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娟
(大同文化藝術學校,山西 大同 037006 )
縱觀整個中國古典文學與民族器樂相互融合的歷史,琵琶無疑是一個主角。而這種交融關系,又主要體現在琵琶與唐詩這種極具典型性的中國古代文學文體上。
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而唐朝被稱為詩朝,有“大唐詩國”之譽,唐詩美學價值極高,從琵琶音樂來解讀唐詩,是一個極重要的視角。唐詩本身就具有格律化、音樂化的特點,它以節奏徐疾、音韻鏗鏘的詩句和繪聲繪色的描寫,達到藝術表現上的高度成就。而琵琶音樂在唐朝已達到一個公認的藝術高峰。因此,唐詩之于琵琶,在詩歌與音樂的關系上突出體現了其姊妹藝術的特點。
琵琶的發展及唐詩中的“琵琶情緣”。琵琶最早被稱為“批把”。“批把本出于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卻曰把,象其鼓時,因以為名也。”漢代劉熙《釋名·釋樂器》是最早出現“批把”一詞的史籍。當時,“批把”主要是騎在馬上彈奏的樂器,向前彈出稱作批,向后挑進稱作把,根據它演奏的特點而命名為“批把”。當時的游牧人騎在馬上好彈琵琶,因此為“馬上所鼓也”。在古代,敲、擊、彈、奏都稱為鼓。從象聲字而得,魏晉時期“批把”逐漸被稱為“琵琶”。琵琶音樂在唐代的發展,出現了一個至今無法逾越的藝術高峰。各種史籍記載,當時上至宮廷樂隊, 下至民間演唱皆離不開琵琶。在隋唐九、十部樂中,曲項琵琶已成為主要樂器,對盛唐歌舞藝術的發展起了重要作用,稱之為當時的“國樂”并不過分。《通典·坐部伎》記載:“坐部伎即燕樂,以琵琶為主,故謂之琵琶曲。”至今,我們仍可從敦煌壁畫和云岡石刻中,見到琵琶處于當時樂隊中的領奏地位。據不完全統計,唐代詩作中出現與琵琶相關的較有名的作品有近百首。這其中有描寫琵琶樂器本身的《玉琵琶》、《琵琶弦》等;有涉及演奏者的《曹剛》、《泰娘歌》等;有描寫演奏和欣賞的《琵琶行》、《五弦彈》等等,可謂林林總總、洋洋大觀。
唐詩與琵琶交融的巔峰之作。唐詩中對琵琶描述最為經典的,最著名的莫過于白居易的《琵琶行》。詩中對琵琶演奏技法的描述可謂細致入微,對琵琶音樂的空靈意境和思想感情之描述更是令人如癡如醉,堪稱千古絕唱。
白居易在詩中通過對琵琶女高超的彈奏技藝的描寫和悲涼身世的敘述,表達了對琵琶女的深切同情,同時抒發了自己“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苦悶與感慨。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這一節,生動地描寫了琵琶樂曲由快速到緩慢、到細弱、到無聲,到突然而起的疾風暴雨,再到最后一劃,戛然而止,詩人在這里用了一系列的形象比喻,使比較抽象的音樂一下子變成了視覺形象。這里有落玉盤的大珠小珠,有流囀花間的間關鶯語,有水流冰下的絲絲細細,有細到沒有了的“此時無聲勝有聲”,有突然而起的銀瓶乍裂、鐵騎金戈,它使聽者時而悲凄、時而舒緩、時而心曠神怡、時而又驚魂動魄。
唐代文人自身較高的音樂素養。諳熟音律翰墨,精通琴棋書畫——這是對中國傳統文人的基本要求。“藝術是相通的”,迄今學界依然信奉這一說法。唐代的許多文人除了具備高超的文學素質外,一般都還喜好音樂,或操奏樂器,或詠歌唱和。他們中自然也不乏音樂上的圣手,詩人王維、劉希夷等就是琵琶演奏的高手。據唐薛用弱《集異記》記載:“維未冠而有文名,又精音律,妙能琵琶,為岐王所重。維方將應舉,求王庇借。王遂引至公主第,使為伶人。維奏新曲號《郁輪袍》,為公主所激賞,乃為之說項,維遂得高中。”出于對琵琶這種樂器深切的喜愛,文人們必定會在他們的詩作中有所表現。文人音樂除了文人們自娛自樂外,蓄養樂妓是文人音樂發展的又一個重要的社會文化基礎。文人們清閑的生活受著家妓輕歌曼舞的耳濡目染,必然也會在他們的詩作中有所發揮。因此,琵琶又自然地與唐詩結上了緣。
詩歌,顧名思義,詩即歌也,歌亦詩也,在藝術起源上二者同為一宗。最早的如《詩經》,三百首皆可弦歌;《楚辭》源于楚地原始歌舞。到了唐代,新民歌“曲子”就是一種用琵琶、笛子、鼓等樂器伴奏,配以五言、七言或長短句演唱出來的音樂形式。時至今日,許多歌曲的歌詞,依然是一首首優秀的詩歌,讀來朗朗上口,韻味十足。
