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合法性探析

摘要：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是高等教育大眾化以來我國教育政策制定者和實施者必須面對的一個重要命題。基于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價值回歸的角度，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在合法性方面存在如下問題：缺乏對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兼顧；對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關系的處理不盡完善；對政策利益主體——大學教師真實需求的關注仍然缺乏；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外部政策環境創建不夠合理。考察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合法性即是要正視這樣的事實：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以符合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內在邏輯和規律為前提。

關鍵詞：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

中圖分類號： G64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8381(2011)02-0063-04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受社會環境和個人環境共同作用的影響。大學教師具有“與生俱來”的內在專業發展要求，那么，為其專業發展創造積極的社會政策環境就顯得至關重要。同時，隨著我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的日益推進，大學教師專業發展不僅是大學教師群體自身的責任，政策決策者、各級主管部門和高等院校也對此責無旁貸。

一、 高等教育大眾化以來我國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簡述

高等教育的大眾化使我國高等教育發生了一系列變化。其中，作為高等教育主體之一的大學教師正在經歷“質”與“量”要求的共同考驗。從上世紀90年代至今，我國政府相繼頒布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相關政策。政策焦點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 建設高水平的大學教師隊伍

從新中國成立后的重點大學建設到“211”、“985”工程，“追求卓越”已經成為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核心理念。在這一理念指導下，國家出臺了一系列促進高水平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相關政策：1998年5月，時任國家主席的江澤民在北大百年校慶上發出了“我國建設若干所世界一流大學”的動員令，這基本被看做是新時期我國建設高水平大學教師隊伍的號角。之后，相關文件陸續出臺，如教育部連年出臺的“跨世紀優秀人才計劃”（1993—2000）、《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1998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人才工作的決定》、《教育部2003—2007年教育振興行動計劃的通知》、《2003—2007年教育振興行動計劃》（2004年2月）、《關于加快研究型大學建設，增強高等學校自主創新能力的若干意見》等。這些政策的出臺對鼓勵和幫助大學教師進行科學研究，重點推進高水平大學和重點學科建設起到了一定的積極效果。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不僅在客觀上帶動了我國科研和科技創新水平的提高，也對大學教師有著精神激勵的作用。

（二） 大學教師教學職能與科研職能并重

科學研究是國家科技創新的源地，且由于科研成果的可量化性特征，科研一度成為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唯一焦點。實際上，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中涉及大學教師教學職能方面的政策內容一度十分有限。但隨著高等教育規模的迅速擴張，高等教育質量已然成為社會各界共同關注的問題。大學教師的教學作為保障高等教育質量的重要因素之一，重新被納入政策視角。

教育部在1999年《關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決定》和2001年《關于加強高等學校本科教學工作提高教學質量的若干意見》(簡稱“4號文件”)中都明確提出在高等教育大眾化階段，大學教師是關乎高等教育質量保障的至關重要的因素；并進一步指明了大學教師必須以教學為第一要務，處理好教學與科研的關系，從而謀求大學教師全面的素質發展。2003年，教育部啟動的“高等教育教學改革與教學質量工程”(簡稱“質量工程”)則是促進大學教師教學職能提高的具體政策措施，其在精品課程建設、大學英語教學改革、教學名師獎、高等教育評估等項目中，具體闡釋了對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要求。例如，全國第二屆教學名師獎的評價指標和權重是：教師風范(10%)、授課情況與教學水平(45%)、教學梯隊建設與貢獻(10%)、科學研究與學術水平(30%)、外語水平(5%)資料來源于教育部網站， http://www.moe.edu.cn/。。其中教學水平的權重達到45％，接近一半，超過了科學研究的比重（30％）。

