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薩默斯著 于海闊方環海譯
(倫敦大學國王學院,英國倫敦WC2R 2LS)(廈門大學海外教育學院,中國廈門361005)
《漢語手冊》出版的目的大致有三:一是為在“倫敦大學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London)[1]學習中文的學生提供教材;二是為英國學習中文的其他人士提供輔助;三是為中國本土初學中文的人提供支持。
為表明該書寫作的必要性,我們有必要對現存的有關漢語教學研究的各種著作作簡要的回顧,直截了當地指出它們各自的優缺點,并指明它們作為中文學習輔助資料的學術價值。
英國的中文研究,廣而言之,甚至是歐洲的中文研究,也不過是近些年的事。傳教士著作中的一些模糊表達,盡管本身大體正確,卻仍然需要傳教士去加以解釋,防止主觀臆斷以致曲解原意。因為沒有老師隨時對西方人頭腦中故有的一些偏見和錯誤結論進行更正,許多東西經常被誤解。比如,早期東方史研究者對中國神奇般的描述,使得有關中國人的一切都被過度渲染,許多東西甚至都是子虛烏有。
首部系統論述中文的著作《華語官話語法》是由多明我會(亦譯道明會)修道士瓦羅(Francisco Varo)編著的[2],1703年在廣州以木刻印刷的方式出版。
拜耶爾(T.S.Bayer)1730年用拉丁文發表了他的著作《中國博物論》(Museum Sinicum)(上下卷,8開本),在圣彼德堡出版。然而拜耶爾卻未能實現其寫作初衷。該書由傳教士著作中的資料搜集整理而成,并對這些資料加以評論,用詞隱晦,令人很不滿意。雷慕薩(Abel-Rémusat)在《漢文啟蒙》(Elémen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序言中提到這本書時曾說:“這部語法書大部分筆墨都花費在寫作、詞典及詩歌的細節上;大約五十頁的內容也只提出了有關這門語言的機制的最普通概念,幾乎未舉任何例子。原文為銅版印刷,讀者可去參閱。此外需要說明的是,該書文字印刷粗糙,若無經驗難以辨認。”
下一位著名的中文研究者是傅爾蒙(Etiénne Fourmont)[3],他對所承擔的著述任務難以勝任,但是卻能夠忽悠他的同胞接受了他自己許多不正確甚至荒謬的觀點,而書中所包括的少量有用的、真實的信息則是別人的成果。為避免麻煩,大家可以忽略,完全不用去看,因為書中許多觀點只會產生誤導。其他在歐洲各地出版的幾部著作幾乎都不值一提,沒有哪部有關中文的著作值得向大家推薦研讀,直到博學多才的馬士曼(Joshua Marshman)博士的論文問世,情況才大大改觀。馬士曼掌握了大量的梵語和古文知識,再加上他本人能熟練使用漢語,在漢語教師指導下,通過學習,使他對漢語的特征及結構形成了正確的觀點。馬士曼博士的《中國言法》[4]至今仍值得大家仔細認真研讀,盡管從整體上看,它已無法達到今天人們的學習要求。
次年(1815年),馬禮遜(Robert Morrison)博士的《通用漢言之法》(A Grammar of the Chinese Language)由印度塞蘭坡(Serampore)同一家出版社出版。這本著作包含一些有價值的材料,但考慮到該書出版時間倉促,并且馬禮遜博士出版該書時從事此項研究時間尚短,學習者千萬不要指望通過研讀它能得到太多實用性的收獲。
第一部在某種程度上說尚能符合學生需求的著作是雷慕薩(Abel-Rémusat)的《漢文啟蒙》(Elémen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5],該書結構清晰,體例編排科學。雷慕薩是法國皇家學院首位中國語言文學教授,他考察了馬若瑟(Prémare)的《漢語札記》(Notitia Linguae Sinicae)[6]手稿中所列舉許多頗有學術價值的語例,并仔細查閱了馬若瑟提到的許多原著。雷慕薩對這些例子作了分析,根據科學的原則寫作成書,同時十分重視中國語言的特征和特性。
