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西沙結(jié)識的小戰(zhàn)士換防,途經(jīng)湛江,送給我一只鳳尾螺??粗@漂亮無比的“大海尤物”,我一時童真未泯,把它湊到耳旁。頓時,“嗚嗚”呼嘯的海潮聲又把我?guī)У搅诉b遠的西沙。
上島之前
與西沙結(jié)緣還得從我先生的那次任職說起。2006年3月,一紙調(diào)令將他派往偏遠的西沙工作,打那以后,我們便成為一對“電話夫妻”。也就從那一刻起,我開始關注西沙,時刻牽掛著西沙。無論在報紙上,還是在電視網(wǎng)絡上,只要是有關西沙的消息,我都不會放過:西沙歷史、自然氣候、各個島嶼的分布等等,都被我收入囊中、印入腦海,甚至與同事們閑談的話題也離不開西沙,他們都戲稱我是“西沙專家”。
每次與我先生打電話,我們聊得最多的也是西沙。祖國親人來慰問了,我和他一起歡悅;刮臺風遇寒潮了,我和他一起心焦;部隊取得好成績了,我和他一起開心。當年12月,上島半年多的他要推遲休假,特地在電話里向我表示歉意,我卻不顧他的勸阻,毅然決定從湛江趕赴西沙。臨行前的那段時間,正好趕上北方一股強冷空氣襲擊湛江,從頭天晚上就開始刮北風,溫度驟降。好冷呀!可一想到過兩天就可以去西沙了,我也就覺得心里暖暖的。聽老公說,這個季節(jié),西沙島上最缺的就是綠色蔬菜,因為北方冷空氣一個接一個南下,海面上整天刮大風,弄得船都不能航行了,飛機也不能飛,大陸的補給也就跟不上,島上官兵就要忍受一段沒有青菜吃的日子:短則一兩個星期,長則一個月以上。想到這些,我一火早也就顧不上寒風,獨自來到菜市場,一看到那些鮮嫩的蔬菜,恨不得全買下,全帶上。精心挑選了最好的廣東菜心、湖南紫油菜、最人最好的芹菜、人蔥、小尖椒……人包小包住家罩拎。我又想到島上缺淡水,?;畲ㄋ坑晁占瘍艋晕野奄I回來的菜都仔細洗干凈,用毛巾吸干菜上的水分,再把菜放到窗口吹,然后把所有的菜分裝在保鮮袋里。我?guī)е欣詈瓦@些蔬菜水果,坐車趕往機場,因為這天有一班執(zhí)行任務的飛機要去西沙,可以安排軍嫂和官兵上島。
天氣真是挺好的,晴空萬里,可以飛行。但是當我一下車,就聽到不好的消息:西沙因受到熱帶低氣壓的影響,海風呼嘯,惡浪滔天,機場不能降落,所以我們這里還是沒得到起飛命令,只能先等候。按說快要上島了,我卻有一種“近鄉(xiāng)情怯”的莫名緊張,特別是得到“是否能飛還不知道”的通報,我開始擔心那么多蔬菜捂得時間長了,會不會爛掉……去問送行的辦事處主任,他回答:“這樣情況經(jīng)常有,而且有時一等就等一天,等兩天三天的都有……”這真叫人沮喪!臨近中午,突然得知飛機可以起飛了,我終于看到了希望,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臨上飛機,我卻被機長攔住了。他告訴我,上島的人很多,行李最好選擇重要的帶吧。經(jīng)我反復解釋“每一樣都很重要”,除了島上官兵最需要的蔬菜水果,就還有一個背囊(里面有換洗衣服、充電器等)。一小時后,飛機順利降落在西沙永興機場。剛下飛機,天就下起了大雨,風把雨線都吹成水平的,因為擔心氣象更差,飛機要馬上返航。我急急忙忙把一箱箱水果蔬菜搬下飛機,回到老公的單身住處才發(fā)現(xiàn),背囊忘在飛機上,“提前返回”!老公不知情,指著地上一箱箱東西,說:“這不都是你的東西嗎?”當我告訴他這是什么的時候,他一臉的驚訝,我很是得意和自豪。
島上生活
沒辦法,在島上只能穿老公的衣服先對付著。全島最小尺碼的拖鞋比我平時穿的還要大4個碼,上身穿著通訊班女兵迷彩服,一盲長到大腿。開始我還以為天氣一放晴,飛機就能把我的背囊?guī)н^來,誰料到飛機一去就沒了蹤影。當初我曾想把帶過去的蔬菜水果給老公好好改善生活,但老公想到島上環(huán)境艱苦,讓我把全部蔬菜都放到炊事班,水果也給大家分了。當我看到島上的官兵們舒心地吃著我?guī)サ氖卟?,特別是島上第一次吃到的紫油菜的時候,我的心里真是甜甜的。