（三） 大學教師聘任制改革

從“職稱制”向“聘任制”轉變，是20世紀90年代我國進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后，國家將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確定為提高全民素質、創造新知識和技能、增強國家實力的主要途徑的最重要的改革措施之一，被看做是追求卓越、質量可控和教師流動的重大舉措。它打破了新中國成立后延循多年的“官學一體”、“國辦大學”的傳統理念，使國家主導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一元模式向國家、高校、教師、市場主導的多元混合模式轉變。2000年，中組部、人事部、教育部在《關于深化高等學校人事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中明確提出：“改革固定用人制度，破除職務終身制和人才單位所有制為全員全面聘用(聘任)制度……進一步健全高等學校內部的競爭機制和激勵機制，將教師工資收入與崗位職責、工作業績、實際貢獻以及知識、技術、成果轉化中產生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等直接掛鉤。”但在具體實施過程中，由于評聘時過分強調大學教師科研成果的比重和民主問題，大學教師聘任制問題重重。

總體而言，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和制度正處于形成過程之中。

二、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合法性依據

教育政策的合法性是教育政策的本體形態。所謂教育政策的“合法性”，是指教育政策的價值選擇符合某些普遍性的規則、規范，如法律、社會價值觀、意識形態、傳統典范乃至社會習慣等［1］47。從廣義上講，政策環境是指那些導致政策醞釀的先決條件和壓力，包括很多經濟、社會和政治因素［2］。那么，影響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合法性的因素應包括社會經濟、政治與法律、文化與價值觀。同時，作為政策利益主體的大學教師的態度也應納入政策合法性的依據來進行考量。

（一） 社會經濟環境

“經濟”在經濟學上是指社會物質生產和再生產的活動［3］664。在現代社會，國家的綜合國力關鍵是看經濟的發展程度，而經濟的發展必然要求高素質高質量的人才供給。現階段國際之間的競爭歸根到底就是人才的競爭，特別是高等人才的競爭。培養高等人才就需要建設優良的大學教師隊伍，建設優良的大學教師隊伍就需要實現大學教師專業發展。因此，經濟為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提供了環境，也對其提出了要求，即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制定要符合國家經濟發展的需要。

（二） 社會政治與法律環境

“政治”是指政府、政黨、社會團體和個人在內政及國際關系方面的活動［3］1609。在階級社會，教育和人才都是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而我國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的社會主義國家，為人民服務是中國共產黨立黨宗旨。我國的高等教育是準公共產品，具有一定的公共性質，其目的是為了提高公民素質和文化的教育。高等教育大眾化也是為了讓更多的學生和公民接受高等教育，這就相應需要增加大學教師的數量，同時也要保證大學教師的“質量”。這就將政治需要與大學教師專業發展建立起了一定聯系。

“法律”與“政治”相關，是由立法機關制定、國家政權保證執行的行為規則［3］342。由于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法律的作用就在于對人民民主、對敵人專政。大學教師是我國社會成員中的一個重要且特殊的群體，他們不是國家的統治工具，而是具有健全人格、擁有權利和義務的社會群體。同時，大學教師專業發展也需要有法律作為宏觀指導，便于相關政策的制定和執行。現行國家出臺的有關大學教師的法律有《教師法》、《高等教育法》等。

（三） 社會文化與價值觀

“文化”是指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特指精神財富［3］1318。文化具有歷史繼承性，是國家長期發展積淀的非物質產物。在文化的形成和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價值觀。“價值觀”是社會成員用來評價行為、事物以及從各種可能的目標中選擇自己合意目標的準則［4］，是人們在教化過程中形成的對客觀事物的看法。家庭、學校等環境對個人價值觀的形成起著關鍵的作用。大學教師對于人才的培養不僅在于教予知識和技能，還應包括培養學生的情感、責任感和道德感等，這些共同構成其價值觀念。那么大學教師本身的文化感、價值觀也就需要培養和升華。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也需要從“軟件”方面加以考慮。

（四）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合法性的利益主體——大學教師

合法性的政策實踐主體，主要包括政策決策主體（主要是政府及其主管機構與官員）和相關利益主體（大學教師是核心相關利益主體）［1］51。政策決策主體對教育政策價值選擇的認可是必然的，他們代表國家或政府賦予教育政策政治理想和價值原則，并努力推動其合法化，否則決策主體自身的合法性就會受到質疑或威脅。而作為利益主體的大學教師對教育政策價值選擇的認可則是具有明確的“或然性”。因為教育政策價值選擇合法性的本質是合目的性，只有那些符合并最終能夠滿足大學教師需要和利益的政策選擇才會被他們認可、承認，并自覺服從。因此，來自大學教師對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合法性的認可具有根本和關鍵的意義，這也是考量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合法性的一個重要因素。