上述馬若瑟著作的手稿在巴黎皇家圖書館里存放了很多年,馬若瑟本人從1698年開始在中國居住,直至去世(約1735年)。他本來計劃通過范例教學,給學生提供可能從中形成規則的材料,而不是直接給出規則本身。他推薦通過模仿和背誦篇章的方法來學習漢語。由此可見,馬若瑟的書是一個巨大的寶庫,留給學習者以很大空間,由他們自己去得出有關中文的本質和特征的結論。在接觸到像馬若瑟著作這類書籍后,我們似乎不應指望每個年輕人都能從書中的例子就能形成有關語法的結論,因為總結規則并通過實例進行證明,那完全是語法學家的任務。正因如此,所以馬若瑟著作的價值僅僅是提供了大量的實例,高級水平的學生可從中獲得小說及其他幾部書籍寫作風格的大量信息。雖然馬若瑟所選的某些例子的譯文有誤,不過它們非常忠實于原文,能幫助學生抓住漢語語言的特性。
在馬禮遜博士的《通用漢言之法》在塞蘭坡出版的同一年,他的《華英字典》的第一部分也由東印度公司獨家出資在澳門刊印。這部偉大的著作共六卷,四開本,最后一卷直到1821年才得以出版。對中文學生來說,該書的內容十分豐富,包含許多既有趣又有益的東西,對所有欲搜集可靠資料的人來說必不可少。雖然馬禮遜博士的能力和他孜孜不倦的努力應該得到高度贊揚,但是卻無法掩飾《華英字典》非常不完美的事實,未能夠如他所愿地對學生提供有效幫助。這項巨大的工程需要付出極其艱辛的勞動,卻能夠在未受任何幫助的情況下完成,這令人驚嘆不已;如此大量的工作,馬若瑟卻做得如此之好,似乎我們不應該對他作過多與過分的批評。大約同時,馬禮遜博士還寫出另一部題為《中國會話及凡例》(Dialogues and detached sentences in the Chinese language,with a free and verbal translation in English)的書。該書剛出版時作用很大,但由于中國對歐洲人的開放范圍逐步加大,學習中文的條件也日益變好,人們發現該書某些部分更為符合廣東土話的特點,然而對于得到這本書的人而言,它可能會非常有用,因其十分罕見,現在該書已經很難找到。
1823年由德庇時(John F.Davis)爵士[7](準男爵,英國皇家協會會員)編輯出版了一本小冊子,名為《賢文書》(Chinesemoralmaxims)?!顿t文書》是一本中英文對照的道德箴言及諺語詞典,提供很多中文語法結構的用例。背誦這些諺語對學生來說似乎很有用,同時,由于書中同時給出了直譯和意譯的兩種形式,這對初學者非常有用。
下一位為學習中文做出巨大貢獻的人是葡萄牙來澳門的傳教士公神甫(J.A.Goncalves),他的《漢字文法》(Arte China)出版于1829年,是我們現今所能獲得的最全面的中文研究著作。公神甫下了很大功夫對漢字進行分析,取得的成果他稱之為“中國字母表”(Abphabeto China),但由于該書是用葡萄牙語進行解釋的,很少有人對其進行研究,然而這本書每個學習中文的學生都應該擁有一部,因為書中收入很多佳句,頗有參考價值。字母表之后作者列出許多短語和句子,既有口語(官話)又有書面語(古文),根據難度分成若干等級,以適應初學者的需求。接下來是語法部分,在這部分當中有時為使漢語適應他的母語特征,他對漢語有所曲解。作者還搜集了很多以對話形式出現的好句子,甚至一些歷史典故、偉大人物、尺牘、詩賦摘錄、文章之道等,所有這些都進入了學習中文學生的語料庫。遺憾的是他的釋義過于單薄,而漢字的讀音除了在“字母表”(Alphabeto)部分有以外,均被省略,有些情況下譯文也不容樂觀。如果是同以中文為母語的老師學習,這本書很有價值;否則對初學者恐怕用處不大。公神甫另有幾部葡萄牙文和拉丁文的著作及詞典,也都值得一讀。
英國駐寧波領事羅伯聃(Robert Thom)的兩部著作在此也很值得一提,它們非常適合學生在漢語啟蒙階段的學習。一為《意拾喻言》(即《伊索寓言》),書中隔行插入廣東話和官話的譯文;二為《正音撮要》(Chinese Speaker)。然而作者并未曾有機會聽人講過北京話,出于不得已他只好遵循他所翻譯的一本用來教外省人官話的書,在讀音上未免就產生了一些錯誤。更為遺憾的是,羅伯聃完全忽略了聲調,也沒有做任何聲調的標記來指導學生的中文學習。
