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作文課的啟示

期中考試結束了，教務主任讓寫一份試卷分析。不記得已經寫過多少次試卷分析了，但有一點筆者卻印象深刻，那就是對學生作文情況的分析，幾乎總要提到“內容空洞，語言枯澀，缺乏想象力”等這樣的語句。這似乎是一個大家都明白但永遠不能根治的頑癥。每次考試后分配閱卷任務時，作文題也因此是最不受歡迎的。學生也常常是談作文色變。可讓人無奈的是，這學生學得吃力而老師教得費勁的作文，在高考中卻占據著60分的比重。記得有學生曾戲謔地說：“作文啊，作文，叫我如何不想她。可我一想心惶惶，二想神自傷，三想已斷腸”。有人還編了順口溜：“作文作文，叫人頭疼；作文作文，好似捉魂”。

在這樣的現實基礎上，作文教學成了教學的一大難題。盡管高中三年筆者始終把作文訓練列為備考的重中之重，練題型，講方法，找規律，讀美文，積素材，勤練筆，多講評，工夫下了不少，可總覺得收效甚微。想了很多“轍’’也不見效，筆者索性不想“轍”了。開學之初上第一節作文課時，筆者干脆把準備上課喝的礦泉水往講臺上一擺，指著它旁邊的粉筆和擦黑板的抹布說：大家發揮想象力，寫一段文字，其中必須出現粉筆、抹布、礦泉水這三樣東西。筆者之所以這樣做，是想避開大量的講解和分析，避開學生苦思冥想的痛苦神情，讓自己和學生們都輕松一下，可沒想到學生卻空前地感興趣，教室里只聽見沙沙的書寫聲。寫完后，大家爭著讓筆者讀他們的作品。

其中李慧同學如是說：

午后的陽光灑在教室中，明媚極了。

粉筆在老師的手指間旋轉著，跳躍著，黑板上留下一行行美麗的字跡，同學們全神貫注地聽著、寫著。

抹布受到了感染，殷勤地擦干凈整塊黑板，粉筆又一次歡快地翩翩起舞。

教室中，一瓶礦泉水在跑接力賽，從一只手傳遞到另一只手，最后來到了講桌上。老師臉上瞬間的欣慰讓每一雙眼睛都看到了，讓每一顆心靈都感覺到了。這一幕，粉筆見證了，抹布見證了，黑板見證了，道不明是怎樣的感動!

放學后，教室里空了，靜了，陽光更為柔和，一切顯得那么平常，卻又那么美好。

王靜同學如是說：

我常常這樣設想自己的未來，在一個遠離城市喧囂的海灣，我能擁有一座可以擋住海風的小屋，就像海子說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沙灘作黑板，手指作粉筆，腳掌作抹布，我要把我的夢想寫滿柔軟的沙灘。當我寫得困倦的時候，當我想念家人和朋友的時候，我會把我的祝福寫在信箋上，裝在礦泉水瓶中，做成寄托希望的漂流瓶，放向大海。我幻想有一天，有人會從海的另一邊拾起我的祝福，我也幻想在歲歲年年的時光流逝中能在我的小屋邊拾起來自遠方的思念。

趙海燕同學如是說：

粉筆：哎喲!(講桌晃動了一下，一支粉筆翩翩墜地)

抹布：哎，白兄，我說你能不能長結實點，干嘛老減肥，弄得營養不良，還整個骨質疏松，才這么一下就粉身碎骨壯烈犧牲了!(望著地上腰肢斷裂的粉筆，抹布嘲諷地說)

粉筆：嘿喲，老兄，咱同臺共事這么多年，你還不了解我嗎?我這樣犧牲自己還不是為了這些祖國的花朵?(向臺下努努嘴)

抹布：你倒是高風亮節，樂哉悠哉!可苦了我這抹布。當初我是多么潔凈可愛，自打遇上你這骨質疏松，我整個成了一個吸塵器，整天臟兮兮的，你看看我現在這副尊容，都是拜你所賜。(抹布一臉的氣憤)

粉筆：我為了傳遞文明把自己都壯烈了，你還這樣冤枉我，真是!(一臉的委屈)

礦泉水：(很誠懇地)各位，各位，稍安毋躁!稍安毋躁!你們確實不易，可你們看看老師們，他們幾十年如一日的辛勞，說過一個“累”字嗎?還是聽我一句勸，我為老師潤喉嚨，粉筆寫字，抹布擦黑板，咱們各司其職吧。