任何一項政策利益主體的態度都是該項政策合法性的最有力的證明。政策決策過程的結構與性質對政策結果具有決定性作用［1］153。大學教師作為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利益主體，本就擁有政策是否具有合法性的話語權；同時，大學教師作為特殊的社會群體，在民主、自主方面的權利尤其應受到尊重和保護。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除了需要符合社會經濟、政治與法律、文化與價值觀的發展需要，更需要在其合法性的利益主體的態度上多做努力，這才能將國家需要與個人發展相統一。

三、 當前我國大學教師專業

發展政策合法性的問題與思考

基于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價值回歸的角度，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在合法性方面存在如下問題：

（一） 缺乏對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兼顧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首先需要處理好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的關系。所謂眼前利益，即現實的利益、最近的利益、當下的利益，眼前利益的獲得是為了實現長遠利益；長遠利益即遠大的、暫時無法實現的利益，長遠利益的實現依賴于一個個眼前利益的獲得。從根本上來說，二者是相互聯系的，并不是矛盾的關系，只是在實際情況中，人們總是容易為其他的利益和目標所迷惑，導致眼前利益失去與長遠利益的正相關性，甚至影響長遠利益的實現。

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最終是為了實現大學教師專業發展，促進學術發展和我國高等教育事業發展，這是長遠的利益。但由于現代社會重人力資本、重經濟效益、重顯性利益，導致現行的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過于關注眼前利益，而不以長遠利益的實現為最終目標，甚至以犧牲長遠利益為代價。這種“短平快”做法實際上并不符合“效益優化”原則。“效益優化”并不是唯政府利益為是，而是包括大學教師、高等教育和國家在內的所有相關方面的利益。政策過程中難免會出現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的矛盾，這需要政策決策者和執行者當機立斷，做出效益最優化的價值選擇，但前提是不以自身利益的獲得為唯一標準，而是以大學教師這一核心利益主體的實際需要為準。目前，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在這方面還需要改進。

（二） 對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關系的處理不盡完善

大學教師既是高等學校教學、科研、社會服務等任務的承擔者，同時又在不同程度上參與高校的管理。而事實上，大學教師民主參與高校管理幾乎是一個幌子，這不僅是對大學教師人才的浪費，對大學教師權利的剝奪，更加導致高校行政領導、管理人員的地位居高甚至產生自我優越感而忘記服務的義務。更嚴重的是，行政權力的泛化導致了行政人員與學術人員的沖突和對立，“重管理、輕服務”已經成為現實，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學術性受到了嚴重威脅。

目前我國高校在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關系方面存在兩種誤讀：一是將行政管理等同于學術管理；二是認為大學教師參與某些委員會或擔任學術行政領導以商議學術事務的管理方式就是學術民主管理。前者必然導致行政權力的“越權”和“泛化”，從而造成對學術事務過多且不當的干涉；后者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學術民主管理，許多高校的“學術機構”（如校院兩級“學術委員會”、“職稱評審委員會”等）僅僅是名義上的，這些機構往往還是以行政能力的強弱為依據來選拔領導和委員。于是就構成了兩種情況：一種是校、院(系)以及機關的兩級行政領導充斥在各種學術機構，沒有行政管理職務的教授、學者或專家缺乏參與的機會和資格；另一種情況是教授、博士委員從事過多的與學術無關的行政事務，沒有精力充分發揮他們的學術作用，這對國家培養的人才是一種浪費。

因此，處理好行政權力與學術權力的關系，保證在學術權力實現的基礎上，著力形成兩種權力并行不悖、各司其職、相互監督的局面，是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急需關注點。