麥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博士的著作也值得注意,我們這里只能籠統地說一下,因為如果就細節問題進行討論怕會占用太多的篇幅。麥都思最有用、最重要的關于中文研究的著作是他1843年在巴達維亞(譯注:今印度尼西亞雅加達)出版的《漢英字典》(兩卷,八開本)。由于全部采用石印,質量上遠遜于馬禮遜的《華英字典》,但其他方面則大大優于馬禮遜的《華英字典》第一部分,也比它更全面。麥都思的《漢英字典》在編排上與馬禮遜詞典第一部分相對應。麥都思接下來又編輯了郭實獵(Karl Friedrich August Gützlaff or Philosinensis)的《漢語語法指要》(Notices of Chinese Grammar)。由于準備倉促,作者和編者都未能充分發揮出應有的能力和水平,后來麥都思出版的著作包括《對話》(這本書不錯)、《英華字典》和《福建方言字典》。麥都思的所有著作都很不錯,他實在是一位博覽群書、孜孜不倦的中文學者。
范尚人(Joseph Marie Callery)(又譯加略利)著有一部字典,名為《字聲綱目》(Systema Phoneticum Scripturae Sinicae),出版于1842年。這部字典源自一項新計劃,值得大家注意,但遺憾的是對每個漢字給出的釋義都很少,并且沒有提供用這些漢字所組的詞,這就大大削弱了該書的實用價值。同時,我們也發現該書給出的漢字的意義又是非常正確的,所以應推薦大家如有可能盡量能夠獲得一本。衛三畏(SamuelWellsWilliams)做過《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的編輯,現在美國駐華公使館任職。衛三畏先生出版過幾本對初學者非常實用的書,其中《官方方言中的英漢用詞》(An English and Chinese Vocabulary in the Court Dialect,1844)和最近出版的《英華分韻撮要》(Tonic Dictionar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of Canton Dialect,1856)值得推薦。他的《簡易漢語課程》(Easy Lessons in China,1842)受到廣泛的贊揚,雖然是用廣東話編寫的,但書中仍然可以找到許多同北方官話的相同之處。
這一時期,法國和德國的一些漢學家很值得注意。法國巴黎的儒蓮(Stanislas Julien)教授在中文方面的造詣是毫無疑問的,可謂首屈一指。早在1824年,他就出色地翻譯了《孟子》一書,從中可見他對漢語有非常精準的理解,但遺憾的是,儒蓮教授未曾出版過任何有關漢語的語法書及相關詞典,相信這些他一定能夠做得游刃有余。儒蓮的著作多為譯著和評論文章,我們認為他的觀點十分重要,因此推薦中文學習者去找到任何能夠找到的儒蓮的書來讀,尤其是《孟子》的拉丁文譯本。貝森(M.A.Basin)教授對中文學習者貢獻很大,有關中國文學的著述頗多,他的《官話語法》(Grammaire Mandarine,1856)堪稱佳作,讀后定會受益匪淺,該書有些許瑕疵,可能是由于作者的漢語并非在中國學習的緣故。
在德國人中,維也納的斯蒂芬·恩德里希(Stephen Endlicher)博士寫過一本中文語法書,就內容而言,該書非常清晰易懂。
