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劉瑜回到中國。她辭去了英國劍橋大學的教職,進入清華大學人文社科學院政治系任教。她的回國引起了學界的騷動———華人圈中最美麗的政治系博士回國了。即使人在國外時,劉瑜也已經(jīng)是國內(nèi)公共領域最重要的聲音之一。
學歷之魅
1975年12月,劉瑜出生在江西省波陽縣波陽鎮(zhèn)。中學時因為成績優(yōu)異,被保送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畢業(yè)后又被保送研究生。1999年,劉瑜被分配到清華大學,當一名政治系的講師。
那時,劉瑜常騎著一輛破自行車,獨來獨往。她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24歲就能在名校當老師。但劉瑜不滿足于此,一次在辦公室,她目睹了兩個五十來歲的老師,為了教授職稱而苦惱,因為他們沒有過硬的學術(shù)著作。劉瑜很震驚,難道自己以后也要這樣?上課下課,做自己不是很擅長的學術(shù)?為職稱擠破了頭?
一個念頭在頭腦里萌發(fā)了:去美國上學!因為有著很好的基礎,通過一年努力,劉瑜考上了哥倫比亞大學政治系博士。她的美國研究生入學考試高達4800分(總分5000分)。
劉瑜開始了苦學生涯。沒有燈紅酒綠,只有圖書館和艱辛求學的背影,每天必須花四五個小時在圖書館看書。從古希臘政治學到現(xiàn)代政治學,都是深奧的著作。因為去圖書館的時間多了,與圖書館的小故事自然就多。一次好友偷偷告訴劉瑜:“你知道圖書館那個重重的門吧?我從來不推它,太沉了,我每次都用手按旁邊那個殘疾人用的開門鍵。”劉瑜輕蔑地一笑,“那算什么?我每次都用屁股撞那個開門鍵!”
在美國這些年,劉瑜名義上住在大城市,過的其實只是“小鎮(zhèn)”生活。來美七年,劉瑜沒去過西岸,沒去過“南方”,沒去過阿拉斯加或者夏威夷。她活動的范圍一直是一個小社區(qū):96街為南界、125街為北界。這么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就是她的紐約。
劉瑜最痛心的一點,就是沒有如愿以償?shù)貝凵蠈W術(shù),而是出于生計的原因,不得不一直從事學術(shù)工作。
2007年劉瑜來到劍橋大學當老師。第一次到劍橋,她感覺是掉進了一個時間的琥珀。15世紀建的圖書館里,現(xiàn)在還有學生在里面看書;16世紀的餐廳里,還有廚師在里面懶洋洋地做羊角面包;一堆自行車若無其事地靠在17世紀的墻上;學生透過宿舍窗戶看到的那棵樹,和18世紀某個學生看到的是同一棵。
劉瑜在劍橋經(jīng)歷過的最動人一刻,是有次開學術(shù)會議,開到一半溜出來散心的片刻。走廊一邊是個大玻璃窗,窗戶對著一個中古庭院,院子里是一塊綠油油的草坪,在雨中晶瑩透亮,雨聲的背后是庭院一角的鋼琴聲。劉瑜趴在窗前,想,這個彈琴的人,應該是個14世紀的少女,穿白裙子,金色的頭發(fā)。繼而,她覺得時間也許從來就是靜止的,旋轉(zhuǎn)的只是我們這些從黑暗中來、到黑暗中去的人。
孤獨之魅
劉瑜有一句被引用很廣的話:適應孤獨,就像適應一種殘疾。
漫長的求學生涯,也是漫長的孤獨生涯。
劉瑜并不孤僻,甚至可以說開朗活潑,在人前老是樂得跟個二百五似的。因為經(jīng)過比較,劉瑜覺得“傻笑”是最簡潔、最經(jīng)濟、投入最低、產(chǎn)出最高的一種表情。她之所以總是戴著這個表情四處晃,實在是因為懶。懶得自我表現(xiàn),懶得自我暴露,懶得用更多姿態(tài),把更多的人卷入自己的生活。
剛來美國的時候,2000年劉瑜生日,一個同學從美國的西部過來,給她慶祝生日,兩人一起從事了劉瑜來美之后的第一次逛街活動。她們買了大約200美元的衣服,對當時的劉瑜來說,已經(jīng)是巨額消費了。兩人高高興興地坐公共汽車回家,下車時卻忘了把購物袋拿下來。就這樣,兩人沮喪地走在紐約冬天的大街上,為丟失“昂貴”的衣服而黯然神傷。
這是為數(shù)不多的和朋友一起逛街的片段,更多的時候,劉瑜是孤單一個人。劉瑜說,一個人要像一支隊伍。
這是劉瑜典型的一天:
10點,起床,收拾收拾,把看了一大半的關于明史的書看完。