老公是守島部隊的主官,工作繁忙,沒太多時間陪我。島上各方面的條件都比大陸差得多,讓我特別不習慣的是潮濕——空調(diào)要一直開著,盡管室外溫度也不高,但不能開窗,否則整個房間都會出水珠;用水也不方便,生活用水都是把雨水經(jīng)過沉淀、凈化后,抽到水箱里儲存著用,偏遠一點的小島只能用島嶼地下水,苦澀極咸,以致全島的人都盼著下雨,那樣就能解決島上幾個月的生活用水。當我回到大陸時,切身真實地感受到水是那樣甘甜。
不過這些都是生活瑣事,讓我記憶最深的是上島第三天就遇上了多年沒來的強臺風,而且是正面襲擊永興島。那天上午,老公從辦公室打電話告訴我:“風力在加大,不要出門!”他就跟昨天一樣,睡在辦公室里值班。這樣的風力下,炊事班不能做飯,所有官兵全發(fā)速食面、八寶粥、榨菜各一份,外加火腿腸兩根,我有幸跟他們一起吃一天這樣的飯,這對他們來說卻是常事。
上午10點35分,風力逐漸加大,不止13級,滿耳都是風聲呼嘯,窗外的椰子樹被刮得四處搖擺,樹葉和椰子落了一地,強風簡直就像要把多年生長的椰子樹連根拔起似的,狠命地搖,狠命地甩,狠命地拔……呼嘯狂風夾雜著大雨,10米外的椰子樹已經(jīng)看不清了。11點30分全島停電,開水也做不了,速食面也沒吃成,之前老公來電話說:“辦公大樓的玻璃因為大風,幾乎全碎了……”當我想象著每個房間都因為沒有玻璃,風雨穿堂而過的情景,我只覺得心在陣陣發(fā)緊,風力一點也沒有減小,整個空氣中彌漫著斷枝敗葉散發(fā)出的苦澀味道,天黑沉沉的……
兩個小時后,突然風停雨住。老公曾告訴過我:這樣子其實臺風并沒有過去,而是進入“臺風眼”,在這里奇跡般地無風無雨,偶爾還能見到點陽光;但風正在外圍打轉(zhuǎn),等過了這個“臺風眼”,反方向的風力更足,雨量會再一次加大。這時公務員小孫正在興致勃勃地打掃衛(wèi)生,還撿了一大堆地上的椰子。不過當我向他說起“臺風眼”的時候,他似懂非懂,的確,這是島上大部分官兵(也包括我和小孫)第一次遇到這么完整的一次臺風過程。看著小孫干勁很足,我也忍不住手癢,幫小孫把整個樓的衛(wèi)生打掃了一遍,磨得滿手是泡,盡管我也知道這是徒勞——臺風過后還是要再次清理,因為更猛烈的臺風還在后面……
臺風過去,走在曾經(jīng)滿眼翠綠的椰樹林間小道上,映入眼簾的全是殘枝爛葉,有些椰樹攔腰折斷,往往是樹梢斷后靠樹皮吊在樹干上,有的枝葉全無,只剩下光禿禿的主干,還有的人腰一般粗的樹被連根拔起,有的椰樹已經(jīng)掛上果實,卻遭此橫禍,慘不忍睹。聽老公說,這樣一棵椰樹長這么大,起碼要十年以上。臺風一來,島上到處“空蕩蕩的透亮很多”,把這些十年艱辛成長的椰樹無情地刮走了翠綠和果實,甚至是生命,怎能不讓人心痛呢?接下來,官兵們就要清除所有道路上的殘枝敗葉了,否則根本不能通過……
風終于停了,冷空氣到來,溫度下降,夾著風雨的天氣時好時壞,西北風一吹,那冷颼颼的感覺幾乎讓我忘了是在西沙。在我上島的第五天,沒有青菜吃了,我還不覺得怎樣,看到官兵們都沒了胃口,我?guī)淼男〖饨芬呀?jīng)泡好裝瓶,擺上餐桌。我從健康的角度提醒炊事班小戰(zhàn)士:炒菜要少放油鹽,衛(wèi)生條件還要再注意些,有利于預防腸道疾病。
原計劃在島上休假一個月,沒想到加上上島離島的時間,也還不到一個星期。因為天氣的緣故,我沒來得及把所有小島的面貌都看一遍,沒來得及和島上一草一木留影,沒來得及到炊事班露一手,沒來得及給樓前水池里的海龜、玳瑁多喂一次食,沒來得及給我和老公剛種下的小椰子樹再澆次水,沒來得及看看西沙晴空萬里的美,沒來得及再和小孫清掃營院……好多的“沒來得及”,好多的舍不得!離島的船要起航了,老公也將調(diào)到新的工作崗位,我只能離開。
從大陸來的補給船穩(wěn)穩(wěn)停靠在永興島碼頭,看到戰(zhàn)士們開心地從船上搬下一袋袋信件、一筐筐蔬菜,我心里卻涌起無盡的傷感,因為我將結(jié)束這非常短暫的西沙探親假,短得讓我有好多的遺憾、好多的舍不得。當我匆匆踏上舷梯,淚水模糊了雙眼,我想擦干它,但我知道,沒用的……
(作者是原西沙守備部隊司令員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