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冰島。冰-島,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多好聽啊。
書上說,冰島只有30萬人,說一種只有這30萬人聽得懂的冰島語,幸福指數(shù)全世界排名第四。
當(dāng)然,我從來沒有去過冰島,我只是喜歡自己想象中的冰島而已:荒無人煙,空氣稀薄,伸手就能夠著天空。
其實我也可以因為同樣的理由喜歡西藏,但是喜歡西藏的人太多了,而我本能地警惕一切跟人多有關(guān)的東西,所以我決定喜歡冰島。
有一段時間我簡直成了一個博客狂,同時開著四個博客。當(dāng)然,其中有三個內(nèi)容大同小異,而且后來合成了一個,只有另一個博客,內(nèi)容完全不同,而且不為人知,而且一直留著。
為什么要開另外一個博客呢?事情是這樣的,隨著我的博客讀者數(shù)量越來越多,我發(fā)現(xiàn)完全自由地、舒展地表達自己變得越來越困難了。首先,從內(nèi)容上說,我越來越覺得只能對公共或者半公共的話題發(fā)言,談?wù)撟约弘[私的內(nèi)容變得越來越不妥當(dāng)。其次,從形式上說,由于一個邏輯糾察隊的存在,我感到自己必須清晰、完整、有理有據(jù)地表達一個觀點,而很多時候,我只想表達一個觀點而已,并沒有力氣和興趣去清晰、去完整、去有理有據(jù)。比如,有時候我只想罵人,并不想詳細說明為什么要罵人以及罵人的歷史意義。最后,從情緒上說,我不能再隨便暴露自己狂躁、抑郁的一面。在兩千雙眼睛面前“凄凄慘慘凄凄”,實在令人害臊。再真誠的憂郁或者狂躁,也因為這兩千雙眼睛,變成了一種表演,以至于你自己都忘記它是一種感受還是一種姿態(tài)。
總而言之,一個自我憂國憂民、結(jié)構(gòu)工整、情緒穩(wěn)健,而另一個自我雞毛蒜皮、七零八落、喪心病狂。后一個自己不堪忍受前一個自己的霸權(quán)主義,只好離家出走。
它走啊走,從熱鬧紛呈的歐亞大陸走到荒無人煙的冰島。
這件事情引發(fā)我對人性的深刻思考。人渴望被承認,也就是別人的目光,但是同時,當(dāng)別人的目光圍攏過來的時候,他又感到窒息,感到不自由。獲得承認和追求自由之間,有一個多么辯證的關(guān)系。
我想這也是為什么我永遠也成不了政治家的原因。政治家得拿一個精確的小秤,仔細稱量自己每一句話的重量,從此喪失隨意指著別人鼻子開罵的權(quán)利,這是多么大的損失啊——他們只能生活在一個博客里,而不能生活在另一個博客里。相比之下,做一個藝術(shù)家多好,既有可能獲得承認,時不時地罵個人又能顯得特拉風(fēng),引起少男少女們的陣陣尖叫。
遺憾的是,在網(wǎng)絡(luò)上,你可以一邊在一個博客上安居樂業(yè),一邊在另一個博客上信馬由韁。可是生活中呢?你不可能同時住在大陸和冰島。
好吧,我承認,我其實也不是真的喜歡冰島。只是有時候覺得,漂浮著他人眼光的生活是多么的油膩啊,我所說的冰島,就是指潔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