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未養過水仙花了,所以去年的冬天我執意要買回幾株。說去年感覺仿佛很遠,其實去年就是昨天而已。先是在一家花店門口遇見了許多的水仙花堆放在箱子里,雖然是那樣的雜亂,缺少本來應有的高雅,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來那就是水仙。
水仙在我心中的地位與臘梅相當,而且還覺得比臘梅容易親近。因為我總是不忍把任何一株臘梅摘下讓它陪在身邊,哪怕一朵也想讓它在枝頭多停留一會兒,它是那么的美麗,蠟質的容顏卻沒有人類制作的蠟像那種蒼白、虛擬感,它們開在沒有一片葉子的樹枝,具有一種安靜的氣質。水仙花卻可以買來,擺在家里,想它時就可以清晰地觀賞到。
我喜歡水仙花的樣子,但幾年未見我已有些淡忘,在這樣的想念下我養了三株水仙在去年冬天,也可以說在今年春天。
我一直以自由的原則養著它們,它們的長勢令我滿意,并且在新年第一天的零點綻放了,我并沒有刻意希望它們在什么時候開放,但這樣的開放時節照樣令我驚喜。
看到它們時我才準確地憶起水仙這種天使的神態與模樣,還是那樣甜美的笑靨,還是那樣的潔白、鮮亮而溫柔的黃,還是那樣的隨意,眼神會看到任意方向的風景。
它是同窗外的禮花一同綻放的,今年由于時間實在不夠充裕,我也是等到去年的最后一天才點燃了第一只禮花,而且我感覺仿佛人們都變得忙碌了,到點了才出門,才開始在地面鋪展鞭炮,誰都沒有閑情逸致在i臨近過年的時候像以往那樣扔幾個震耳欲聾的炮,使附近車輛受到驚嚇而呼喊起來,也許吧,那些曾經扔炮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格外美好,今年過年時剛好下雪,我記得以往沒有,或是雪已經停了??傆X得圣誕節的雪將圣誕節襯托得格外浪漫美麗,真的到春節了,趴在窗口,看著天空被各種顏色的禮花映照得明亮,禮花大大小小、有遠有近、此起彼伏、五顏六色,禮花再近也近不過雪花在眼前紛飛。又像往年這個時候一樣說不出空洞。
在放炮的時候捂住耳朵也沒有什么效果,這個時候人和人之間、或者鸚鵡和鸚鵡之間的交流會變得很困難,就像聲音掙脫著要離開我們,就好像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將聲音挽留。在這個時候我感到的不是喧鬧,不是聲音的囂張,而是寂靜,是聲音的凋零!
炮聲壟斷了這個世界,聲音是最空洞的事物,而且炮聲如此短暫,即使所有的炮聲都這般雷同,也不能否認它們在很快地消逝,死去,不斷地死去,聲音死去的無數間隙,就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我們聽見的不僅僅有炮聲,我們心靈聽見的是那些空隙,那些聲音死亡的空隙,這才會令我們在炮聲中迷失了,丟失了自己的聲音,再加上漫天煙花的爛漫,絢爛地將我們迷醉,我們在這樣的慶祝時刻腦海往往一片空白,連祈禱都忘記了。
這是聲音的魔術。
當我看著水仙,周圍的一切就都像變魔術般渙散,啞然——一朵小小的花兒才教給我們應該怎樣安靜地走過一年的最后一個時刻,或是怎樣走進新的一年。
放炮烘托的是一種氣氛,在這樣熱鬧、溫暖與多彩的背景下,構造自己安靜的思想才是最幸福的。想一想有什么要對舊年說,有什么要對新年說,與自己的老朋友相當于訣別地告別,還有一位新朋友正微笑著向你迎來,我們不說準備禮物,也應該準備一份虔誠,而不是倉促。
每逢過年我站在窗口,尤其今年的雪花不斷飄過我的瞳孔,還有那些煙花的消亡時刻漫天彩色的碩大淚滴,都令我心碎,我責怪自己的倉促,太倉促了,以至于這一年又要與我告別時。我又沒有準備好送給它的一首詩。
但是它走了,就是那么一瞬,就再也不會回來,它從不會要求我寫一首送別詩,它總是說在過去一年的回憶都是送給它的禮物,哪怕這些回憶中不全是美麗,它都帶走了,它說這是可以陪伴它的唯一事物。
我曾說那我寫一首詩,你就當回憶把它也帶在身邊,但我最終沒有寫,它并沒有為等待這樣的一份禮物多停留一會兒。時光的馬兒飛馳著將它帶走之后,我寫的每一首詩,都是這位新朋友,以及它的身后仿佛無數位新朋友的禮物了……
多少個你來,多少個你去。歲月的來去從來不肯停止,永遠不肯停息……
水仙在我的身邊散發出清香,這與臘梅花有幾分相像,它們都會在遠遠的空氣里用香味勾勒出自己的樣子,它們都會用香味在遠遠的空氣里為所有的陌生人畫一條小路,通向自己。
我喜愛這種寧靜,甚至喜愛花兒們畫出的小路,通向美好。窗外的煙花不是路,它們是同我們一起邁過門檻的腳印,是離海最近的沙灘的腳印,浪潮一抹立即就消逝了。
不要崇拜煙火,尤其不要在過年的時候讓自己的心靈陷入這樣的空洞。要準備好虔誠,準備好禮物,送給真正要紀念或歡迎的人。這是水仙花穿戴著它的安靜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