另一類是被綜合符號所代表的客觀上音質不同的音素,如具體音節中不同的[Λ]、[α]、[′],這種音素才是真正最小的‘音素’,或者換個名稱叫作‘音位變體’?!盵11](p74)
(2)筆者的看法:音素≠音位變體。
如果把音素等同于音位變體,那就會把問題簡單化。從量上看,二者不能等同:音素是無數的,音位變體卻是有限的?!耙羲厥亲钚〉恼Z音單位,它是從音質角度劃分出來的。一個音素只有一個發音動作,發音動作改變了,發音器官的形狀改變了,就發出了不同的音素。”[3](p39)從質上看,音素是屬于語音的自然屬性范疇,而音位變體是屬于語音的社會屬性范疇。二者也有聯系。音素是具體的,音位變體是語言實際中數量繁多的音素的具體代表,沒有音素,就沒有音位變體。音位變體是在音素的基礎上概括出來的具有社會性質的語音單位。由此可以看出,音素未必等同于音位變體,但二者有時可能有交叉。
“音位是從具體音素中抽象概括出來的功能音類,音位變體則是音位在特定語音環境中的具體體現。音位是用來概括反映一組音素的辨義作用的功能單位,音位變體則是音位在各種語音環境里的實際發音?!盵12](p63)可見,音位變體和音位的關系是具體和概括的關系,“語言實際中客觀存在的是音位變體,然后才有音位。因此,‘音位變體’是第一性的,而‘音位’則是第二性的。”[8](p89-90)
《綱要》中三者的順序是音素(具體的,從自然屬性劃分,理論上無數)— 音位(抽象的,從社會屬性劃分,數量有限)— 音位變體(具體的,實際發音或具體代表,數量有限的)。似乎是先有音素,再有音位,再到音位變體,所以是音素=音位變體,音位是正體,不變的,而音位變體是“變體”。其實不然:音位變體中的“變”有歧義,其實它是不變的。從具體到抽象再到具體,而后一個具體也不是前一個具體簡單的重復,而是更高一級的抽象具體。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音素是第一性的,音位則是第二性的;音位變體是第一性的,音位則是第二性的。應該是先有音素,再有音位,先有音位變體,再有音位,而不是相反。那么,理解的順序是音素-音位變體-音位。
1.“每一個不圓唇元音差不多都有相對應的圓唇元音,每一個圓唇元音都有相對應的不圓唇元音。”[13](p62)這些描述與課本上60頁的舌面元音舌位圖不符合。例如:圓唇元音[γ]就沒有相對應的不圓唇元音。
2.《綱要》中只有輔音表及輔音發音舉例而沒有元音表及元音發音舉例,建議把國際音標的輔音表和元音表都列在書本,或放在附錄里,讓學生有點感性認識。還有與《綱要》配套的學習指導書上國際音標的標注不一致。有的用嚴式,有的用寬式,寬嚴并用,讓學生無所適從,建議國際音標對照表用寬式、嚴式分別標注。例如:《綱要》里73頁音位∕α∕有三個變體[α][′][Λ],與之配套的學習指導書上 50頁∕α∕有四個變體[θ][α][′][Λ],國際音標里的 θ 在學習指導書上出現的位置與后面表格(附錄二)也不一致。一個是[θ],一個是[Ε]。再如:74 頁漢語拼音∕ξ∕在《綱要》里國際音標是[φ],學習指導書附錄二是[←→];∕νΛ、τΛ、Λ∕用寬式音標,而∕Λτ、Λο、Λυ、τΛο、Λνγ∕等幾個又是用嚴式音標。
《綱要》確實是“突破了50年代以來受蘇聯影響形成的語言學概論教材傳統模式,構建了一個建立在結構主義語言學基礎上的新的教材體系,代表了80年代我國語言學概論教材的編寫水平”,[13](p163)是文革后第一部有著廣泛影響的教材,不過后雖多次再版,也沒有作太大的改動。隨著社會的發展,對語言的認識和研究也在不斷的深化,而深受結構主義影響的《綱要》也應該及時不斷的修訂,補充和吸收諸如:歷史語言學(世界語言同源論,語言變異理論,詞匯擴散理論,語法化理論等)、應用語言學、文化語言學、解釋語言學等新的學科和新的研究成果,這樣,教材才會充滿活力和生命力。實踐也證明了,“結構主義語言學只是語言學發展中的一個流派,它的理論框架并不具有金科玉律的價值。在西方語言學的諸多流派,如生成語言學、功能語言學、社會語言學、人類語言學、認知語言學等學派中,結構主義語言學的理論框架對語言的解釋能力并不是最好的,它遠遠沒有統領一切語言理論的涵攝力?!盵14](p23)所以,我們在運用《綱要》教材時一定要有發展和辯證的思想,即不能夸大它的重要性,當然也不能貶低它的重大影響,對此,應該有個比較全面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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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3-8477(2011)05-0153-03
張春秀(1974—),女,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玉林師范學院中文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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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度廣西教育科學B類自籌重點課題《高等師院語言學概論教學改革研究》(廳局級)的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編號為2008B41。
責任編輯 鄧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