柯恒儒(Julius Klaproth)博士從事中文研究多年,他的批評文章以敏銳的洞察力和準確細致而著稱,然而他卻未曾編寫過一本漢語語法書和詞典,雖然他為法國漢學家小德金(C.I.Joseph de Guignes)的詞典做過具有重大價值的附錄。小德金我們上文未提到,這里稍微提醒大家注意一下,小德金這本《漢法拉丁語詞典》(Dictionnaire Chinois,Francais et Latin,Paris 1813),是奉拿破侖一世之命編纂的。該詞典以格勒蒙(Bazil de Glemone)神父的詞典手稿為基礎,編寫過程中編者對原手稿可能除法語及拉丁語譯文外幾乎沒做過任何補充。詞典中給出的意義非常正確,它們取自中國的《康熙字典》。在每個漢字下方列出的用該字組成的合成詞則太少,加上詞典規格龐大,即使有了柯恒儒的附錄,也使得該詞典同馬禮遜、麥都思和衛三畏等人所編的字典或詞典相比要稍微遜色一些。
1857年,肖特(Wilhelm Schott)博士的《漢語教程:用于授課或自學》(Chinesische Sprachlehre)在柏林出版。這部著作比其他所有漢語教材都要好,因為它有一套簡單的中文語法分析系統,盡管它并未擴展到口語,即北方官話。該書探討和分析的有關中國書面語或學術語言方面的東西非常值得仔細研究。另外,肖特博士的《中國文學概覽》(Sketch of the Literature of China)是一本不可多得的中文學習的輔助材料,這兩本書都值得我們向大家推薦閱讀。
在肖特博士的《漢語教程:用于授課或自學》于德國出版的同一年,身在上海的艾約瑟傳教士出版了《漢語方言語法》(A Grammar of the Mandarin Dialect)。他此前曾出版過《上海話語法》(A Grammar of the Dialect of Shanghai),表現了他對這門方言精準的掌握。肖特后一部關于官話的著作,使所有他的前輩的研究工作黯然失色,肖特的研究對象不光是小說里的語言(這些馬若瑟、郭實獵等人已經做得夠多了),而且還包括本土人的口語材料,并且同許多中國本土學者的研究進行了比較。我們雖不可能完全同意肖特關于聲調問題的所有觀點,也不可能完全認同他有關漢語音節拼寫方式的全部內容,但我們卻一定要對他這項付出了辛勤汗水、并在漢語研究中取得重大進展的研究成果給予充分肯定,每個學生在到中國后都應立刻找到這本書進行研讀。
另一部必須提到的著作是威妥瑪(Thomas FrancisWade)(現任駐華公使館中文秘書,巴斯勛章獲得者)所著的《尋津錄》(The Hsin-tsing-lū,or Book of Experiments),這是他的中文學習系列著作的第一部,1859年在香港出版。此書專門研究北京方言即北方官話的基礎,北京話受到了宮廷人員及帝國官員的影響,但除了直接來自京城的高官以外,它并不像官話那樣在外省人中得到普遍使用。威妥瑪這部著作涵蓋范圍非常有限,它的第一部分主題單一,所給出的362個例句內容只限于“天”(heaven)以及與天氣有關的各種現象。第二部分包含一篇摘自《圣諭廣訓直解》(Paraphrase of the Sacred Edict)的短文。第三部分是用來解釋北京話聲調的一些句子。該書包含的注釋都很有用,毫無疑問是一部研究純正的北京話的著作。遺憾的是,修訂本出版時有些問題仍未得到精心處理,如第一部分的主題范圍并未得到擴大,致使本書未能滿足主要閱讀者學生及翻譯的需要。作為公使館秘書和首席翻譯官,威妥瑪公務繁忙,學習習慣嚴謹,能抽出大量時間完成此書,實在令人驚嘆。我們殷切期待他的叢書能夠起到良好效果,并且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能夠盡量做得更為嚴謹一些。
