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家暴門”秘密:施暴邏輯更可怕

《莫愁#8226;智慧女性》語匯新解——比施暴更可怕的是施暴的邏輯

2011年10月14日，瘋狂英語創始人李陽之妻Kim接受媒體采訪稱，這段婚姻因李陽的不配合，將無法繼續下去。紛紛揚揚的李陽“家暴門”落下帷幕。

李陽“家暴門”揭示了現代家庭中的“秘密”，有些看似和諧光鮮的家庭背后，可能洶涌著暴力的暗流。據全國婦聯調查顯示，在我國家庭暴力事件中，高知家庭暴力比例高達30％。

比施暴更可怕的是施暴的邏輯。不少人認為，家暴是個人小節問題，無損大德，瑕不掩瑜，遮蓋不了李陽成功的光芒。還有不少人認為，打你是有理由的，可能是你脾氣不好，或者你不會做家務，你對老公不體貼……所以你就該打；被打后還要自我反思，否則有可能下次還要挨打。

這是一個多么荒謬透頂的邏輯。暴力的源頭常常不在于對方怎么做，也不直接和矛盾的性質有關，而是和當事人對暴力的理解和認知有關。

我們并不缺乏掌握某種知識、技術的能力，缺的是一顆抗拒焦慮、豐富、高貴、安詳的心靈，缺的是尊重、合作、愛與被愛這些優秀的生命品質。

無交叉的生活，為家暴埋下伏筆

1999年6月8日，李陽應邀去吉林省吉林市BBC外國語實驗學校演講時，認識了金發碧眼、高挑靚麗的Kim。時年29歲的Kim是美國邁阿密市人，她取得紐約大學教育學和心理學雙學士學位后，在邁阿密市一家中學任教。這次，她是以訪問學者的身份來中國考察英語教學方法的。

Kim獨特的教學方法深深吸引了李陽，而李陽激情澎湃的演講也給Kim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之后，李陽盛情邀請Kim加入瘋狂英語，任命她為美籍總編輯，對李陽心存好感的Kim深思熟慮后決定留在中國。那段時間，他們每天在一起工作十六七個小時，白天一起上課，晚上一起寫書，討論教學方法，研討教育方案，感情日漸滋生。

2001年，在海南的一次大型演講活動中，李陽把Kim從幕后推至臺前，他問學生：“你們愛Kim老師嗎？”所有學生大聲回應：“Kim老師，我們愛你。”Kim立即感動得哭了。演講完畢，在美麗的海灘上，他們各自吐露了心聲。李陽面對Kim的大膽告白，動情地說：“Kim，我也愛你。”

李陽曾經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1993年，他在廣東省電臺擔任英語節目主持人時，與一位女記者走進了婚姻。1994年初生下一女，當年10月，不甘生活平庸的李陽辭職下海，開始推廣“瘋狂英語快速突破法”并一舉成名。此后，他大部分時間奔赴全國各地演講，無暇顧及妻女。1998年1月，家庭破裂。首次婚姻失敗后，本就是工作狂的李陽，把更多精力放在工作上。

Kim也曾有過兩次短暫的婚史，因為她熱愛工作，無暇顧及家庭，深夜還有學生把電話打到家里，兩任丈夫無法忍受她高強度的工作，紛紛提出分手。“正是因為經受過婚姻的失敗，才使自己對家庭、對愛人認識得更深刻。”Kim說。她憧憬著李陽給她幸福。

那時，他們愛得熱烈，在全國各地的街頭約會，一起爬山觀水，留下很多美麗的回憶。李陽還別出心裁地把他和Kim的所有通信和照片制成“Kim”檔案，擺放在書房最顯眼的位置。2001年8月，他們正式同居，2002年5月19日，Kim生下女兒李麗。幸福生活似乎已然在望。

因為孩子的緣故，Kim漸漸淡出李陽的工作圈，全部身心放在培養孩子身上。面對李陽高頻率的外出演講，聚少離多，她對李陽說：“我全力支持你，絕不會拖你事業的后腿。”于是，兩個人像兩條平行線，一個專注在事業，一個埋頭于家庭，沒有交叉點。這也為日后的“家暴”埋下了伏筆。

張敬婕點評：夫妻生活無交集，是導致夫妻矛盾的一大殺手。當矛盾積攢到一定程度不能妥善解決，自我修養和人格不夠完善的一方，往往會選擇暴力。所有人都承認，家暴是錯誤的，在情感和道德上是無法被接受的。但仍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家暴只是一時沖動，沒什么大不了。它是溝通失敗以后可能出現的一種自然反映，是發泄情緒的一種必然手段。

