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家里來客人,席間都由小孩子添飯。有一次,我幫一個客人添了,她接過去說:“哎呀飯太多了。”我補的一句話后來被我媽罵了個狗血噴頭——我是這樣說的:“不要緊,你吃不完,我們會給狗吃的。”
對于“使用語言”來說,“能使用”是基本配置,“出色地使用”才是高端配置。美國影片《在云端》講的就是一個“如何說話”的故事。喬治·克魯尼飾演的男主角瑞恩有一份讓人羨慕的工作,拿著高薪,衣著光鮮,坐坐飛機,滿世界跑,然后代表公司對人說:“你被辭退了。”但這其實是一份非常艱難的工作,因為你是在敲掉別人的飯碗。這時候會不會說話,效果大不一樣。無能的會把人說得要跳河,有才的則“讓地獄變得可以容忍,讓受傷的家伙看到希望”。
有一場對手戲,名牌學校畢業的高材生要和克魯尼比拼:如何裁掉為公司工作了三十多年的鮑勃。高材生是這樣說的:“根據心理學原理,孩子遇到家庭挫折,會更專心于學習……”他得到了鮑勃一句“狗屎”的回答。
克魯尼備過課,他是這樣說的:“我知道你年輕時兼修法廚,你喜歡法國烹飪,但后來沒能一顯身手。現在的這份工作,有穩定的薪水,但不是你喜歡的。今天你可以把它看做辭退,也可以把它看做是機遇,是你重新追逐夢想的開始……”鮑勃和克魯尼握手:“你說得有道理。”
陸游說:“作詩功夫在詩外。”說話說得好,功夫也是在話外的。
電影中類似的場景還有很多,有的只是快鏡頭一閃而過:克魯尼在喋喋不休,對面的女人由眉頭緊鎖到漸漸舒展;克魯尼對一個被裁的黑人欲言又止,后來就相互哀傷地注視……很多時候,語言不僅僅是有聲響的那種東西,體態、表情都是語言,甚至連體態表情都未必需要——只要真誠表達內心的悲哀或者喜歡,不管什么方式都是神圣的。
克魯尼有點老了,一排抬頭紋越來越深,但好就好在這里。這種男人的皺紋不是生理性的,而是一個人成長中遇到了伏擊,千萬霰彈不知從何處飛來,打在這里,造成傷口,留下疤痕。而后在這些疤痕的紋路里,就長出密密的智慧來了。聽這樣的人說話,跟聽年輕人說些花里胡哨的話,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黑格爾說過:“一個年輕人可以說與老年人一樣的話,但是老年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他一生的經驗在里面。”活到老,學到老,這“學”的里面,有一半就是學說話。怎么說話?像克魯尼一樣啟齒之前先動腦,磨煉到他那樣滿是抬頭紋的時候,你隨便怎么張嘴都爐火純青了。
(果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