最后我們必須要注意的是倫敦布道會的理雅各(James Legge)博士的著作,在中國古典文學領域,該書可能會取代所有前人的成果。這套著作的名稱是《中國經典》(Chinese Classics),書中包括譯文、注釋、緒論以及大量的索引,1861年在香港出版。該譯著共包括七卷,最近剛剛出版一卷,其余六卷將在未來五年時間完成并出版。書中的翻譯以及對中國古典文學的讀解,如同該書首卷那樣,絕對是一項巨大而艱辛的學術工程,這樣的學術重任除理雅各博士之外恐怕無人能勝任。緒論主要包括整理過的關于孔子和他的弟子的生活和思想的信息,這些信息在此之前歐洲讀者從未接觸過。理雅各博士主要從中國就地取材,他搜集的材料和他自己做出的評論,跟許多其他的東西一樣對學習中文的學生來說非常有趣又很有教育意義。書的原文部分采用清晰的粗體字,每頁都有譯文和評論性的注釋。索引對學生最有價值,形成了一個索引目錄和專用詞典,便于學生查找各卷。該書總體說來對中文學者貢獻很大。理雅各博士在香港的氣候條件下努力工作,我們真誠地希望他的健康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在回顧了上述有關中文研究的主要論著之后,讀者可能會問:既然已經有很多漢語書,為什么還要再寫一部呢?我們的回答是:上面這些書沒有一本能滿足初學者的需要。毫無疑問,它們在總體上確實給出了幾乎所有學生需要的東西,當然比本書為學生提供的東西要多,但是這些書當中任何一本也無法單獨解決初學中文的學生提出的所有常見問題。這些問題包括:“中國人沒有字母,我怎么才能標示漢語詞的讀音呢?他們在書寫中是如何表示詞的?他們如何發音?發音相同的不同音節是如何區分的?他們的書寫方式是什么樣的?他們是如何組詞的?我在哪兒能找到漢語字帖?在哪里能找到閱讀的教材以及教材的解釋?”等等,答案可能是:“首先你必須要買馬禮遜或者肖特或者衛三畏的書;其次你必須要買艾約瑟和威妥瑪的書,你還必須讓人去中國訂購教材,甚至必須花四到十“幾尼”(譯注:英國的舊金幣,值一鎊一先令)去買一本字典用來解釋,然后你才會發現還需要一個中國本土的老師或者是一位精通漢語的歐洲人來幫你。”
在這本斗膽向公眾呈現的書中,我們認為上述所有問題都可以找到充分的答案,初學者在這項難度最大的學習中需要的所有幫助也都可以找到。作者從上述各位作家的著作中得到了自己十分需要的巨大幫助,對此加以充分利用,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謝。其中包括:馬禮遜和衛三畏兩位博士的著作為本書作者提供了詞典編纂方面的幫助,馬若瑟、公神甫、郭實獵、肖特、艾若瑟和威妥瑪等人的著作為我們提供了語法和符合語法規則的例句。
在本書“例句集”這部分短文的翻譯上,本書作者從麥都思博士、德庇時爵士、公神甫和貝森教授的著作中獲得過幫助,在此對他們表示衷心感謝。
上面評價了中文語法和詞典編纂的各種著作,也指出了需要一本滿足初學者的需求的書,下面我們就來解釋一下該書的計劃,以及將如何達到預期的目的。在一本旨在教給學生一門語言基礎知識的書里面,一般有三點需要考慮:
1)描述標音的字母,以及這些音的特征和音質;
2)解釋詞的形式,如有可能,對詞按詞性進行完整分類;
3)講解句子中詞是如何排列的,說明詞和分句相互依賴的方式是由詞的相對位置決定的還是由詞本身的特殊的屈折變化決定。
基于上述考慮,中文語法理應分成三個部分。據此,我們首先應考慮讀音和音節的最佳表現形式。但由于中文沒有字母表,不得不利用一下我們最熟悉的拉丁字母。然后要考慮在拼寫中文詞時每個拉丁字母所具有的音值。采用英語字母的不確定音值嗎?還是像歐洲某些語言那樣讓每一個字母都采用穩定的統一的音值?我們更愿意選擇后者,以步威廉·瓊斯爵士(William Jones,英國資深東方學家)、萊普修斯博士(譯注:Johannes Lepsius,德國傳教士,東方學家)以及其他許多東方學家的后塵。既然要發明一個符號表音系統來對漢語進行標音,最好還是避免英語拼寫模式的不規則性,而優先選擇德語和意大利語的有規則的表音法。可能有人注意到,我們這里采用的表音系統,最符合話語基本規律,同現在公認的最適合記錄陌生語言讀音的表音系統幾無偏差。粗略地瀏覽一下本書,大家就足可以看出漢語音節結構是極端簡單的,如果只讀音節是很輕松的。每個字母的音值都通過英語、法語和德語的例子做了充分的解釋,所以在這一點上一般不會出現什么錯誤。
