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育輝
(三門峽職業技術學院,河南 三門峽 472000)
禰衡(173—198),字正平,平原般縣(今山東臨邑)人。東漢末年名士,文學家。據《后漢書·禰衡傳》記載:禰衡年少而有才辯,但尚氣剛傲,好矯時慢物。孔融深愛其才,故將其薦與曹操。誰知曹操反被其接二連三地侮辱,不得不把他送與荊州牧劉表。可是劉表又因其狂傲而不能容,又轉送與自己的部下江夏太守黃祖。黃祖的長子黃射在洲上大會賓客,有人獻鸚鵡,他就叫禰衡寫賦以娛嘉賓。禰衡攬筆而作,文不加點,辭采甚麗。后來,黃祖終因禰衡言不遜順,把他殺了。回顧禰衡這26年的如云人生,因其才華橫溢而名振士林,又因其狂傲不羈而引來殺身之禍,更因其一篇著名的《鸚鵡賦》而奠定了他在我國古代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然而,斯人已逝,無論孰是孰非,我們只能從歷史的煙云中去撥開層層迷霧,還給禰衡客死他鄉一個合理的解釋。
本來,東漢選拔人才、任用官吏是采用征辟、察舉等制度,選拔的標準多是根據地方鄉里平日對此人的社會輿論,即“清議”作為品評鑒定程序之一。品評鑒定的重點自是漢代以來儒家的綱常名教、經典倫理。直到三國曹魏時,清議之風仍有流緒,如有名的曹操問許邵:“我何如人?”邵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三國志·魏書·武帝紀》注引孫盛《異同雜語》)。名士對官員的評議,可謂切中時弊,既準確又尖銳。
然而自東漢末的兩次“黨錮”事件后,特別又進入戰亂不已的三國,世事變幻莫測。在“破族屠身”,徙邊禁官的兇險形勢面前,官僚士大夫和文人名士們開始學會緘默,并逐漸將原先無所顧忌品評人物政治的“清議”,變為明哲保身、玄妙虛無、只具空殼的“清談”。
因此在魏晉年間,士族們除喝酒外,崇尚談玄是一大風范。只要有人出語奇妙,便會引得眾人“撫掌大笑,稱美良久”,更有人席間談玄,越談越來精神,以至雙方“奮擲塵尾,至晚不息。”(《世說新語》)在“清議”風潮的影響下,一大批失意的士子(這類人多半自以為是懷才不遇者),或出身寒微沒能步入仕途的文人(這些人多與權貴及門閥有抵觸),自然地流入議人和被人議的旋渦,在相互吹捧與攻評中,逐漸模糊了人生的價值觀,甚至扭曲了個性。在品評中不僅以個人好惡為前提,更不惜標新立異,危言聳聽,以詭異之言來反襯自己,以夸大之辭來損益別人,偏見代替了公正,損人代替了友善。禰衡的偏執性格就是在這種風氣下形成的。他受到這股“清談”社會流的渲染,年少時便能言善辯,大談清虛闊論,小有名氣;成年后便于殿堂之上嘲笑群臣、宴會之上裸體擊鼓罵曹,行為乖張怪異。由此可見,禰衡只不過是魏晉“清談”文人中表現更為激進的一份子罷了。
首先,禰衡的登場亮相。為了尋求發展的機會,禰衡從荊州前往許都。一路上抬著高昂的頭“恃才傲逸”,他的原則是才能不如自己的就不和那個人說話。到達許都后,禰衡也曾寫過一封工作自薦書,打算毛遂自薦。但是因為看不起任何人,結果自薦書裝在口袋里也沒派上用場,最后自薦書上的字跡都磨損得看不清楚了。
有人就問禰衡許都此處人才濟濟,像荀彧,陳群等都是當世的人杰。你為什么不去找他們幫幫忙。禰衡把嘴一瞥,他說,文若可借面吊喪,稚長可使監廚請客,長文、伯達是屠沽兒輩。意思是說荀彧白長了一副好相貌,如果吊喪倒是可借他的面孔用一下;趙稚長是酒囊飯袋,只好叫他去監廚請客;陳群和司馬朗都是殺豬賣酒的家伙。
不過,再難相處的人都能找到知趣相投的朋友。禰衡終于也結交了兩位朋友,一位是孔融,另一位是楊修。禰衡就曾公開表示,當今稱的上有才華、高人一等的只有這兩個人(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此話就連被夸獎的孔融(字文舉)也都汗顏,有恃無恐可見一斑。
