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天堂

1。我終于到了，你夢中的地方

走出拉薩火車站的那一刻，再次回過了頭。

紅白相間的火車站如同一幅絢麗的唐卡，聳立在高原的背景之上，用濃郁的風情歡迎著來自遠方的客人。

頭頂的天空是不真實的藍，澄澈明媚如未被世俗浸染過的清泉，在陽光下靜靜地流淌過千百年的時光。

馬路是內地無法想象的空蕩，冷淡地遙望彼岸的山脈，以固執的姿勢堅持著古老的蒼涼。

小麻雀。我終于到了，你夢中的地方。

“知道嗎？在西藏才有最最晴朗的天空！”高二時的地理課，你用筆尖敲著中國地圖，一只手不停地揪我的衣袖，眼中閃爍著向往的光亮。

“那是因為高原生態環境好，空氣污染程度輕。”我在練習冊上寫下幾個字母，頭也不抬地對你說。大腦還在不停地思考：到底飛機要以多大的時速飛行，才可以看見太陽從西邊升起？

“切……”你憤憤地扔下了筆，“一點情調都沒有。”

好吧，耳邊仿佛有一只小蜜蜂在嗡嗡地咬著我的耳朵，我終于放棄了這道棘手的題目，抬起頭：“那你說，到底是為什么只有西藏才有最晴的天？”

“因為……那是一片被神庇佑的地方。有虔誠的信仰，才會看到最藍的天！”你認真地一字一句對我說，卻只換來我一對白眼：“傻麻雀！”

“大豬頭！”你氣急敗壞地回擊。

……

小麻雀，如今我站在拉薩的大昭寺圍墻下，不得不承認你才是對的。這的確是一片被神庇佑的地方，這里的人們是如此的虔誠，一路磕長頭到他們所向往的神的腳下，歷盡萬難卻毫無怨念。

就像當初的你，嘰嘰喳喳地撲棱著翅膀，努力朝更高更遠的天空飛翔。

八角街，大昭寺，布達拉廣場……走在拉薩的大街小巷，聽著藏語、四川話、普通話混雜在一起的喧鬧，我竟然依舊如此的想念你。

小麻雀。

2。我踩著你的腳步，努力尋找天使的足跡

睡在青年旅館已經有些磨損的床單上，聽著木門外依舊熱情未退的嬉鬧聲，不用任何理由，就可以輕易想起你曾經說過的話。

你說，你喜歡住青旅，因為雖然破了一點，但是卻可以見到各種各樣有意思的人。

你說，你也要在青旅門口的告示板上貼一張“求被撿”的紙條，就可以和那些同樣喜歡旅行的人一起去任何陌生的地方。

你說，如果有機會到西藏，你也會像那些大膽的年輕人一樣，站在路邊夸張地張開手臂伸出大拇指，求路過的司機免費搭載你走一段路。

你說……

小麻雀，你知道嗎？

現在，我就在把你向往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變成現實——我和一大群人擠在青年旅社的大通鋪，白天一起欣賞拉薩的美景，晚上就聚在門口的烤肉攤啃羊肉串；我在門口貼了一張“求被撿”的紙條，然后和幾個背包族跑去了林芝；我在扎耶巴山上夸張地張開手臂伸出大拇指，請求那個普通話不是很好的司機免費搭載我走過這段上坡路……