不過,在講解漢語“聲調”問題時有一個疑難,我們認為,對此問題的解釋會對學生有所幫助。在華期間我們通過仔細研究,不止一次證明在這個問題上的觀點是正確的。不可否認的是,漢語的聲調存在著微小的變化。但是,通過英語詞在某些情況下的重讀(強調)來說明這些變化,就能夠使外國學生初步獲得掌握這些變化的基本能力。雖然還不完美,但至少外國學生已經開始朝著正確的方向邁進了。我們的目標應該是開始練習聲調時要用全力,音高也要用到最強,以后靠同中國人的會話練習來消除發音里的生澀感。必須記住,大多數外語學習者說外語不會達到同說母語的人完全相同的水平,并且本地人所羨慕的優美的發音外國人也很少能達到,即使真的掌握了,那也只是通過大量練習才能得到的結果。
第二,詞的形成,也就是大家常說的“構詞法”,很值得注意。如果漢語中存在構詞法,并由此進行分類的話,那么大家了解構詞法一定對學習漢語很有用。我們一直試圖說明構詞法的確存在,并讓學生自己去總結名詞和動詞的構成規則。漢語語法這一部分博大精深,非多年潛心研修不能窮盡。我們現在只不過剛剛開頭,希望會有更多的志之士來探索這一東方寶庫,研究得越來越深入,并完成這項研究工作。
第三,通過比較與分析中文句中的各部分,來說明句子形式對意義及句子中詞的語法地位所產生的影響。
假如沒有中文原文,大家一定會感到語法規則非常抽象,枯燥乏味。為了提起學生的學習興趣,避免空洞的講解,我們摘錄了大約四十頁的中國作家作品,并附有詳細的注釋和譯文。同時還增加了第三部分,包括很多練習,以此可以熟悉漢語韻文的寫作知識,提高漢語的聽說能力。《中文手冊》第四部分是一部常用漢字詞典,該部分對初學者非常實用,并希望全書能夠實現我們的編寫初衷。
學習類似漢語這樣的語言,困擾初學者的一個巨大問題是:在大量的詞和短語當中,無法區分哪些最適合早期學習,哪些又是不常用的、只在書面使用的表達方式。漢語不像歐洲許多語言那樣,它沒有那些簡短的傳說或小故事可以給初學者提供很多有用的詞,取自書中的例句也很少是日常談話中使用的表達方式。如果學生不借助中國人的幫助并接受恰當的訓練的話,可能很長時間都會勞而無功。因此,本書的目的主要是將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的表達方式整合到一起,有些在詞典里才遇到的術語可通過標記來進行辨別,并將它們歸入其他文獻之中。如果真的想要為外國人編寫一本英語語法書,給他們教19世紀的英語的話,那么,從喬叟、斯賓塞甚至從莎士比亞的作品當中去選詞恐怕都是難以奏效而又非?;闹嚨?。針對漢語來說,為了避免犯類似錯誤,我們選擇了最常用的詞,努力為初學者掃清障礙,迄今為止,在已出版的中文教材中,希望我們為大家提供的這本學習參考書是最為簡潔的。
在缺乏老師指導的情況下,作為初學者,應該接受關于本書的使用和學習方法的幾條建議。第一個目標應該是掌握書中給出的表音系統,通過朗讀音節表或朗讀帶有拉丁字母的中文原文來進行練習,從而徹底理解關于語調方面的說明,再讀一些“例句集”的內容來將其付諸實踐。這樣,就可以記牢書中在舉例說明聲調問題的時候所給出的詞(暫時沒有漢字),并且開始學習常用漢字的讀和寫。學習漢字時,切忌貪多,不要一次學習太多漢字。前五十個漢字偏旁應該很快就能學會,但稍后就會發現,每天都要學會十個漢字,絕對是對學習能力的嚴峻考驗。照這個速度堅持下去,一年就可以認識三千個漢字,如果其中有兩千常用字,他的進步就相當可觀。究竟哪些漢字該學哪些不該學,“語法”部分內容可為他提供選擇,然后是“例句集”。此外,還可以找些兩個一組或三個一組能組成短語的漢字,將它們記牢,這樣做是為了在大腦中儲存好的表達方式,一來是為了直接應用,二來如有中國本國人說這些話時容易識別。不過,在埋頭苦學的同時,千萬不要忘了讀“例句集”(第二部分)里的短文,并根據“練習”(第三部分)中給出的范例造句。在“例句集”中,學生會發現有些短文改編得要比其他的好,這樣做的目的是:我們應推薦他開始時先學會讀那些代表漢語原文(《好逑傳》)中的漢字音節,還有《官話短語》也是這樣。音節可以在“例句集”中找到。《官話短語》的內容一旦理解后就應當牢記,每天應堅持用“中國鉛筆”[8]做漢字抄寫練習。