其次,禰衡的官場經歷。孔融于是把禰衡推薦給曹操,希望曹操能夠任用禰衡。誰知禰衡卻并不領情。他不但托病不見曹操,而且出言不遜,把曹操臭罵了一頓。曹操正當招攬人才的時候,比較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形象,盡量保持寬容愛才的名聲,因此雖然惱怒,也不好加害。曹操知道禰衡善擊鼓,就召他為擊鼓的小吏。一日大宴賓客,曹操讓禰衡擊鼓助興,想借此污辱禰衡,沒想到這個才子在換裝束(有專門的鼓吏衣帽)的時候,竟當著眾賓客的面把衣服脫得精光,使賓主討了場大沒趣。事后,孔融責備禰衡不該如此(融深責數衡),叫禰衡去和曹操道歉。禰衡硬是磨蹭了兩個月,在十月他終于去見曹操了。來到曹操家門前的禰衡又做出了駭人聽聞的舉動,他坐在地上,手中拿著一根木棍敲著地面,有節奏的痛罵曹操。忍無可忍的曹操于是強行把禰衡押送到荊州,送給荊州牧劉表。
如果說禰衡對曹操有成見,或已經認定他是國賊,那么對曹操的一番行動尚屬情有可原。而對劉表呢,應該不懷成見,一者劉表是漢室宗親,鎮守一方,是地道的皇族屏藩;二者劉表為人寬厚,待禰衡也不薄,比如他初到時“甚賓禮之。文章、言議,非衡不定。”可以說對他相當器重。如此,對禰衡來說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他該吸取前行的教訓,收斂一些狂傲的行為,踏踏實實地干一番事業。可是性格上的偏執缺陷,使他不能克制自己。撕毀別人起草的奏章,自“須臾立成”,就顯得非常輕狂。隨后又不知何故,“侮慢”劉表。這在當時的宗法觀念中屬于以下犯上,劉表不能容忍了,只好把他“下放”到黃祖那里去。禰衡的這一次行為是沒道理的,是不可諒解的。
黃祖性情暴躁,有勇無謀,剛而無義,做事不講后果,按理說,禰衡來到這里,應該變得聰明一點,因人行事,謹言慎行,但他依然狂傲如故,眼高于頂,口出惡言,搞得人見人煩。最終惹得原本性躁的黃祖動了真怒,遂下斬殺令。
曹操文章傳千載,武功平四方,文武全才,一代豪杰。正是因為曹操在政治、軍事、文學以及經濟等方面的卓越貢獻,西晉著名史學家陳壽稱其為“非常之人,超世之志”,此人又豈可為輕狂豎子所小視!劉表發展生產,注意教育,外抗強敵,內并叛虜,使得荊州在天下動亂的汪洋大海中成了一只安穩的方舟。開拓了“地方數千里,帶甲十余萬”的大好局面。即便武夫黃祖,既能至太守之位,也不至于一無可取如同土木偶! 禰衡徒有虛名,目空一切,見人即嘲,他那種狂傲無比的性格,事實上是造成他英年早逝的最重要原因。
此外,禰衡之死還要歸結為人禍,即權力者的妄為和推薦者的盲為。
首先,權力者的妄為。曹操聽說禰衡善于擊鼓,就召禰衡為鼓手。曹操要禰衡以鼓吏身份亮相,這也許是要剎一剎他虛名的傲氣,也許是要試試他的才能(禮樂是名士的必備才能)。但這對禰衡來說等于莫大的污辱,事情就這樣走上反面。以后的禰衡到荊州劉表和江夏太守黃祖那里,依然我行我素。于是當權者就運用手中的權力之劍指向了禰衡。禰衡的死不可謂不是當權者的一意孤行所造成的,明知士可殺而不可辱,非要不自量力而為之。試想,如果有當權者了解禰衡其性格,倘若加以合理的引導,不拘小節,那么情況可能就不會到致死那一步。其次,推薦者的盲為。孔融非常欣賞禰衡,他的舉薦禰衡表中,有“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終軍欲以長纓,牽制勁越。弱冠慷慨,前世之美。”這段比喻,重在類比禰衡與賈誼、終軍,此二人不僅年少有才,且大有作為。然而孔融并不識人,他的這一舉薦行為是一盲為。一方面在禰衡狂妄地宣稱只有楊修和孔融是人才后,孔融并沒有及時制止這一隱性的禍話,反而放任自流;另一方面在曹操和禰衡兩個水火不容之人之間不遺余力牽線搭橋,肆意安排接見和沖突調解機會。然而我們說孔融你既然明明了解禰衡的性格和為人,你就沒必要把他帶入官場招來禍端。官場一方面是榮華富貴之鄉,同時它的另一面又是泯滅人性、取消良知的地方。你既然步人官場,你就必須調適自己并適應這里的規則。可是禰衡卻并非如此,他是一個至死不渝的個性主義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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