（三） 對政策利益主體——大學教師真實需求的關注仍然缺乏

我國對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關注主要體現在單方面強調政策環境因素的作用，從通過評估、考核來促進教學、科研和社會服務能力提高的角度來討論大學教師專業發展。事實上，這種政策關注恰恰忽略了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真實需求。比如，高等教育大眾化以來，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經歷了由“重科研、輕教學”逐漸轉變到“重科研”的同時也“重教學”的過程，但現有政策只是要求大學教師提高教學質量，對于怎樣提高似乎只是大學教師自己的事情。而美國建立了專為青年大學教師提供業務咨詢和教學實踐的“教師服務中心”；加拿大多數高等學校都設有專門機構組織大學教師的職業性訓練，如教師發展部、教師指導中心等等，這些機構都把提高大學教師的實際工作能力作為其工作重點。我國目前不僅沒有專門的大學教師教學技能培訓機構，且對大學教師的超前培養意識也較為淡薄。

（四） 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外部政策環境創建不夠合理

縱觀歐洲中世紀大學和德國洪堡時代的大學，學術的繁榮無一例外都與社會氛圍的寬松有著直接聯系。所謂“時勢造英雄”，良好的社會環境才能產生“英雄”，才能促進大學教師專業發展，創造寬松和諧的外部政策環境是保障大學教師專業發展中重要的一環。雖然現代社會大學教師被賦予更多的任務和責任，但政府為其專業發展建立較為寬松和諧的政策環境仍然是必須也是“雙贏”的做法。具體說來，包括兩方面內容：

從政策的制定來說，應堅持走群眾路線，即走大學教師路線。這就要求：第一，避免政治論傾向，摒除經驗式決策；第二，按照機會平等原則，關注不同地區、不同層次的大學教師；第三，結合時代背景，加強大學教師文化建設方面的政策關注；第四，關注大學教師的心理素質問題，對其進行“減壓”政策安撫。

從政策的執行來說，應通過機制保障其執行效果。第一，加強政策執行的針對性，避免“泛化”；第二，掌握好政策手段使用的“度”，建立規約和激勵相結合的機制；第三，拓寬政策監控的手段，保障監控實際效果；第四，盡量防止意外結果的產生。

考察我國大學教師專業發展政策的合法性即是要正視這樣的事實：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以符合大學教師專業發展的內在邏輯和規律為前提，而不是顛倒方向，讓大學教師的專業發展適應政策需要。雖然時代的發展賦予大學教師以新的任務和責任，賦予大學教師專業發展以新的內涵，但這些任務、內涵的實現都有賴于學術、專業發展的邏輯規定性。而我國現行政策或多或少偏離了這個方向，直接或間接影響到大學教師獨立學術活動的自由度，政策規約迫使大學教師脫離專業發展的內在邏輯和規律，迫使大學教師對一些任務和責任不得已應付了事。難怪菲利普#8226;G#8226;阿特巴赫把大學描述成“花錢中心”，大學承擔的責任已經達到了最高邏輯限度［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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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aylor S， Rizvi F， Lingard B.Educational Policy and the Politics of Change［M］.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1997：45.

[3]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商務印書館，1999.

[4]百度百科.價值觀[EB/OL].［2010-06-08］.http://baike.baidu.com/view/135672.htm.

[5]菲利浦#8226;G#8226;阿特巴赫.比較高等教育：知識、大學與發展[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17.

（責任編輯朱漪云）

On Legitimacy of Chinas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Policy for College Teachers

ZHANG Yue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Science and Administration，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 China）

Abstract: College teachers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s an important issue that the policy makers and executors in education must face since the popular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value return， there exist some problems with the legitimacy of the policy for college teachers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ncluding inadequate consideration of both shortand longterm interests， improper handl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administrative power and the academic power， insufficient attention paid to the real needs of college teachers， and unreasonable external policy environment for their career development. Exploration of the legitimacy of the policy makes it necessary to face the fact that making and implementation of the policy must be in line with the internal logic and law of teachers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Key words:college teacher;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poli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