下午1點,出門,找個便利店,隨便買點午飯,然后坐那里改一篇論文。期間凝視窗外的紛飛大雪,花半小時創(chuàng)作梨花體詩歌一首。
晚上7點,回家,動手做點飯吃,看了一個來小時的電視,回郵件若干。
10點,看一張韓國電影DVD,《春去春又來》。
12點,讀關于冷戰(zhàn)的書兩章。
凌晨2點,跟某同學通電話,上網(wǎng)溜達,準備睡覺。
有些時候,因為無聊,劉瑜認真觀察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她觀察過一個女人擦地的情形。這個女人四十歲左右,對擦地有一種狂熱,跪在地上,使盡全身力氣,仔細擦每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一次這樣的勞動就可以耗費三四個小時,而且三天兩頭就來一次。
看她這樣擦地時,劉瑜感到一種難言的氣憤。從劉瑜的評價標準看來,這女人是懶惰的———因為她的潔癖完全來自于空虛,放任自己的空虛就是最大的懶惰。她的勞動越夸張,就證明精神的空洞越大。對于追求精神生活的劉瑜來說,當然對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難以容忍。她把時間都用到了學習中去。
為什么朋友很少?劉瑜歸結(jié)為懶,懶得經(jīng)營一個關系。還有就是愛自由,覺得任何一種關系都會束縛自己。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知音難覓。劉瑜覺得跟大多數(shù)人交往,總是難找到和自己一樣興趣一望無際的人。劉瑜就像文革中的顧準、在文學圈外寫作的王小波一樣,懷才不遇,逆水行舟,對著自己的頭腦、心靈招兵買馬,不氣餒,有召喚,愛自由。
文字成了劉瑜排遣孤獨最好的良藥。早在1998年左右,她就開始在文學雜志《芙蓉》上發(fā)表文章,始終也只是一個斷斷續(xù)續(xù)的業(yè)余愛好。2003年小說《孤獨得像一顆星球》開始在《希望》雜志連載時,很多讀者頗為驚艷。劉瑜開始引起國內(nèi)的關注。
劉瑜說,寫作的過程能整理自己,像打掃房間一樣。再有就是駕馭文字本身的快感,類似開快車兜風的感覺。“沒有無聊的人生,只有無聊的人生態(tài)度。”她認為自己的生活像是一只駱駝,無聲無息地穿越撒哈拉沙漠,而文字則是她體驗生活的方式。
細節(jié)之魅
讓劉瑜在中國學界引起巨大反響的,不是她的小說,而是她細致入微的政論性文章。
和男性那種長篇大論、學術(shù)味很濃的政論文章不同的是,劉瑜總是通過在美國生活的一個小事情,引發(fā)對民主、自由的思考,和國內(nèi)的一些現(xiàn)象作出對比。劉瑜說,寫東西就是給那些不想被復雜的政治詞匯嚇倒、但對政治又很關心的人看。所以,她把民主和市井生活、醬醋油鹽聯(lián)系起來。
一百個男人里面可能有九十九個政治的狂熱愛好者,但這九十九個人里面,至少有九十個看不懂《哈維爾文集》。那看什么?看《民主的細節(jié)》。
2009年,劉瑜將其在報刊雜志上發(fā)表過的政論時評集結(jié)為《民主的細節(jié)》,由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出乎預料,書出版不久即斷貨,成為2009年最暢銷的政治學著作。截至2010年8月,該書共印刷18次。但劉瑜對這本書還不夠滿意,“朋友都說這個封面不好看。”為準備下一本生活隨筆集《送你一顆子彈》的封面,她已經(jīng)從一位北歐攝影師處買了圖片,“花了好幾百歐元”。
因為這種對細節(jié)的極致追求,2009年,她被《南方人物周刊》中國魅力榜評為“細節(jié)之魅”。
一位讀者評論道:“讀劉瑜,就像在朋友召集的家庭派對上,邂逅一位氣質(zhì)獨特的女子,她周到地對著每一個人點頭微笑,開心地講著各種俏皮小笑話,但是抬眼間,你看見人群中的她專注的目光。僅僅就是那么一瞬,讓你覺得那個目光是你專屬的,你會因為這個發(fā)現(xiàn)而深深記住這個女子。我想,這種能量應該就是那種可以叫做‘魅力’的東西吧。”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