世界上很多國家都設立了《家暴法》，立法的目的就在于明確家暴不僅僅是情緒控制失效的問題，或是一個人行為方式上的缺陷，更為重要的是，它是一種對受暴者人格與尊嚴的侵犯，是一種犯罪行為。

聚少離多，夫妻漸行漸遠

李陽是個工作狂，每月有大半時間在外講學，可每次回家，女兒的變化常常令他大為驚訝。

一天，李陽出差回來，為了體現父愛，他準備給兩歲的女兒穿衣，被Kim制止了，讓女兒自己解決。只見女兒自己去衛生間刷牙洗臉，然后打開衣柜，取出衣服，一件件搭配，打扮得像個小公主。吃完早餐后，女兒坐在地板上，津津有味地翻看兒童書，一看就是一兩個小時。

女兒的自理能力讓李陽驚嘆不已，為Kim卓有成效的教育方法而敬佩，他決定奉女成婚。于是，一個月后，他們飛抵邁阿密注冊登記結婚。

可真正生活在一起后，由于兩個人都是火爆性格，加之中西方文化的差異，矛盾漸漸突出。

李陽事業越做越大，聚少離多成為常態。 Kim對李陽提要求，要他多陪陪孩子，多留戀家庭。可李陽的全部精力都在事業上，把事業凌駕于一切之上。而Kim認為，曾經沒有家庭的李陽可以是個工作狂，但組建了家庭之后，就必須要對家庭對妻兒負責。

2004年9月的一天，李陽剛從大連講學回家，就接到一位商業伙伴的電話，要出去談事。Kim“砰”地把門關上，不讓丈夫出門。見這陣勢，本就是急性子的李陽猛力把擋在門口的妻子一拉，Kim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李陽本想上前扶一把，但怕妻子繼續糾纏，只好匆匆走了，Kim傷心不已。Kim懷老二時，李陽本來答應陪她去醫院產檢，最后食言。氣急敗壞的Kim給李陽發短信：“你若還不回來，我就把我寫的書最后四章刪掉！”了解Kim個性的李陽匆匆飛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安慰傷心的Kim，而是打開電腦查看書稿，當看到她真的刪掉了書稿后，大為光火，當著女兒李麗的面，就甩給身懷六甲的Kim幾個大巴掌。事后，冷靜下來的李陽向妻子道了歉。

由于工作區域集中于北方，為了利于家庭團聚，2005年，李陽把公司總部遷址北京，全家移居北京。Kim意識到夫妻間的隔閡，也開始緩和兩人的關系，并決定再生幾個孩子。

2006年4月，Kim生下二女兒李娜；2009年6月，三女兒李華降生。在Kim的培養和教育下，三個女兒健康成長，但在李陽看來，Kim對女兒的要求太苛刻了，甚至到了殘忍的程度。對此，Kim振振有詞地反駁：“孩子生下來不是用來被愛的，是用來訓練去愛自己、愛別人的。”此后，家庭矛盾愈演愈烈，兩人不僅在孩子教育方面存在分歧，夫妻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大。Kim說李陽不浪漫，從來不會給她驚喜，也不會在公眾面前說“I love you”。李陽不習慣感情外露，不善表達，這令習慣美式表達的Kim難以接受。

2009年8月，李陽在一個訪談節目中說，他跟Kim結婚，不是因為愛，而是為了研究中美家庭教育。這話讓Kim十分痛恨。回到家后，Kim指著李陽大聲怒吼：“你對我沒有愛情，為什么還要跟我結婚，還生下三個孩子？”李陽辯稱：“我說這些話，只是為了吊觀眾的胃口。”隨之，李陽告訴妻子：“什么是愛情？這些年我們打打鬧鬧在一起，沒有分開，能互相寬容，這就是愛情。”

張敬婕點評：良好的溝通是解決矛盾最好的手段。但良好的溝通需要以平等、開放、利他的心態為基礎。所有溝通失敗的案例都或多或少是以自我為中心、堅持己見、不顧對方感受。李陽接受采訪時，并不諱言自己過度忙碌，很少回家，也很少承擔家庭中除了經濟之外其他的責任，這是構成他們夫妻矛盾最關鍵的問題。在李陽的觀念中，演講、培訓、公司上市，才是使他的人生價值不斷增值的內容。他可以忍受超負荷的壓力，并享受由此帶來的榮譽、財富與“榜樣”光環。他并未意識到或者并不認為，一個男人對家庭的投資或者投入，無論從經濟上、情感上或時間與精力上，是一個男人享受家庭之樂以外必須承擔的義務，是一種表達愛、回饋愛的方式。在他精打細算的時間安排上，更多的是以自我發展為中心。所以，當矛盾不能得到解決卻又一次次被提出來時，他不愿改變自己過分自私且相當功利的觀念與行為，反而以妻子嘮叨為由，將導致溝通不暢的責任轉嫁到對方身上。

