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解牛》用了很多生僻字,似乎佶屈聱牙,但這些字大多是擬聲詞,學生熟悉后再讀懂文句便沒有困難了。倒是文末一句看似普通的句子“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是理解文章內涵的關鍵。
筆者查閱了人教版《高級中學課本·語文(第三冊)》(1995年11月第2版)、人教版《高中語文實驗課本·文學作品選讀(上)》(1998年2月第2版)和蘇教版《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配套用書·語文讀本(必修三)》(2009年7月第4版)對這句話的注解,幾種教材對“養生”作了不約而同的解釋“養生之道”。——等于沒解釋!況且,庖丁講的解牛之道與文惠君講的“養生”究竟有什么關聯?注釋沒有提示。毫無疑問,“養生”成了理解全篇文字的關鍵之關鍵。
李行健主編的《現代漢語規范詞典》對“養生”的解釋:①(動)保養身體,增強生命力;②(動)畜養動物。人們頭腦中的“養生”一般是指通過一定的方式調理身心,提高人體免疫能力,增強體質。眾所周知,教材所作的注解應該是現代漢語的常規意義。
但《庖丁解牛》中的“養生”真應是人們對“養生”的習常理解?筆者認為莊子(文中借文惠君之口)講的“養生”與現今人們講的“養生”根本不是一碼事。
中國傳統知識分子通常走兩條路:一條儒家“入世”之路,另一條是道家“出世”之路。兩種觀念熏染浸泡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對士大夫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影響。相比之下,人們更容易誤讀莊子,認為莊子沒有社會責任感,逃避社會現實矛盾,隱忍消極。這些誤讀有的是人為歪曲所致,更多的是不求甚解造成的。
平心而論,莊子的確避免矛盾激化,但他是在求索如何適應現實社會環境的方法,進而探尋一種便利的治世理念。從根源上說,莊子的人生追求和政治追求與他所處的戰國時期紛繁蕪雜的“國際”“國內”政治環境緊密相關。莊子的處世治世理念跟在后世具有強大生命力的儒家思想呈現出了兩種“不同的面孔”。但如果說儒家思想是“治國齊家平天下”的積極治國理念,那么莊子思想實際上就是一種“物我合一,順其自然”的和諧治世思想。他思考和追求的是人該怎樣與自然、他人、社會相容相生。也就是說,莊子的政治理想是建立在“人本”之上的,是超越國家、集團甚至人的自身這些狹隘觀念的更高一級的“普世”觀點。而人們尋常認為的莊子思想“消極”說多源自于政治框架理念,并非學術層面的研究與探討。
理解了莊子,就知道將《庖丁解牛》中“養生”理解成現代漢語的“養生之道”(強身健體、頤養天年等)是望文生義了。
庖丁在為文惠君展示殺牛的絕技后刻意強調“臣之所好者,道也”,歷數自己的“專業”成長之路,縱橫對比,并對自己的“解牛之道”作了精辟解釋。文惠君這才說:“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庖丁的“解牛之道”是文惠君體味、總結“養生之道”的誘因。庖丁解牛時“依乎天理”,“以無厚入有間”,“技經肯綮之未嘗”,因而用了十九年的刀“若新發于硎”。刀是在有意回避“大軱”等硬骨頭,也就是在回避矛盾以求保全刀鋒,否則庖丁也得“歲更刀”或“月更刀”了。生活的常理啟發了文惠君的處世之道和治國理念:為人處世要善變通,根據實際情況不斷調整處世策略,回避矛盾,以求“明哲保身”;治國安邦要順應民意,休養生息,罷兵休戰,恢復促進生產,使百姓得以養育繁衍更多的國民,最終達到無為而治。所以,“養生”就是“養育生靈”,“生養天下蒼生”之意,“養生”亦即“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莊子·養生主》)。從常人角度說這是合乎時宜的“處世之道”,從國君角度說這是智慧高明的“治國之道”。
文惠君是魏國的第三代國君,在即位初期便屢次打敗秦孝公,逼迫秦國從櫟陽退回雍城,公元前364年把都城從安邑遷至大梁,公元前360年又開通鴻溝,軍事上重用大將龐涓,魏國一度達到極盛時期。這些肯定與文惠君的治國理念不無關系。文惠君就是大名鼎鼎的魏梁惠王,一個有著雄才大略的君主。
建議教材將“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的注解改成“我聽了庖丁的話,懂得了休養生息,順乎天意(方能治國安邦的)道理”,以免以訛傳訛。
作者單位:江蘇省華羅庚中學(213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