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5日下午,上海世博園主題館大廳舉辦了一場引人矚目的“世博婚禮”———新郎朱國祥和新娘謝丹玲均系盲人,他們還都是世博園生命陽光館的志愿者。他們走過了十年苦戀,在愛情的沉浮起伏中譜寫了一個勵志傳奇……
田徑跑道上,人生跑道上
2001年10月,第八屆全國殘疾人運動會在上海體育中心舉行。上海盲校高三年級的學生朱國祥除了參賽運動員的身份外,還奉命擔任盲校初中部女生、同樣是參賽運動員謝丹玲的引領員。
朱國祥其年17歲,出生于上海市普陀區,小時候因眼睛患有白內障,用藥過量導致視力急劇下降,除了有點光感外,幾乎跟盲人無異。而謝丹玲則是先天性的青光眼,查不出視力。
領命之初,朱國祥有些擔心地對教練說:“我戴上眼鏡的視力也才0.1,怎么能做別人的引領員???”教練卻對他說:“你體能好,又能吃苦,就你了!”
當天,朱國祥與謝丹玲第一次“見”面,謝丹玲比他小一歲,雖然是盲人,但她并沒有朱國祥所想象的那么悲觀,她的笑聲爽朗清脆,似一股柔風拂過朱國祥的心田。
作為盲人引領員,必須彼此間達成默契,教練也就有意識地讓他們在集訓時一塊兒吃飯。謝丹玲參賽的項目是萬米長跑,在訓練時,一天都要跑上幾萬米,不要說謝丹玲這個嬌小的女孩,就是體質不錯的朱國祥一輪跑下來也是氣喘如牛。一天下午,謝丹玲直喊腳疼,朱國祥給她脫下鞋子一看,她的腳上都起了血泡,有些血泡破了,腳底板與襪子粘在了一塊,一動,就鉆心般的疼痛。朱國祥給謝丹玲刺破血泡上藥時,謝丹玲緊咬著牙關,沒叫一聲疼,朱國祥被她的堅強感動得直掉淚。
謝丹玲第一次參加全國大賽,預賽時,她顯得有些緊張,朱國祥對她說:“在這田徑跑道上,我牽著你走,一定會拿到好名次?!庇辛怂拇驓?,謝丹玲信心的風帆再度高揚,她以預賽第一的成績進入決賽。
謝丹玲決賽那天上午,朱國祥參加三級跳遠的決賽,獲得了亞軍。下午,他本想和謝丹玲一起參加萬米決賽,教練卻擔心他上午的體力消耗太大,會影響下午的決賽,于是重新給謝丹玲安排了一個引領員。
謝丹玲得知引領員不是朱國祥后,心里很失落,看著她的情緒不對勁,朱國祥趕緊走到她的身邊,悄聲說:“丹玲,你別緊張,換個引領員也是為了讓你賽出更好的成績,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的。”
聽了朱國祥的話,謝丹玲信心十足地出現在賽場上,比賽中,朱國祥沿著長長的田徑場邊沿跑,邊跑邊給謝丹玲加油。最終,謝丹玲奪得了冠軍。慶功會上,謝丹玲走到朱國祥面前說:“朱大哥,我真得好好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肯定拿不到冠軍。”
朱國祥鼓起了勇氣說:“田徑跑道上,我能牽著你走,人生的跑道上,我也能牽著你走!”謝丹玲臉上頓時飛起了朝霞。
殘運會曲終人散,愛的種子已在他們心里生根萌芽。
沿著黑夜,迎著風雨
2002年7月,朱國祥考入天津體育學院特殊教育系。遠離了上海,朱國祥只要一下課,就給謝丹玲打電話,在天津求學期間,光面值100元的電話卡他就用掉四百多張。
節假日,朱國祥就坐車回上海看望謝丹玲。一次,列車晚點,深夜11點多才抵達上海站。朱國祥下車后,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出口處徘徊著。謝丹玲!這么晚,謝丹玲還跑來接站,朱國祥心里滿是憐惜和愧疚。
他快步走過去,還沒出聲,謝丹玲突然叫了起來:“國祥,一定是你!”朱國祥不解地問:“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腳步聲我很熟悉,隔老遠我就能聽出來?!敝x丹玲得意地仰著臉,笑意盈滿臉龐。朱國祥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生怕一松手,她就飛走了似的。
但到大四時,朱國祥的熱呼勁驟然冷卻———原來,朱國祥小的時候,他的父母就離婚了,他的撫養權歸父親,但父親卻對他不聞不問,無奈之下,他只得寄居在外婆家,上大學的費用都是外婆資助和自己勤工儉學掙來的,經濟上很有壓力。更讓他難過的是,父親原先答應給他的房子,也被其賭博輸掉了。雪上加霜的是,進入大四后,不少同學已經落實了單位,而他因為視力太差,寄出的應聘信都石沉大海,這給朱國祥的自信心以沉重一擊。
朱國祥也曾嘗試著將苦惱說給謝丹玲聽,但謝丹玲聽不了幾句,就攔斷他的話道:“國祥,我還在上學呢,你的事情我也不懂,你可別把我當作壞情緒垃圾站啊?!敝x丹玲的話帶有明顯調侃的意味,朱國祥聽了卻覺得十分刺耳,他就認為謝丹玲不理解他,更不能包容他。
朱國祥就此有意疏遠謝丹玲。2006年,他大學畢業后,沒有回上海,而是轉道南京,幾經輾轉,在南京體育廣播電臺做起了一名記者。朱國祥一頭扎在工作中,想借此來化解對謝丹玲的感情。
這年夏天,朱國祥的外婆患病住院,他暫時放下工作回上海照顧外婆,他也想借此次機會與謝丹玲攤牌分手。
那天晚上,他們來到上海市郊,天空還飄著零星的小雨,不遠處,一位流浪歌手正在彈唱一曲《東風破》:“一盞離愁孤燈佇立在窗口/我在門后假裝你人還沒走/舊地如重游月圓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凄雨愁歌,將朱國祥的心濡得透濕。
兩人坐在一處臺階上默默無語,朱國祥幾次要將分手的話說出來,但看著謝丹玲純真的臉龐,欲言又止。這時,幾只螢火蟲在他們面前翩翩飛舞,一只、兩只、三只……那點點螢光在黑夜里劃出了亮麗的曲線,在朱國祥眼前一閃一閃的,直抵他的心靈深處。
朱國祥豁然開朗,他和謝丹玲不就是這黑夜里的螢火蟲嗎,盡管發不了多少光,仍沿著黑夜、迎著風雨飛舞!他改變了提出分手的初衷,猛地抓住謝丹玲的手說:“丹玲,我還記得我們日記上寫的那句話,無論未來是風是雨還是朝霞滿天,我們都會將愛情進行到底!”
