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書攤冷冷清清,一位老人坐在書堆后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偶有黑而亮的汽車駛過,車子的前燈在老人身上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屑,敏感的老人一個激靈,以為是虔誠的買書人來了,便睜開眼,一瞅,卻空無一人。老人苦笑著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忽然,一只蘆花雞悠悠走過來,對著一本舊雜志封面上一攤米粒狀的東西啄了幾口,可是它一無所獲,只得失望地離去了。老人眼皮抬了一抬,又無力地垂了下去,垂下去的還有那顆白發蒼蒼的頭顱。
如果接下來的時間老天不下雨,老人就會一直這樣垂著頭,象挨批斗的“反動學術權威”,向革命小將認了罪還不徹底,還得低眉信首地反思。不一會兒,冰涼的雨從天空中滴落下來,滴穿了他的夢,也淋濕了他的睡意。他惶急地把書歸攏到一起,手忙腳亂地把一本本書塞入路邊的一個水泥管內,塞好書,他自己也鉆入水泥管的另一頭。水泥管頓時成了一個避難所,一頭露出白發盈巔的老人的腦袋,一頭露出殘破而慘白的書頁。
雨打濕了夜,老人頑強地抵抗著令人昏昏沉沉的睡神,他兀自銜著一管玳瑁煙鍋,默然思索著什么,煙鍋上仿佛停著一只螢火蟲,隨著他的思緒一閃一閃,仿佛他經歷過的人生,也跟著一幕幕的在明明滅滅中變幻。
白頭翁,舊書,和水泥管,組合在一起,便成了一本卷成筒狀的書——誰會借著路燈,在風雨飄搖中潛心研讀它呢?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15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