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落難了,妻子是否可以袖手旁觀?”在很多中國人心中,這個答案是否定的。
每年都有成千上萬人,因為疾病或意外而導致癱瘓,活著的親人和垂死的人一起在生存線上痛苦掙扎。“我們一樣需要有陽光、有活力的生活,我們不能在丈夫的床邊一天天老去……”這,是一個植物人的妻子發(fā)自內(nèi)心的呼喊。
災難來臨,她堅守在植物人丈夫的身邊
現(xiàn)年51歲的趙麗潔,是遼寧省本溪市人,早年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1990年的秋天,趙麗潔再婚嫁給了李剛,兩人育有一女。
2004年3月16日,剛剛被公司評為明星工段長的李剛休假回到家里,還沒來得及休息,接了礦長的電話之后,又要起身離去。趙麗潔很是生氣。平日里,遠在外地工作的李剛就很少在家,在礦上,他是個好帶頭人,是大伙兒的知心大哥,卻難得與家里人溝通。那時李剛每月工資有好幾千元,卻很少拿回家,自個兒把錢單獨存了起來。為此,趙麗潔多次表達了不滿,甚至鬧著要離婚,但最后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也就忍了下來。
再看丈夫,睡意蒙眬,臉漲得通紅,她知道持續(xù)的疲勞很容易引起丈夫的高血壓發(fā)作,這個病很可能要了他的命。她想阻止,但了解丈夫的脾氣,知道這是徒勞。她憂心忡忡地送丈夫到了門口。
兩天后的夜晚,趙麗潔突然接到營口傳來的消息:李剛在井下作業(yè)時,由于超長時間工作,突發(fā)腦溢血,人倒在了采掘機上,現(xiàn)已送到營口市急救中心搶救。
趙麗潔聽罷,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她立即趕到營口急救中心,只見丈夫躺在病床上,沒人過問也沒人護理。想到丈夫為公司創(chuàng)造效益時,公司人員鞍前馬后,現(xiàn)在卻是門庭冷落,趙麗潔潸然淚下。看到丈夫臟得不像樣的手臉,趙麗潔趕緊去打了一盆水。一股難言的氣味從丈夫體內(nèi)散發(fā)出來,她幾欲暈倒在地……
轉眼,大半年過去了,李剛仍昏迷不醒。公司見他的病情沒有一點起色,干脆不聞不問了。趙麗潔成天守護在丈夫身邊,照顧他,一天下來,骨頭累散了架、飯也吃不飽不說,更揪心的是各種壓力的逼迫,人就像時時刻刻被放在火盆上炙烤。護士告訴趙麗潔,公司不交錢,醫(yī)院只得按照規(guī)定停了藥。趙麗潔焦急地趕到丈夫的公司希望要點錢,偌大個單位卻沒一個人出來管這事。
這時,有人勸趙麗潔干脆離婚。想到丈夫曾經(jīng)的冷漠,趙麗潔真想一走了之,但她怎能忍心看著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死去?
于是,她與丈夫的公司展開一場馬拉松式的要錢斗爭:說好話不行,就成天纏著領導,既而發(fā)展成靜坐、吵鬧、張貼標語。后來,她干脆把病人抬到公司辦公室。11月,公司終于許諾,一次性補償3萬多元。但后來因公司不愿讓李剛搭公司的車回本溪,趙麗潔一氣之下,沒要公司一分錢,自己請了兩個人把丈夫抬回了家。
陷入困境,在丈夫的病榻前一天天老去
由于賭氣沒拿公司一分錢,治療、護理丈夫成了大難題。李剛的老家在外地,除了上了年紀的父母,就一個妹妹,妹妹家境一般,加上相距遙遠,一時也愛莫能助。趙麗潔只得拿出自己先前那點積蓄,請了醫(yī)生在家針灸、按摩。只要聽到哪兒有啥好藥,她就想方設法買回來嘗試。
兩年過去了,趙麗潔以前辦企業(yè)時的積蓄很快用完了,她又陷入困頓。眼看連吃飯錢都沒了,經(jīng)人指點,她連夜趕寫出相關材料,送到《本溪晚報》、《遼沈晚報》、新華社遼寧分社等單位求助。在媒體的幫助下,她為丈夫從營口鐵礦公司爭取到5萬多元醫(yī)療費。
2006年4月初,李剛奇跡般地醒了過來,但仍不能說話,就像一個沒思想的人。盡管如此,趙麗潔還是高興地痛哭一場。接下來,她開始抽時間,到律師事務所咨詢丈夫的勞動保障問題。
李剛先前的工作關系很復雜:19歲參加工作,在本溪一家鐵礦做礦工,后來因工作積極出色,被提拔當了組長、工段長。后來,本溪歪頭山鐵礦有限公司組建,把礦上十來個技術骨干調到新公司,李剛就是其中一個。這期間,李剛多次被礦山、各級政府管理部門評為先進工作者、勞動模范。1999年6月,營口一家新成立的鐵礦公司高薪聘用李剛為礦山機械采掘工段長,李剛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當即被公司除了名,而其人事檔案仍留在原公司。
趙麗潔跑到丈夫先前工作的幾家公司,詢問勞動保障的情況,卻被足球一樣踢來踢去。
回到家,看著丈夫曾捧回的那一大堆獎狀、獎牌、證書,趙麗潔淚如雨下。也許,自己這樣一天天、一年年守著植物人丈夫,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益的,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覺地慢慢老去……