矛盾升級，暴力相向

這種沒有愛情的生活，Kim或許可以忍受，然而，她無法接受李陽對家庭的疏遠和對孩子的關愛。

2011年7月17日晚，一個多月沒見爸爸的小女兒在電視里看到李陽后，直嚷嚷：“我要爸爸。”Kim的心仿佛被鋸割般痛苦，她給李陽發短信：“不管你有多忙，請給孩子打個電話或發個信息，身邊的小感動，往往是最真實的。”然而，此時李陽正忙于全國的英語魔力夏令營活動，根本無暇顧及妻女的感受。

Kim一忍再忍。8月8日，家庭糾紛的火藥味開始蔓延，Kim在李陽微博留言：“李陽，你孩子需要你的家庭教育，假單親的孩子真可憐，同意嗎？”

8月25日，李陽身心俱疲回到家里時，性格直烈的Kim跟他吵了起來，李陽大喊：“你給我閉嘴！”而Kim依然不依不饒在他耳旁嘮叨。忍耐到了極限的李陽，一拳把妻子打倒在地，坐在她的背上，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然后將Kim的頭猛地撞向地板。當Kim試著掙開卡在脖子上的手時，李陽使勁抓著她的頭發，又往地上撞了十多次。把小女兒嚇得哇哇大哭。

停下手的李陽摔門揚長而去，受傷的Kim到派出所報案。

一周過去了，Kim并沒有等來丈夫的道歉與問候，集聚多年的憤怒，猛然間爆發了！她決定把家暴向全世界公布，讓世人知道李陽真正是個什么樣的人。

于是，8月31日、9月3日、9月5日，Kim在微博上講述了李陽的施暴過程，同時連發了數張額頭鼓包、耳朵流血及膝蓋破損的照片。Kim在微博中警告李陽：“你也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你必須認清這種行為造成的不良影響。為了女兒我必須和你離婚。你是她們的爸爸，我不會教她們恨你，但我會教她們憎恨你的行為。”

微博被大量轉發，一時間，李陽家暴人盡皆知。很多網友支持Kim：“一定要用法律來保護自己。不管怎樣，家暴都是絕對不允許的。”在一片譴責聲中，考慮到女兒，李陽決定低頭，向妻子道歉。2011年9月9日，李陽和Kim達成四點協議：一是保證不再實施暴力，二是在微博公開道歉，三是接受心理咨詢師的治療，四是向北京婦女心理咨詢中心捐贈一千元，讓他們幫助更多人處理家庭問題。

見李陽態度誠懇，Kim很快原諒了他。當晚，一家人一起共進晚餐。Kim頻頻給李陽夾菜，她還調侃李陽：“你應當像我呵護孩子一樣體貼我，這樣，我會感到溫暖的。”

可是， 9月11日，Kim突然大發光火，原因是她上網時，看到李陽妹妹在接受采訪時說他們夫妻之間沒什么大事，已經和解了。這句話讓Kim接受不了，她的性格是美國式的直率，從來不會撒謊，家暴就是家暴，這種很嚴重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輕描淡寫呢？李陽安慰她說，中國人都喜歡把家里的事情往小處說。但Kim不接受，認為李陽的態度不誠懇，要求他在電視上重新向她道歉。李陽覺得Kim簡直不可理喻，兩人再次大吵起來，進而分居。

借著家暴事件，李陽頻頻接受各大媒體采訪，說著各種謊話。Kim希望他能放下一些錯誤的東西，回家好好解決問題。她給他發短信：“你正在傷害你自己。”而李陽回復說：“我們可以合作開創一個新品牌，瘋狂暴力。”Kim絕望的同時也覺得可笑至極，她不想出名，也不想多么富有，她只想跟女兒一起平平淡淡生活。

“在一起12年，有美好的回憶，有絕望到底的悲傷，可是現在我放棄了，我不想再繼續忍受家庭暴力，我們有太多不能解決的矛盾，已經相互傷害很深了，婚姻也只能依靠法律來解決了。”Kim說。

張敬婕點評：針對李陽家暴案，有一種思路是很危險的，那就是將家暴及其后續發展中出現的很多矛盾，歸結為中美生活方式的差異，或者歸咎于妻子的咄咄逼人。比如有些人會覺得不解，李陽在微博上公開承認家暴并道歉后，Kim為什么仍不能原諒他？名人丈夫名譽已經受損，還未達到她解氣的目的嗎？人們觀念中的“好妻子”，首先一定會隱忍并且體諒丈夫的忙碌，視丈夫的光環為自己的榮耀。其次，在丈夫公開道歉后，應當心懷感恩，冰釋前嫌。從本質上來說，這種觀念與家暴雖然表現形式不同，但都犯了同樣的一個錯誤，那就是無視女性的主體訴求，依然固守著“男高女低”的社會等級模式。

