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

我是夢妮最好的朋友，可是直到他們的故事落幕，她才愿意把它講給我聽

我是顧夢妮，我有一個秘密。

我喜歡林然楓。

他，愛玩，愛熱鬧，愛損人，甚至有些自大。而我，愛安靜，愛獨處，只有在心雅面前才會偶爾“瘋狂”。我總是盡量和每個人搞好關系，努力融入他們的圈子。而他，總是輕而易舉地讓一幫人繞著他轉。

我們，是如此不同。

我從來沒把對他的這份感覺告訴任何人，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安心雅。因為我知道，她討厭他。就像后來，她問我“林然楓又傲慢，又目中無人，又刻薄……你到底喜歡他什么？”我無言以對一樣。喜歡一個人，就是明明知道他有許多缺點，但是仍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們初遇的那個午后，他對我講的第一句話：“你是顧夢妮？顧夢妮……good morning !”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

那簡單的一個笑容，使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就住進了我的心里。

后來，為了讓我們更好地互相幫助，取長補短，老師把我們調成了同桌。

漸漸地，我們變得熟絡起來，偶爾還會開些不痛不癢的小玩笑。但那僅僅是“偶爾”，多數情況下，我總是靜靜地待在座位看他和別人瘋、和別人鬧。

我喜歡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盡管他不知道。我喜歡聽他叫我“good morning”，盡管每次我都假裝生氣。我喜歡看他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盡管他“頭腦發達，四肢簡單”。我喜歡一有時間就問他數學題，盡管有的我自己都會了。

我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喜歡，滿心沉醉在自己的小幸福里。

我早已習慣了不去爭取，早已習慣了順其自然，早已習慣了不悲不喜，能像這樣地和他相處，我已滿足。

所以，當晚自修結束后他提出要送我回家時，即使知道那只是普通的“紳士行為”，我的激動和驚喜也是無以言狀的。但是，在他面前，我只能克制內心的波瀾，故作平靜地說出“好吧”二字。

從學校到我家，僅僅十分鐘的路程。一路上，我只是默默地低頭走路，而他也罕見地收起了話匣子，沉默了一路。看著昏暗而曖昧的燈光下我們的影子，我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了《詩經》里最經典的八個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貪戀著這一刻的溫暖，即使它只是表象。我多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那一刻，永遠都不要改變。可現實終究不是童話。

“我家到了。”

“我知道。”

……

“那我先回去了。”

“嗯。”

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我突然脫口而出地叫住他。這一下連我自己都愣住了。看到他一臉疑惑地回過身來，我一時緊張到手心直冒汗。

“我……謝謝。”

他，笑靨如花，露出了如初見般美好的笑容。

晚上，躺在床上的我輾轉反側，不只是因為那個笑容，更因為那句“我知道”。

我們依舊不咸不淡地相處著，只是每每想起那句“我知道”，即使身在寒冬，心也如春日般溫暖。

現在的我常常想，如果我們的故事就在那時停止，不再繼續，于我，是不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沒有如果。即使有，我也寧愿像現在這樣擁有后再失去，而不是從來沒有擁有。

2010年的春節，恰好是西方的情人節。

那天晚上，我照常陪心雅逛街吃飯。自從三年前，她父親再婚，每年的春節，我總是這樣陪她度過。即使她從未在我面前表現出她的悲傷，但每次她看到別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時那羨慕的眼光，總能讓我察覺到她身上深深的落寞。

“夢妮，我們去街角公園吧。”

“嗯。”

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心雅的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不停地說著曾經一家三口的美好。我沒有打斷她，任她一直說一直說。因為我知道，這些話，她其實是講給自己聽的。

我下意識地看了下手機，有一條新短信，打開。

看著屏幕上的10個字，腦子突然一片空白，呼吸也變得急促，甚至心臟劇烈的跳動聲也能聽見。連心雅也發現了我的異常，抬起頭，看著我：“夢妮，你怎么了？怎么在發抖啊？”

我看著她，盡力壓抑內心的胡思亂想，努力露出了一個微笑：“沒什么，可能有些冷了吧。”

“那我幫你去買杯熱奶茶吧。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看著心雅離去的背影，我迅速拿起手機反反復復再看那條短信。想要回復，才發現自己真的抖得厲害。“別開玩笑”四個字還沒打完，小白鴿又飛了過來。

“相信我，我沒開玩笑，請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眼前不可預知地變得模糊。糾結了很久，一字一字地編下“我決定相信你。”發送了出去。

現在想想，當初的我真是可笑得可以。居然那么輕易地相信他是真心喜歡我，那么輕易地透露自己的心意。如果當初我不回復得那么迅速，是不是可以避免兩人日后的尷尬呢？只是，又是如果。

