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于姜儒振書法,首先我想到的是:應該以怎樣的視角來關照?在我以往的印象中,有關談姜儒振書法的文章,首先讓人想到他是一位政府官員,再才會想到把他擺在這個群體中去論書論人,書法往往成為了他為官德操的標示,而書法自身卻只當了個陪襯。竊以為是不公允的。
這里我把他自己的一段文字抄錄如下:
我常聽到一些人說張三字好,李四字好,似乎大家的字部好。字之優劣如何判定?我以為必須堅持兩條:一日專家評價;二日用古代的字來衡量。書法之評判專業性很強,幾千年積淀博大精深,不是一般人所能鑒賞勝任的,必須由有學養、精通書法的人來評判,而不能由社會一般人來認可。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也。毫無疑問,最終雖由社會認可,那也是因為專家的巨大影響而形成的
文中他明確提出,書法品評的專業性標準有它自身的規定性且難度極高,并非一般人所能及,不是誰都可以看出個門道來。由此,我們可以感覺到姜儒振對中國傳統書法的敬畏與虔誠。他的書法情結及書法創作實踐已成為與他生命狀態息息相關的事情,從而學書過程的專業性與純粹性成為了他的自覺追求。因此,我們討論姜儒振書法,應該將其擺在一個大的文化背景下,擺在書法歷史及當代的背景下來關照。如是,我們才能構建一個具有同一層的話語平臺。
姜儒振書法的臨習與創作都一直走著二王這條經典之路。他說:“真正用力最多的是王羲之、趙孟頫、黃庭堅、祝允明、王鐸。”他最后的歸宿還是黃庭堅,于斯他情有獨鐘。
黃庭堅云:“學書須要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圣哲之學,書乃可貴?!庇衷疲骸笆看蠓虬偈驴蔀?,唯不可俗,俗則不可醫。”姜儒振評道:黃庭堅“60歲前后大字作品都是面貌獨具,無懈可擊,草書變化多端,精妙絕倫,有評者云,越過旭、素,不無道理?!痹谒嗡募抑斜容^黃、米,“我以為黃、米大字各有千秋,難分伯仲,其余米皆不及黃遠矣?!笨梢娝麑S字的推崇之極。觀黃字結字穩妥,以長劍大戟式的主橫及撇捺支撐架構,既穩健又灑脫,沒有絲毫的斂束與媚態,自是脫俗格遠矣。這正是姜儒振所仰慕的正大之氣象、君子之風骨。而米之“刷”字,雖有風檣陣馬之勢,而結字空間較黃拘謹,灑脫有余而穩健不足。我想這也正是姜儒振仰米揚黃的原因。
俗,不僅僅是書法創作之大弊,也是為人處世之大弊。俗,往往與狂怪、造作、虛偽相關聯。姜儒振書法創造力排狂怪、造作、虛偽,避俗唯恐不及,追求著一種儒雅而沖和的景象,這也是他獨愛山谷的深層的文化意識。
周俊杰先生在1994年一篇對當代書法創作評論的文章中,把當代書法創作分為純古典主義、新古典主義及現代派書法。時過十八年,中國書法的發展有了更加深刻的思考、更加多元的拓展,但大致仍不外周先生當年所論。在這一過程中,現代書法從理論到創作構成了對經典傳統的巨大沖擊。西方文化的融入,日本現代書法的影響、清代碑學及當代民間取法等等,這些催生現代書法的文化因素,使書法創作疏離了經典意識。人們雖不能否定二王傳統的經典性,但那份崇敬及熱情已悄然退去。然而我們看到姜儒振書法創作依然守護著一條純古典主義二王帖學之路。
當代書法創作的反經典意識,表現在“形式”因素的無限外延,使書法的審美由古典的體驗感悟式向著視覺式的轉變,作為中國書法核心的文化支撐被淡化以致消解。無論傳統一路或現代書法,在構成書法作品的“時間性”與“空間性”兩大要素中都在不同程度地強化“空間性”因素的意義,“形式”被提到“至上”的地位,致使中國書法的內涵變得蒼白空洞。所以我堅持認為真正困擾當代書法創作的問題不是風格(空間性)的速成,不在個性的張揚,而仍然在筆法問題(即時間性)。只有筆法的高度,才能最終決定風格的品格;也只有筆法的高度才能最終獲得個性的品質。
正如山谷云“字中有筆如禪家有眼,直須具此眼者,乃能知之”,姜儒振說:“書法的優劣須有專家評價?!睂崉t書法作品的一切真偽、高下皆由用筆而出,筆法技巧是書法創作的核心問題,姜儒振深諳此理。
姜儒振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學書一直以古人為師,實則是在經典中討筆法。在長期的臨習中,他筆下的每個點畫、每根線條,都是從經典中自然拈出,尤其是黃山谷一路,行筆從容跌宕,游刃有余。山谷筆下的長撇長捺。在他筆中似有收斂而顯得更加平和,行筆的明顯提按亦被淡化,一切歸于純粹與平靜。這是一種“復歸平正”的境界,學黃而又自得也。
見證書法創作的純古典意識,不以構造風格、張揚個性為其追求,而是耐受著必要的過程去涵養文雅的內涵。這亦是他儒雅的氣質、性情使然也。因此,他對現代的個性張揚及狂怪一路的書風有著內在的天性般的拒斥,而對當下已被冷落的趙孟頫及黃山谷如此傾情。他曾有“不知當代幾乎無人學黃石何道理耶”的由衷慨嘆,也就不難理解了。
姜儒振在書法創作上走著一條回歸的路。我曾有言,書法的發展首先是向后看的,是指向歷史的。從這意義說,“回歸”則是“發展”的另一種形式。季羨林在談中西文化比較中曾多次提到一個有趣的論點:“東風壓倒西風”,“西方向東方學習”。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西方文化對中國傳統文化產生了巨大的沖擊,有人甚至提出“全盤西化”的口號。歷史的發展,特別是現代科學發展的許多負面因素越來越顯現其弊端。在人與自然的沖突愈來愈加劇的今天,人們開始在向東方文化尋找那解毒的良藥。而姜儒振對二王帖學經典的純正持守,也不啻是對當前書法創作解弊的一劑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