學習漢語的第一年,每天最少要花上四個小時,當然這只是一般的建議,具體的時間安排和學習方法要視每個人的能力和毅力而定;——
“你們從事寫作的人,在選材的時候,務必選你們力能勝任的題材,多多斟酌一下哪些是能掮得起來的,哪些是掮不起來的?!盵9]
書中出現的漢字字體可能略有瑕疵,在此深表歉意。盡管總體上看,漢字排列工整,比例也十分恰當,有時堪稱完美,然而個別漢字字形顯得不太規則。書中“例句集”中有些使用新字體在香港印刷,希望能為那些勤奮的學生彌補一下“語法”部分可能存在的不足。
最后,我同英漢文學界的所有朋友一樣,要特別感謝“牛津大學出版社監督委員會”,他們僅出于實用原因而慷慨地承擔這項耗資龐大的項目,使我有幸接受如此支持。書中可能會有些錯誤,影響了該書的價值,在此請大家諒解。與很多同類的書不同,本書是由我個人獨立完成的,在此就不再致謝了。鑒于本書是英國出版的中文學習方面的第一部著作,而且又是在非常不利的條件下完成的,希望大家能夠寬容一些,即便批評也希望溫和一些。
注釋:
[1]譯注:倫敦大學國王學院由英國國王喬治四世和惠靈頓公爵于1829年創建,是一所傳統的英格蘭教會管理的大學學院,也是倫敦大學最古老、最大的學院之一。
[2]書原名為:Arte de la lenguamandarina,包括64張(正反雙頁),8開本,使用中國書籍刊刻方法木刻印刷。該書已十分罕見,大英博物館藏有一本。此處需要特別說明的是,該書的中譯本由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年出版,姚小平等翻譯。
[3]傅爾蒙(Etiénne Fourmont)1737年出版《漢語沉思錄》(Meditationes Sinicae)對開本,1742年出版《漢語文典》,對開本。
[4]《中國言法》1814年在印度塞蘭坡(Serampore)出版。在印度期間,馬士曼博士曾有機會同幾位中國的本土學者共同研究的機會,并得到了來自北京的傳教士羅德里古斯(Rodrigues)和在中國居住的托馬斯·曼寧(Thomas Manning)的幫助。
[5]《漢文啟蒙》(Elémen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1822于巴黎出版,8開本。新版最近在巴黎印刷,由羅斯奈(Léon de Rosny)編輯,并增加了附錄。
[6]《漢語札記》(Notitia Linguae Sinicae)由一位英國貴族出資將其出版,4開本。英文版本由布雷基曼(J.G..Bridgman)教士于1847年在廣州出版,8開本。該書現在十分罕見。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此處原文所注該書在廣州出版時為拉丁文版本,經過查閱,作者有誤,應為英文版本。同時,2003年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編輯出版了“海外漢語叢書”,該叢書收錄了該書的中譯本。
[7]譯注:英國漢學家,早年前往中國,曾擔任東印度公司駐廣州的大班以及英國政府駐華商務總監,于1844年出任第二任香港總督。
[8]此處原文使用“Chinese pencil”,我們遍查相關文獻,難以確定究竟是鉛筆還是毛筆,抑或是其他書寫工具,只好直接翻譯,并用引號標示。
[9]此處原文摘自《詩藝》(Ars Poetica),系古羅馬帝國詩人賀拉斯(Quintus Horatius Flaccus)的作品。這是一封詩體信簡,原文用拉丁文寫成,共四百七十六行。此處譯文引自《詩藝》,楊周翰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1962年,和亞里士多德《詩學》并作一本:《詩學·詩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