從《樂府詩集》可以看出,“選詩入樂”對唐詩產生的兩大影響:其一為了便于演唱,“選詩入樂”對歌詞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從而使許多唐詩出現不同的版本;其二“選詩入樂”的盛行使符合配樂題材的詩歌受到歡迎,從而對唐詩的創作題材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當然,唐時期的演唱或演奏,主要是以琵琶為主要伴奏樂器或演奏樂器的。自中唐以來,王維、白居易等詩人,都吸取了民間曲子的表現形式來填寫過曲子的歌詞,其中王維的七言律詩《送元二使安西》就被譜成著名的《陽關三疊》而千古傳唱。還有一首將唐詩音樂化了的琵琶曲——張若虛的詩歌《春江花月夜》,這是我國最具代表性的民族音樂精品之一,也是琵琶藝術表現唐詩作品的典范之作。
在唐代音樂繁盛的景觀中,文人音樂發展到了新的高度,文人士子及知識分子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文人音樂活動主要包括“撫琴倚歌,唱詩 入樂,翻新民歌,家蓄妓樂”等內容。唐文人音樂在多元性追求中,大大拓展了唐以前文人音樂的審美領域,由此而促成了當時音樂的多元發展。唐代是我國琵琶藝術的一個高峰期,琵琶高手如星,名曲如云,眾多樂手以無懈可擊的高超技藝和酣暢淋漓的感情表達力將琵琶藝術推向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而現代人之所以能如此真切地了解這些,也必定是得益于以唐詩為主的文學對它的記述和表現。
作為一名琵琶樂手,了解唐詩甚至熟讀唐詩,感悟其藝術魅力,品味其精神內涵,對于演奏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琵琶樂手若想演奏出韻味,必須善于品味唐詩的韻味。琵琶音樂藝術與唐詩藝術的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講究“中和之美”。“和”是中國儒家思想的重要體現,在中國傳統文學和音樂的美學中處于重要地位。《尚書》中曾記載說:“詩、歌、聲、律、音”的和諧是一種自然的和諧,它的最終目的是達到神人以和的境界。
琵琶藝術對唐詩內容的體現,最明顯、最讓人一目了然的就是那些詩一般的琵琶樂曲的名稱。無論是古代的琵琶曲,還是近現代的琵琶曲,在名稱上都很講究文學上的“雅”,許多名曲從題目中就能看到文學的影子。琵琶曲有的是用了詩中常用的詞語來命名,如《飛花點翠》、《殘荷詠夜雨》,有的就干脆與唐詩的題目相同,如《春江花月夜》、《琵琶行》等。從題目上看,琵琶藝術中就已鮮明地表現出了文學的意味。除此之外,從琵琶大曲的小標題中也可以看出琵琶藝術對唐詩的借鑒和應用。如當代人創作的琵琶曲《新翻羽調綠腰》,此曲是作者根據唐詩中關于《綠腰》舞的描述創作的。樂曲模仿唐代大曲的結構,分為五個段落,每段一個小標題。五個小標題中,除第一段取自唐代詩人元稹的《琵琶歌》外,其余四段均取自李群玉的《長沙九日登東屢次觀舞》一詩。第二段名為“輕盈綠腰舞”,以中序入拍,旋律優美典雅,展現了舞女輕盈婀娜的舞姿;第三段為“慢態不能窮”,樂曲慢起漸快,情緒活躍,展現一幅令人目不暇接的舞女姿態百生圖;第四段為“宛如游龍舉”,氣勢渾騰,運用搖指、勾指等琵琶演奏手法,表現舞女們穿插如梭,猶如金魚般來回嬉戲的景象;第五段為“繁姿曲向終”,音繁節促,旋律在琵琶寬廣的音區中跌宕起伏,強烈的掃拂完成快速的十六分音符,表現了綠腰舞臨將曲終時,急速翻旋、高潮迭起的生動場面。這一琵琶曲的作者自然不可能親眼目睹當年《綠腰》舞的精彩場面,而作者之所以能寫出這樣鮮明生動的琵琶曲,那是因為他從唐詩中汲取了素材,將詩的語言、詩的意象音樂化,于是琵琶曲《新翻羽調綠腰》就誕生了。
總之,琵琶藝術雖然能獨立存在,但如果少了那些以古典文學作品為素材的樂曲的加入,琵琶藝術將失去很大的文化內涵,也會因此失去其作為古典民族樂器所應該獨具的韻味。因此說,琵琶樂手研習唐詩是一門必修之課,而且應從小抓起,在靈魂深處熏染唐詩博大的藝術魅力,從而使演奏技藝與演奏內涵相輔而進,達到更趨完美的境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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