是什么樣的文化規定了女性在家庭關系中一定要扮演犧牲者、奉獻者，并且只有默默承受才是賢良淑德？是什么樣的社會輿論鼓勵受暴者對于施暴者的道歉止于空洞的言辭？無論是西方還是中國，這樣的文化無疑都是歷史的沉疴。

顯然，時至今日李陽仍沒有認清整個事件中自己的錯誤不僅僅在于實施了暴力，這才是他需要反思的最大問題。

烏耕解讀：

李陽的拳頭砸碎了什么

李陽的瘋狂英語，已風靡多年，他因此成了大師級的人物。然而，突然有一天，我們知道這位大師還經常對妻子揮舞拳頭，對自己的孩子很冷漠，對家庭毫無責任感。大師的另一面更瘋狂。

突兀嗎？不。

學習一種語言而能“瘋狂”，若是一個人，我們不會大驚小怪。然而，能讓成千上萬的人“瘋狂”，肯定會有些語言以外的東西。

若有人傳授或叫賣“瘋狂梵語”，大約會被視作神經病。瘋狂英語的橫空出世，適值第一波出國熱能熱得烤山芋時，此后，出國熱未曾稍減。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國人學英語很瘋狂。

這是李陽瘋狂英語的起點。那么，他的終點是什么呢？請看他的一些口號與目標——

“讓三億中國人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讓三億外國人講一口漂亮的漢語！”

“讓漢語和英語成為世界兩大主流語言，讓中國之聲響徹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用偉大的漢語折磨全世界的人！”

“人人都能成功，人人都是天才，把英語踩在腳下！”

這些口號很鏗鏘，很提氣，很叫座，也很愛國，但很像文革語言，容易叫人想到大煉鋼鐵或紅色海洋，甚至想到義和團。或許這太上綱上線，甚至是無中生有。不過，李陽那些更日常更“平凡”的言行，包括家暴后的懺悔，為上述判斷提供了更具體更生動更精微的佐證。

李陽曾坦言，他對愛情不執著，對家庭不看重，婚姻與孩子基本上都是被動的“產品”。當然，孩子是有意義的，可以用來做“中美教育實驗”。既然孩子是“小白鼠”，其母親就是“大白鼠”，“實驗”搞得“主人”很窩火時修理一下“大白鼠”，也就順理成章，甚至是“實驗”的一部分。

那些氣吞山河的口號太空，也真假難辨，但家庭生活更真實，也更能見出一個人的廬山真面。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愛的人，一個動輒對妻子揮舞拳頭的人，高談愛國有些奢侈，也令人生疑。從李陽別致的“白鼠論”中，透出兩個字：冷血。

熱血沸騰的口號與冷血，正是他人格的矛盾與沖突。

李陽出生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接受過高等教育，但他的人格沒有升華，骨子里還有些很堅硬的東西，比如“造反”、“斗爭”、“奮斗”、“英雄”之類。這是近百年的傳統，如果往前追溯，是愈演愈烈的各種運動，再往前追溯是半個世紀的血與火。雖然李陽不是既往歷史的書寫者，但一個優秀的人文知識分子，應該在文明的座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尋求超越，最后形成既溫潤如玉又卓爾不群的豐腴人格。李陽說，人人都能成功，人人都是天才。或許李陽是個天才，就功名而言他也成功了，但炫目的事業與絢麗的語言泡沫背后，是嚴重萎縮甚至病態的人格。

李陽不是“一枝獨秀”，與他比肩而立的是一個群體，而這些偶像正引領著孩子們，并在某種意義上左右著我們的未來。時至今日，各類藝術家或文化精英經常在電視上顧盼自雄，我們能很輕松地從他們臉上讀到傲慢、輕佻、自戀、刻薄甚至是惡毒，但極少能看到敬畏、優雅、柔和與高貴。

想起《泰坦尼克號》中最動人的一幕：在生死關頭，男士們把生還的希望留給女人與孩子，也就是留給了“大白鼠”與“小白鼠”。也想起了巴頓。這位二戰英雄，在其上司那里有時像匹野馬，當上司們拿他無能為力時，會求助于巴頓夫人，只要她一出面，巴頓就會像個聽話的大男孩。

那不是中國式的“妻管嚴”，而是紳士的高貴。學英語無論學得多瘋狂，若只學口語而不學“心語”，哪怕操一口流利的牛津腔，也永遠不會高貴，充其量只是一只優秀的唐老鴨。

（部分圖片由CFP提供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