我小心翼翼地踩著你的腳步一步一步往下走，希望這樣就可以尋找到天使的足跡。

你的足跡。

可是偶爾，某一個瞬間，我會突然停下來——不敢說，不敢笑，不敢繼續走下去。因為我怕就算走到時間的下一頁，卻依舊只能看到你親手寫下的離別，殘忍堅決，由不得我拒絕。

你用天使般的足跡畫下一座迷宮，我走了那么久，卻依舊是畫地為牢。

每一天的早上，我都會推開窗，看狹小的窗欞外廣闊的天。明媚的陽光穿過含氧量很低的空氣直抵我的面前，躍動著金黃的色彩，如同你的目光般晶亮。

我總是忍不住自言自語：小麻雀，你看，這就是你說的天堂。

3。微笑的天使，你怎么都再也看不到

小麻雀，如果你聽到我說，我現在在達孜縣支教，你一定會嚇一跳。

因為你總說我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從來都不知民間疾苦。

“生活無法自理到連早飯都不自己買的程度，懶惰到連旅行都嫌麻煩的境界。這種人，活著浪費國家糧食，死了占用國家土地，你說你到底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啊？”

每次你把幫我買的早飯扔到我眼前時，都會這么說。就像每次我聽完你的話，都依舊我行我素一樣。我們用彼此的方式把生活和對方的軌跡拴在一起，吵鬧、抬杠甚至拳腳相加。即使你N次把面包砸在了我的腦袋上，即使我N+1次把垃圾塞進你的書桌，我們還是那么鮮明地在彼此的生活中存在著。

不遠不近，不離不棄。

我教那些孩子：“I have a dream。”

你說過，高原真正缺乏的不是資金，不是援助，而是夢想。高原的孩子們缺一雙能讓他們飛得更遠的翅膀，去接觸更加高遠的天空。

“把你的麻雀翅膀借給他們吧，讓他們撲棱著飛出高原！”記得當時，我曾經這么奚落過你。

“你給我滾！”記得當時，你曾經這么回應我。

可能你以為我永遠都不會把你說的話放在心上，但是現在，我就站在本應屬于你的講臺上，對那些孩子說：你們都要有自己的偉大夢想。把這個夢想堅持下去，直到有一天你們長出一雙翅膀，帶你們飛出高原，飛向比高原更加高遠的天空！

小麻雀，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替你完成你的愿望，讓高原的孩子們對未來的生活更加充滿希望。

小麻雀，你知道嗎？西藏的孩子們都是微笑的天使，他們喜歡唱歌，喜歡開懷大笑。他們有著這個世界上最純凈的笑容，從未被世俗的灰塵所沾染。可是這么美的笑容，怎么偏偏你再也看不到？

4。我在西藏，而你在天堂

“豬頭豬頭，我們一起去西藏好不好？”

這應該是高中三年，你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即使在高考的前一天，你還信誓旦旦地給我發信息：“既然我能活著熬過高考，就一定能活著熬過高原反應！”

我當時還嘲笑你是傻麻雀，自己卻傻傻地從未發現，你對生命已經是如此的渴望。其實當時你已經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去西藏了對不對？你已經知道甚至連大學對你都已經是奢望了對不對？可是你還是要死撐著把“西藏”兩個字貼在自己的笑臉上，揮著小拳頭替我喊加油。

后來我看到你的日記：“傳說西藏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從這里可以看到來自天堂的光芒。就算再也沒有機會去西藏了，但是以后從天堂低頭看，應該還是可以看到漂漂的高原吖！”

如此輕而易舉地面對，你的堅強，讓我慚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小麻雀，你那么瀟灑地把一片離別的空白扔給我，也那么殘忍地把無法釋懷的思念留給我。如今雖然已經兩年過去，我還是決定來一次西藏，站在和你的夢想同樣的高度，替你看那一片你最想看到的天空。

可是現在我在西藏，你卻已在天堂。

如果西藏真的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那么小麻雀，如今我終于站在了離你最近的地方，伸出手，是不是就可以觸到你指尖的冰涼？

PS：

暑假和學院團隊去了一次西藏，在達孜縣進行支教，感觸頗深。那里的孩子們真的有著世界上最純凈的笑容，讓人看到心里就會有暖暖的感覺。

剛剛躊躇滿志地回到學校，卻在人人上看到一位朋友的朋友去世的消息，心里的落差一時真的難以平復。寫下這篇文字，紀念美麗的西藏，也紀念那個離開我們的人。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