謝丹玲淚水漣漣,她幸福地依偎在朱國祥的懷中,兩雙手挽得緊緊的。
海上螢火蟲,照亮大上海
朱國祥回到了上海,找工作卻屢次碰壁。那段時間,謝丹玲天天陪在他身邊,貼心的話語讓朱國祥倍感慰藉。
2007年4月,謝丹玲陪同朱國祥到環球旅行網面試,面試出來時,朱國祥黑著臉一言不發,謝丹玲感覺到了朱國祥一定面試不如意,這時,她摸索著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對面試官說:“我是一個盲人,也是剛才面試人的女朋友,我跟朱國祥相識相戀七年多了,他盡管視力不好,但他熱心、有責任感,請你們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能勝任這項工作?!闭f到這兒,謝丹玲的淚水潸然而下,她的話也打動了面試官,最終朱國祥被錄取了。
這年6月,謝丹玲面臨著人生的重大抉擇:她打算考大學,但一個盲人考大學談何容易?在關鍵時刻,朱國祥對她說:“還記得你在田徑場上奪冠嗎?還記得你闖進面試官的辦公室嗎?這些奇跡看似偶然,其實又是必然,那就是付出辛勤的努力,必定有回報?!?/p>
在朱國祥的鼓勵下,謝丹玲毅然報名參加高考。那段時間,朱國祥陪伴在她身邊,幫她復習功課。最終,謝丹玲以高分考進了上海第二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成為該校歷史上第一名盲人大學生。
讀大學期間,謝丹玲不僅學業優秀,她還擔任學生會干部,在學校組織花展、義演,忙得不亦樂乎,成了學校的名人。2008年,上海婦女發展論壇期間,她還成為論壇的特邀代表。
2009年7月21日,謝丹玲突然打電話給朱國祥:“明天有日全食,你能帶我去看嗎?”朱國祥欣然答應。第二天,他們早上8點鐘就跑到了上海郊區蘆潮港的一座山上。朱國祥隨身帶著一個收音機,他打開新聞頻道,播音員正在現場直播日全食的全況。兩人一個耳朵各塞一個耳機,邊聽著收音機里直播日全食的最新信息,邊用相機拍攝即將發生的日全食。
朱國祥將他看到的日全食的變化一一向謝丹玲描述,“天黑了、天黑了、越來越黑了,太陽已經開始被遮擋了,你能感受的到嗎?”興奮的謝丹玲激動地喊道“黑了、黑了,我能感受得到……”謝丹玲看不見天上的日全食,但她仰著頭,遙望著天空,心兒也陶醉了……
下山的路上,謝丹玲對朱國祥說:“只要我們攜手同心,就沒有奇跡不能創造!”
2009年12月,上海世博會組委會征選志愿者,謝丹玲不光自己報了名,還給朱國祥也報了名。經過嚴格的篩選,他們雙雙成為生命陽光館的志愿者。
朱國祥與謝丹玲從試運行起,便擔任生命陽光館“天視奇觀”單元的工作人員。在“天視奇觀”體驗區,觀眾在他們的指引下,在黑暗的環境中體會盲人是如何生活的,并通過聲音感受各種場景,如喧囂的街市、繁忙的海港;用觸摸的方式感受“中國館”、“東方明珠”、“鳥巢”、“水立方”……體驗黑暗中的人生。不少參觀者都感動得哭了,他們紛紛留言,有參觀者寫道:“你們就是上海上空的螢火蟲,用微弱的光照亮了整個城市。”
2010年10月15日,朱國祥與謝丹玲在上海世博園舉行了婚禮,結束了十年苦戀。朱國祥在接受筆者采訪時,還告訴筆者一個喜訊:謝丹玲通過面試進入了奉賢區慧敏學校,實現了她當教師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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