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烈日炎炎下我思考著以怎樣的方式去你那里認錯,腦海里閃過N次場面,可不論是手舉鮮花還是背負荊棘都顯得格外二百五。我抬起腿盯準了一顆石子兒,一腳踢去卻未中目標,踉蹌之后我的左腳踩上右腳,結果是我成功撞上一棵樹,而它只給予我幾片發黃的葉子以表同情。我齜牙咧嘴地感慨命運夠背,捂著手肘上的那道口子就紅了眼眶。
倘若你在又會嘲笑我是個傻瓜,然后以挪的方式去買創可貼給我,還要再三強調當年那場800米你跑了第二。而我肯定又會揭你老底:那個800米的運動員完全就是由各班班主任聲嘶力竭本著摘到籃里就是菜的信念給湊上去的。有句話怎么說的,對,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可是我現在多想聽聽你這個豎子嘲笑我的聲音啊。我站住,深呼吸,輕輕地閉了眼睛,180度的轉身,但愿一如往昔——我睜眼之后你那張臉就欠扁地出現在那里。我默念三二一,而打開眼睛后,只是刺眼的陽光未曾挪動分毫,聒噪的蟬鳴也未減弱幾分,而時光如同凝固的一口井,井面上終究是未曾出現想見的那張臉孔。
我沉默地轉身,一個人走著本該兩個人走的路。白紫顏色的花簌簌地落下,靜靜躺在路邊,像是安眠了一般的模樣。
【二】
我們的教室在同一條走廊上,不同的是,你在左盡頭,我在右盡頭。我們就這樣落坐成軸對稱圖形,而我清楚,不論是平移還是翻折我們都回不到過去的日子里。
也許是這樣的距離,被流淌的時間稀釋成膠體,而難以發生的丁達爾效應,讓我找不到某條明亮光線的通路,好走進你的心里。縱使這樣尚不足以讓我們漸行漸遠成素不相識的路人甲乙,卻也讓我們隱忍下的誤會累積成一道鴻溝,而那天下午的某個時刻,所有累積的情緒爆發作一場爭執。
你轉身的那一刻,我的憤怒一點點平息成寧靜,我平和地目送你,一步一步,像是離開了我的世界。
某下午的體育課我坐在寬大的石階上一口一口地喝水,順便遠遠望一望籃球場上的男孩揮汗如雨的樣子。曾經以為這樣的時刻身旁坐的應該是你,而如今,我是不是應該用一句“計劃趕不上變化”,以作為你提前離開的注釋說明?
從左盡頭到右盡頭的距離是九十七步,而我反反復復踱了許多遍,卻醞釀不出一句“對不起”。最后我停在你的教室門口,看見你的桌子上藍色的文具盒靜靜臥著——那是我們一起買的情侶款,不知道你還會不會記得?
【三】
午休時分,我抬起手腕,二點一刻,與此同時,預備鈴精準響起。我承認我喜歡這樣的感覺,看著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能給予我某種安心。而那天你站在我面前,臉色冷清地說:顧影你是個自以為是的人,永遠喜歡把他人的生活核對上自己的作息表,加上自己的是非觀去判斷對錯。
也許,如你所說。比如現在,樓上普通班又傳來嘶吼式的歌聲,我迅速擰起了眉頭。
“那天午后/我站在你家門口/你咬咬嘴唇還是說出了分手”
“我的挽留/和眼淚全都沒有用/也許我應該自食這苦果”
“你的遷就/我一直領悟不夠/以為愛已強大得不要理由”
“全是我的錯/現在認錯有沒有用”
那些歌詞,一字一句地落入耳畔,柔軟而尖銳,像是眼淚里摻著玻璃碎渣。而我毫無顧忌那首本是寫給情侶的歌,對號入座地開始醞釀情緒——逐漸柔軟的眉頭,逐漸泛紅的眼眶。不小心轉身借橡皮的前桌措手不及地看著我的眼睛一點點變紅,直到我最后哇地一聲哭出來。而那個被嚇到的男生趕緊把橡皮放下來,忙不迭地說:“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么……有話好說,你別哭啊……”
而我自顧自地掉眼淚,那些在一起的日子如電影般在這歌聲里浮起,一幕幕一幀幀地閃過。說好的不離不棄,許諾的親密無間,十指相扣著倒在草地上,看著白色的紙飛機斜掠過干凈而明朗的天空。一同憧憬抵達更遠的遠方,約定說會一直在一起。
我下定決心鋪開一張鵝黃顏色的信箋,提起筆。恰好一顆眼淚以自由落體加速度落下,打濕了開頭。我一邊說這真是太矯情太矯情了,一邊抄起礦泉水準備把它弄得更楚楚動人梨花帶雨一點以博得你余瑾同學的同情分。
而結果是,它浸在一攤水里壯烈殉身,看起來慘不忍睹。
【四】
而后來,我老老實實地把信抄過一份,在某個晴朗天氣抱著必死的決心把它遞給你。我心想荊軻刺秦王也無非就這樣,至少人家還撈了個英雄當一當,不比我,使盡渾身解數寫上一封千余字的信,竭盡做作煽情之能,也只是換了你一個巨大的白眼。
一直自以為是自尊心很強的人,只是在你面前我把面子里子丟得一干二凈。我一直相信,經營一份友情的過程就像一個用作磨合的機械,里面會發生千百次的妥協和讓步,而無休止的倔強只能把一份友誼做成半成品,一旦過了修補的時間,就是無法抹平的傷痕。
而一件圓潤完美的成品,也許會經歷很多次的粉碎切割——粉碎彼此間毫無意義的誤會猜疑,切割彼此身上不夠完美的缺點遺憾。一段友情,兩個人成長,而我們就這樣,一天一天變得平和、柔軟、良善、美好。
倘若離開,是為某一天更圓滿的相聚,那么我說,認錯,是為了我們以更正確的方式,一起走下去。
【五】
白紫顏色的花早已落下,青色的枝葉依舊郁郁蔥蔥蓬勃如初。手肘上的傷口也已經結痂,我無語地看著你手里的創可貼,搖搖頭嘆口氣說:“什么是多余?夏天的棉襖,冬天的蒲扇,還有等我結痂后你的邦迪?!蹦愠饡鴮饰业哪X袋就是一下。我笑著和你并肩出了校門,抱著兩杯奶茶一直走到分岔口。
秋天的黃昏像是橙色的汁液傾在街上緩緩流淌,一并挪動的還有我們一直在一起的時光。
你微笑說完再見順勢把創可貼塞進我懷里,我看著你的背影消失在拐口,緩緩攤開手心,看見創可貼上的字樣:對不起。
我笑著轉身,嗯,原來認錯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