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末,《裸婚》作者。2006年起,以“介末開門”為名在新浪開博,連載自傳體小說《結婚六年》,訪問量超過160萬。芥末火了,可是命運弄人,剛曬完幸福生活,丈夫就有了外遇……
我們常因愛成傷
我與他是相親認識的。那時候,我剛剛大學畢業,充滿幻想,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擁有大把的未來、許多可能。相親,不過是生活的調劑之一。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后悔了,后悔為這次相親特地買了副隱形眼鏡,于是看清了他醬黃色的臉、模糊的五官、寒酸的灰色棉大衣、巨大笨重的人造革旅游鞋。
第二次見面,跳舞的時候他沒有一腳踩在鼓點上,因為身形高大,所有的不協調都被放大。被他攬在懷里異常不自在,像對著一堵活動墻,礙手礙腳。故此,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第三次邀請。
如果事情就這樣結束,那么我的人生會是另外一副樣子。但是———你以為你年輕嗎?很快就老了。你以為今后機會大把嗎?相親的規律通常是一個不如一個。在媽媽這樣的勸導下,我砰然心動。
其實,如果只從結婚對象的角度打量他,即便最挑剔的姑娘似乎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身高學歷家庭工作,幾乎樣樣屬于中上水準;把眼睛忽略不計,面部也算凹凸有致。
于是,我們又走到了一起。并不是因為我魅力巨大,他也有他的打算。曾經,他寫了無數情書,在另一個她的宿舍樓下一等就是幾個小時,她的同學說她正在洗襪子,讓他稍安勿躁;第一次去香港,他花掉了全部薪水,買了幾千塊的香水和衣服給她;后來,他幫她去美國,之后,她甩了他。他說,他成熟了,再也不會那么傻了,他還說,最好的結婚對象應該是個無知的姑娘,不會讓人水深火熱地陷進去。
兩個想結婚的人湊到一起不好嗎?事半功倍,志同道合。我說服了自己。
幾乎從結婚那天開始,晚歸就已經是他的常態。
兩個人的寂寞有時更鋒利,像一柄劍,泛著清冷冷的光,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碰上了就是一道口子。
終于,一次收拾東西的時候,在陽臺的隱秘處,我翻出沉甸甸一大摞A4紙,足有《辭海》那么厚。紙是正反兩面打印的,一面是擺成各種姿勢的酥胸玉腿,全裸的、被縛的,另一面是文件,印著他公司的抬頭。我咬牙切齒,第一次破口大罵,狠狠地朝他的臉上摔過去。
他承認了錯誤,保證永不再犯。但保證歸保證,行動歸行動,他仍舊早出晚歸。打印紙倒是從此不見,只是他的電腦換了密碼。
我并不是清教徒,不認為性一定是罪之門的鑰匙,但從此心里留下了一處瘡疤。
挫敗也值得珍惜
大概三年前,我在新浪以“介末開門”之名開博,連載婚姻生活。飆升的點擊率膨脹了我的虛榮心,我志得意滿,準備出書吹噓自己的幸福。誰料,出書的事還未見眉目,我就離婚了,以雪崩的速度。
男女關系上,我算是個弱智兒,換成現在,也許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事,打鬧質問都不必。但當時不行。
那天我給他打電話說,今天有事晚點兒回。他在電話那頭按捺不住地欣喜:沒關系,我也有事。
夜深,淅瀝瀝下起雨來,不大,但纏綿。我一遍又一遍撥他電話,永遠是無法接通。
你的手機,怎么打不通呢?他進門劈頭就是一句,卻語氣柔和,帶著試探的味道。我一語不發,像爬在很高的梯子上卻突然一腳蹬空,急速地下墜,想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問題,但明白大勢已去。
冷戰多日之后,他打來電話問:“你要喝點什么?”我對他的殷勤感到驚喜。看來我的矜持發揮了作用,還是他先低了頭。
“說吧,怎么回事?”我打開一罐啤酒。“咱們,離婚吧,我愛上了別人。”不是沒有疑心過———周末冒著六級大風與沙塵暴,突然說要去加班;對著電視微笑,我說了半天話仍然沒有反應,推他,像在夢中被驚醒,嚇了一跳,頗惱怒;浴室里突然多了另一種牌子的洗發水,手里換了一部粉紅色手機;吃完飯站起來就走,我似乎只是拼桌吃飯的陌生人。
我攥著啤酒,手不斷地抖。“離婚”兩個字,從前我也嚷了多少回,但走到老板跟前遞辭呈是一回事,被叫進辦公室直接被宣布有新人接替,是另外一回事。
“愛上多久了?”他皺著眉,臉上瞬間浮現三個字:不耐煩。“大概一個月。這跟時間長短沒關系。”
我說,我暫時沒法理解你,但是,我答應你。
當初是我自己跳到臺上展示婚姻的,眾目睽睽演到中場,卻突然發覺演不到理想的結局。猶如魔術師躊躇滿志打開柜門,卻變不出活人來,頓時急出一身汗,不知如何下臺,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于是,在眾人面前,我顯得特別堅強,堅強得離譜。
嘆聲“原來如此”
當然挫敗,從結婚,到離婚,這七年竟然只是個夢。
你怎么會離婚?博客寫得那么肉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離婚你們也要白頭到老,每個人都這么認為,甚至包括我自己。
我現在才明白低調沉默的好處:所謂自生自滅,未嘗不是種自由自在。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牛皮吹脹一定會破,大道理都可以信誓旦旦說給別人聽;輪到自己身上,縱然事情發生了,也還是覺得有種不真實的隔膜。
看從前的博客文章也不覺得刺痛,倒時時因為恬不知恥的肉麻而臉紅。那些曾經的小小快樂,就像吹過草地的微風,泛起綠色的漣漪之后便無影無蹤,未留下什么永恒深邃的痕跡。
我欠大家一段冗長曲折的解釋,我害怕自己根本無法解釋清楚。當初突然動筆寫婚姻,似乎冥冥中有種力量支配著,一開頭就說過“如果分手,就當這些文字是婚姻的墓志銘;如果不分,就當它是里程碑”。后來又夢到離婚———人騙不了自己的潛意識,一切如常中,我似乎已嗅出了不妥的氣息。至于撒謊,似乎也談不上,只是單揀婚姻中比較有趣的東西回憶,或者給暗淡的事實涂上金粉,使之美觀,現在想起頗有回光返照之感———打定主意,要給自己的七年留下些值得紀念的東西。
另一個原因我并不愿承認,但似乎不可抹殺。我翻跟頭打把式地上臺賣弄,像個小丑,不過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他的心不在焉讓我惶恐,于是下死力要施展本領,招攬觀眾,讓他看看身邊的人何等價值連城。
或者是還有一個原因:我需要給婚姻找到維持下去的理由。
終于,我明白了,婚姻不是人生的最終目標,愛情也不是,它們只是工具,幫我們領悟自己和生命本身。
南印度洋上的島嶼,水滴形的國土上,重遇了過往的一個男子———阿童木,我們終于走到一起。他和我夢中情人的樣子沒有一點兒相似,但“感覺”這東西從來不講道理的,一切都很完美。向別人介紹阿童木的時候,我喜歡把他叫做“愛人”。
我喜歡這樣的結局,雖然遲到了這些年,但心里很坦蕩———誰知是不是他的背棄,成全了我們的殘夢呢?隱忍是值得的,等待也是值得的,命運曲曲折折地做了補償。
生命里悲歡離合的真相,都須離遠了才看得清,那時,方能以超然事外的眼光,嘆聲“原來如此”。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