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91年6月從一所離家不遠的師范學院畢業后,與所有滿懷教育理想的年輕人一樣,對于自己的未來都懷著強烈的憧憬。適逢千里之外的淮北遭受嚴重水災,我主動報名去了那里,被分配到一所煤礦子弟中學教書。
但真正走進了社會,方知處世之艱難。剛剛工作時的熱情,漸漸地頹廢和僵固了。在那樣的空氣里,人很難感受到教育應有的寬仁睿智的胸襟與氣度。并且我看到,有一種逐漸沾染上的、甚至以后的歲月里一不留神就要攛掇出來的“惡習”,時時折磨著我。
我的生命將因此虛度而黯淡嗎?在長長的暗夜里,我一想來便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那是一段非常孤寂而難耐的日子,為此我還給在礦務局機關的姜金櫆老師寫信,訴說過自己的感受。我感到幸運的是,就在那時,我得到了大學時的老師許明炎先生的幫助,其次是參加幾屆“蘇魯豫皖四省中語會”對我的影響了。所以今天說這樣的話題,我是充滿了深切的、溫馨的懷念的。
許先生顯然對我還抱有信心,她力邀淮北職大圖書館館長王渙國先生一道舉薦我加入省比較文學學會,并鑒于我的生活實際,對我一路開綠燈,不僅免了入場會費,還免了所有的活動費用。老會長黃爾昌先生也待我親切,愛譽我為學會第三代傳人。對于我來說,那次會議的意義遠不能一言以盡。是在那里,我認識了一大批老先生,他們白發蒼蒼,但精神矍鑠,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年長學者的精神與風范。我甚至將那次與后來參加的第五次年會,看作我人生最為重要的精神感受場。這使我時時感到,人生的路徑是開闊的。
會議期間,學會還組織了一趟去孔子家鄉山東曲阜的交流活動。那一次收獲很大,致使我后來形成了一個想法,“欲觀乎茫際,究孔老之玄思”。我今日能夠在古典史籍上做一些事,可以說多半得益于那次周游。在曲阜,我們主要參觀了孔墓、孔廟和孔林,并且與陸聯星等很多位先生一道,在孔林里席地而坐,聊了很多話題。幽幽古林,默默古碑,悠遠的時代和一個個世界性的文學話題,都使我感受良多。而王渙國先生后來成了我的摯友,我去看他多次,并從他那里借出了很多書籍。在那樣一個非常暗淡的階段,那些書籍慰藉了我寂寞的心靈。
此外,就是工作后的那幾年幾屆的“蘇魯豫皖四省中語會”對我的影響了。
我于1993年參加“蘇魯豫皖四省中語會”,在黃山有幸聆聽了錢夢龍老師的《少年中國說》一課,感受頗深。錢老師性格開朗,穿一件草綠色夾克,作報告時他自言永葆一顆童心,聊到“雙主體論”在某書的吉祥頁888頁上時,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其次我還聽了劉國正先生的報告,感到廓清了很多問題。老先生個頭不高,帶一副老花鏡,梳著大背頭,儒雅氣十足,他所講的小說上法好長時間都被我奉為經典。所以那時游山確乎有“蕩胸生層云”之感。
印象很深的還有1994年去青島,教學觀摩課是在一座體育館內舉行的,可謂盛況空前。那是我第一次去海邊,看到了海的蒼茫與浩瀚,也是第一次聞到了海鮮強烈的氣息。在那里主要是傾聽了歐陽黛娜老師的《老楊同志》一課,其點撥旁批式的教學讓人大開眼界。歐陽老師,與我的老師許明炎先生一樣,個頭不高,微福,面善,梳著一個發髻,說話時娓娓道來,有說不出的親切之感。其次是1995年去蘇州,當時很有視覺沖擊力的是,一名很年輕的女教師,與我年齡相仿,被推向了教學觀摩的前臺,上了一節《狼》課,雖然她的幻燈設計與制作還有待改進,但是那種宏大氣氛下能夠從容應對,對于年輕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勝利。
那幾次,四省中語會當家人張家璇老師,常常戴著一頂禮帽,手拎一只皮包,進進出出于會場。他身材魁偉,形貌福態,聲音洪亮,至今還言猶在耳——“我覺得我們語文老師就應該出來走走,看看,開闊開闊眼界,這對語文教育教學是福”!
參加幾屆中語會,本來抱著出去透透氣的意思,卻在無意之中享受到了那份大餐的美味。錢夢龍、劉國正、歐陽黛娜等諸賢的講座與課堂,都使我感受到了很多我在原單位或局系統感受不到的教學的新風。從此,我的教書觀念有了很大的變化,開始思考起了“我當如何教學”的問題。
我至今仍然感到要培養年輕人,大賽是個很好的辦法。其次,對其主動關心與扶持也是不能缺的環節。我還記得,楊鄭州老師,大我十歲左右,為人熱情,上過一些公開課,在周邊地區有一定影響力。他對我當時所寫的教學文字頗為肯定,激發了我對教學相當的興趣。但是我想,如果教研僅僅停留在搞教學大賽上的幾次突擊彩排上,除了唯手熟爾,實際上對于個人素質的提高并無多大作用。
客觀地說,三十到五十歲之間的教師,在教學一線挑大梁,他們在職業上較為敬守,教學經驗上也頗豐富,尤其在知識的積累與運用方面,多有獨到的體會與運用;但一般也存在著教育理念上比較薄弱,常常誤把技術當理論的問題。而且生于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不少人,由于時代局限,不可避免表現出多多少少的先天不足。教育思想性的貧乏多是他們的一個關鍵缺失。
對職業教師來說,語文應該是門專業性的學科,雖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學科。教師的工作不僅要表現在所謂的工作的熱心上,更為重要的是要有適應專業要求的工作觀,并把這種熱心融進專業素質要求之中。但無奈的是,人們很難改變過去人浮于事、照搬照抄的做法;在教學工作中,所有的授課內容都要依教參原封不動地寫進教案。至于廣義的教學研究活動——首先應當建立在可靠的對學生身心及學習機能的把握上,既要有必要的教學實驗及相關的數據做基礎,還要建立從教材到學生的諸多環節的完善機制。這就要求教師投入更多的實質性勞動,從事于具體有目的性的工作,以改變過去單純依靠經驗的做法。欲加速轉變到增強教育的意識上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當前語文教學還是很“基礎性”的,而使用的教學手段大部分還是很落后的。封閉的教學環境、教學人員的知識與年齡的老化,以及糾纏于日常瑣事決定了目前大部分教師的教學還只是低層次的應對。而這種簡單化的應對機制的適應性也助長了一種盲目的“飽和”與“自足”的情緒。比如滿足于固定詞語的傳授,片斷語意的解析,麻木于知識點的“精細”切分,等等,不一而足。
歸根結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學習,對理論修養的提高則尤為迫切。它是一種工具——高屋建瓴的工具,有助于我們在更高的層次上把握教學的機制與原理。而在這個意義上說,除此不能有望將教師——這個卑微了幾十年的職業,從其他邊緣地帶區分開來。我深感這一點,便立志要做一個有思想的教學者。
(作者單位:安徽銅陵三中)
責任編輯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