或許是因為我們太低調，又或許是別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我們會走到一起。總之，我們在一起的事幾乎無人知曉。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平平淡淡地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可是我卻忽略了他的想法。

2011年的情人節，是我們的紀念日，他送我的“禮物”，我想我這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們分手吧。”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不知所措。強忍眼淚，但還是紅了眼眶：“為什么？”

“我不想瞞你。當初那條表白短信是我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的懲罰。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讓你傷心……”

“相信你？你還讓我相信你？”我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變得躲閃，低下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morning，我……”

“你不用再說了。我同意分手。”

我決絕地轉身，只留給他一個背影。我沒哭，甚至我還能感覺到我的嘴角在上揚。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的我想笑，想肆無忌憚地笑。

“我懷念的是無話不說，我懷念的是一起作夢，我懷念的是爭吵以后還是想要……”街邊的商店非常不合時宜地放起了《我懷念的》這首我最愛的歌。鼻頭一酸，忍了好久的眼淚還是流出來了。

林然楓，這是我第一次為你流淚，也是，最后一次。

寒假的最后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一直在糾結到底該以怎樣的態度再去面對他，怎樣做才能讓兩人最不尷尬。只是，這次又是我多慮了。

來到學校，看到他空蕩蕩的座位，才從別的同學那得知，他已轉學到廈門的培訓機構為出國作準備。他要出國留學，我居然不知道。

“他什么時候決定出國的？”

“高一吧，這事他的朋友都知道。”

我，居然連他的朋友都算不上。

腦子里突然閃過三流小說里男主角被迫離開女主角時故意說“不愛她”的狗血橋段。即使知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內心還是忍不住有這樣的小小期盼。

“雪宸，你們去年情人節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是不是有懲罰項目是向異性表白？”

“都過去這么久了，你問干嗎？……好像是然楓被罰吧。不過具體他向誰表白我就不知道了。”

事實還是這樣，我居然還在幻想。我面無表情地轉身。

再見他，已經是高考后的同學聚會。

即使已經有準備他可能會出現，但真的見到他時，和雪宸十指緊扣的手還是下意識地想掙脫。

他卻顯得那么平靜，笑著同雪宸打招呼。

那曾經使我倍感溫暖的笑容，現在看來，卻冷得像刺骨的北風一樣。

我生怕再這樣下去，我的眼淚會奪眶而出，找了個借口逃進了洗手間。我不斷用水拍打著臉頰，努力使自己變得平靜。

打開洗手間門，卻意外發現他站在門口。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恨我嗎？”

“……恨。”

這是我們最后的對白。我對他的愛居然是用“恨”來終結的。真的很諷刺。

聚會過后，回到家，收到了雪宸的短信：“為什么我送你回家后，你都不曾回頭再看我一眼。”

我知道，我對雪宸從來都不公平。我也知道，如果是他送我回家，我一定會回頭。就像當初他第一次送我回家時，我趴在窗邊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一樣。

很多時候，我們深深深深愛的人，不一定，陪我們到白頭，再深的喜歡，只要七年，就可以遺忘。

所以，請給我七年時間。

夢妮講完她跟林然楓的故事，笑了。我看得出，她已經放下了。時間，真的是最好的解藥。

她和雪宸也即將一起飛赴上海，開始他們的大學生涯。即使雪宸永遠也不會是她的最愛，但是至少，她是喜歡他的。

夢妮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和他的故事，其實我都知道。甚至我知道的比她還多。

因為，林然楓是我繼母的兒子。

然楓是喜歡夢妮的，甚至比她喜歡他還早。所以，他才會費盡心機地制造機會跟她打招呼；所以，他才會主動要求老師讓他們坐在一起；所以，他才會問她問題時故意拖延時間，好等到教室沒人乘機提出送她回家。

只是，他的驕傲讓他只能利用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的機會向她表白。

夢妮不知道，她的那句“我決定相信你”曾讓他那么欣喜若狂。

夢妮不知道，在然楓媽媽知道他們在一起時，他曾是多么努力爭取。

夢妮也不知道，他之所以決定放棄她，是因為他媽媽最后那句：“你注定要出國，你忍心讓她等你那么多年嗎？”以及最好兄弟雪宸的那句“我喜歡夢妮，我一定會讓她幸福。”

夢妮更不知道，決定分手的那天，然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天。

只是，現在的夢妮看起來是如此幸福，有雪宸愛著她、寵著她。而然楓，也收到了布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即將展開一段新的征途。

這樣的結局，對他們三人，也許是最圓滿的。

所以，我決定保持沉默。

這些話，這些事，我注定永遠欠著夢妮，欠著然楓，欠著雪宸。

[編輯：孟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