轉眼,李剛出院回家已經(jīng)躺了整整五年。這五年多里,趙麗潔是一分一秒地數(shù)過來的,整棟樓除了偶爾傳來一聲貓叫或一聲狗叫,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寂靜得讓人心慌。長時間以來,趙麗潔過著常人難以理解的生活,除了百般耐心地照料植物人外,她更多的是孤苦地承受著寂寞。五年多,她一直跟丈夫說著過去的話,可丈夫一點回應都沒有。她有時免不了有些害怕,怕自己因此發(fā)瘋發(fā)狂,也怕自己因體力不支而不能照顧丈夫。
為了排遣寂寞,她從鄰居那里弄來剩飯剩菜來養(yǎng)狗養(yǎng)貓,還養(yǎng)了一只小鳥,并在自家院子里種了些菜和花草。
2009年11月中旬,趙麗潔應本溪攝影界幾個朋友的邀請,安頓料理好丈夫,隨著攝影協(xié)會的朋友去了一趟關門山。
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看到外面的藍天白云,聽著人群的歡聲笑語,趙麗潔竟激動得流淚了。外面的一切,并不會因自己黯淡的心情而改變,它們還是那樣鮮活、那樣美妙!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覺得不應該陪著已經(jīng)沒知覺的丈夫做“殉葬品”,而應該在照顧好丈夫的同時,拾回自己的一切。她完全可以和別人聯(lián)手干點什么,或許是受聘于某家單位。只要掙了錢,丈夫的病就有治了,護理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關門山之行,令趙麗潔又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自助行動,關愛每個受困的姐妹
回到本溪,趙麗潔一邊照顧丈夫,一邊尋找自己事業(yè)的出路。為了發(fā)揮才能,她跑到市內(nèi)一些公司自薦。每到周末,她還到市內(nèi)一些大型人才市場應聘。每次面試,她對自己都充滿信心。然而,人家不是懷疑她的實際能力,就是嫌她年紀大了。最后,她只得降低要求,去一些勞動力市場。遠在美國念書的女兒知道了,打來電話勸她,說經(jīng)濟上有困難讓女兒去解決。然而,她又怎能平息自己那顆澎湃的心呢?
那天,在一家勞動力市場上,趙麗潔發(fā)現(xiàn)有人舉了一塊很大的牌子,要找病人陪護。想到家里生病的丈夫,一個念頭在她腦子里閃過——何不辦個專門陪護這些病人的中心,那樣就可以解決很多有類似問題的家庭了。趙麗潔直接去了幾個姐妹那,商量能否開個“婦女自助會”。姐妹們聽說護理那些又臭又臟的病人,紛紛數(shù)落說:“你這些年來陪著一個沒知沒覺的丈夫還不夠嗎?”
從姐妹那出來,趙麗潔沒回家,而是去了街道居委會。她把想法說了出來,希望居委會幫忙批準一下。她的請求被轉到了街道婦女主任那,婦女主任當場拍板叫好。就這樣,趙麗潔要辦“婦女自助會”的事一下在周圍傳開了。一天,趙麗潔突然接到本溪一家報社的記者的電話,說想采訪她。趙麗潔接待了那名記者,把幾年來照顧丈夫的得失一股腦說了個痛快。可第二天,刊登的采訪稿標題竟是《寂寞妻子,受困六載欲紅杏出墻》!幾個姐妹看到后,吵鬧著慫恿趙麗潔去報社問個清楚,但趙麗潔緘默了。
事情并沒有因為趙麗潔沉默就此罷休,市內(nèi)一家電視臺根據(jù)這篇報道,專門從沈陽請了婚姻專家、社會學專家、醫(yī)學專家,轟轟烈烈地做了一期關于她有沒有權利爭取性需求的話題。在場專家口沫橫飛、滔滔不絕,主持人也煽情地鼓動觀眾撥打有獎聲訊參加討論……那天夜里,丈夫仍像以往那樣,在隔壁悄無聲息地躺著,趙麗潔在這邊躲進被窩里偷偷地哭著,這比寂寞更加讓她飽受煎熬。她告誡自己,不能因為這些外來的不理解就此灰心。
面對外來的各種壓力和不解,趙麗潔沒敢搭理,她知道,要封住別人的嘴,除非她的婦女自助會不辦了,除非她愿意等著歲月把自己就這樣吞噬……趙麗潔每天依舊還是跑街道,跑婦聯(lián),爭取一些社會支持。
2010年4月中旬,在婦聯(lián)的熱心幫助下,終于有市內(nèi)一家建筑材料廠的老板愿意支助婦女自助會。趙麗潔聽了這個消息,哭著給幾個姐妹打了電話,請她們過來幫忙籌備。
接下來,趙麗潔和姐妹們忙開了,她們分頭去購置護理用的床和其他物品,并申請辦理了自助會的相關手續(xù)。最后,她們和贊助老板商量,自助會選在10月16日開業(yè)。
這天上午,趙麗潔準備了近一年的“朝陽婦女自助會”終于開張了。她打算先立足本市,再面向全省、全國,希望有了這個自助會,每個受困的姐妹都像冉冉升起的絢麗朝陽一樣,每天都能為自己燃起希望的火焰。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