(抹布、粉筆扮個鬼臉，教室重新書聲朗朗)

學生作文有的如詩，有的如畫，有的幽默詼諧，有的想象奇特，突然之間，他們的作文里有了靈氣。筆者把寫得好的作文讀給大家聽，并把贊美之詞毫不吝嗇地送給這些同學。他們臉上洋溢著成功的喜悅，作文課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結束。

課后，筆者手中捧著學生的小練筆，思緒萬端。一節只想圖輕松的作文課，竟然收到了好的作品。為什么平時出題給學生寫作時，他們總像擠牙膏，半天寫不出個所以然來?難道真像古人說的“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嗎?帶著疑惑筆者翻閱了好多專家的書籍，似乎從那里找到了筆者要找的答案。李鎮西老師的成功經驗是：“寫自己的生活和思想，摒棄華而不實的虛假文風，將踏實的做人與樸實的作文統一起來”。韋志成老師說：“教師創造某種情境，讓學生身臨其境地去體驗，把觀察體驗的結果寫出來。這就是作文教學情境，它能把學生內心的誘因和需要激發出來。”他還舉了案例說：

有位語文教師上課向來十分準時，可是今天上課卻沒有按時來，學生不安起來。教室后邊坐著從外地專程趕來聽課的教師，他們也不安，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1分鐘過去了，3分鐘過去了，老師沒有來，學生們談論著，猜測著，此時課代表沖出了教室……正在這時，老師突然出現在講臺前，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題目《當老師遲到的時候》，轉過身來，笑容可掬地說：“剛才大家都經歷了‘老師遲到的時候’，這堂作文課就寫下你們的所見所聞、所想所感吧!”

結果，這堂作文課，學生興致盎然，運筆沙沙。學生在特定的情境中顯得輕松而自然。筆者所遇到的情形和這則案例何其相似。筆者歪打正著地給了學生一個激發他們需要的作文情境，讓他們覺得有話可說，所以格外熱情，難怪韋志成老師還說：“其實，作文并不難。學生作文不同于作家創作，是一種日常的思想表達，心里怎么想，紙上就可以怎么寫。把自己想說的話，想講的事情以及對事情的看法如實地寫出來，就成了文章。”他又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問題也是可以解決的，學生并不是真的沒啥可寫，而是不善于發現那些有意義的可寫的材料。”正如著名雕塑家羅丹所說：“美是到處都有的，對于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魏書生老師曾說：“引導學生觀察自然、觀察社會、他人，激發學生的寫作興趣，提高學生發現生活中的美的能力”；“好的寫作素材，不僅存在于驚天動地的業績、金戈鐵馬的戰場之中，更多的還是存在于普普通通的行業，平平常常的小事之中。對寫普通、平常的事物感興趣，才有無窮無盡的寫作素材，才會更熱愛生活”。這些著名教育家對作文教學的成功經驗竟然驚人的相似，他們都非常注重引導學生發現身邊有價值的素材，鼓勵他們寫普通的人和事以及自己的內心。筆者讀《中國古代語文教育史》，其中有這樣一段文字：“李賀‘每旦日出，騎弱馬，從小悉奴，背古錦囊，遇所得，書投囊中。及暮歸，足成之”’。這段話的大概意思是，每天天一亮，李賀就騎著馬，背著錦囊出發，碰到有感觸的事就寫下來放進錦囊中，晚上回來后，把它寫成詩文。原來古之名家也是注重從日常生活和眼前景物中立意取材的。

李賀、李鎮西、韋志成、魏書生，不管是個人創作還是指導學生作文，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認識，那就是寫作首先要解決“寫什么”的問題，然后才能解決“怎么寫”的問題，筆者以前恰恰忽視了這一點，在學生沒有生活積累的前提下，硬逼著學生寫出符合高考要求的作文來，違背了學生的認知規律，當然是要碰釘子的。

這節作文課引發的思考真的讓筆者受益非淺，從那以后筆者經常給學生上“審美課”。筆者首先用賞識的眼光把發生在學生身邊的平凡的美告訴他們，然后啟發學生同樣用賞識的眼光去發現身邊的美。漸漸地，焦裕祿、雷鋒、孔繁森這些雷同論據少了，而撿起校園中的飲料瓶、給雨中浸泡的同學的自行車座套上塑料袋、校園相撞說聲對不起、同學生病守護一宿未眠等這些平凡但又美好的生活瑣事被寫進了作文，甚至爸爸被汗漬浸得發硬的襯衫、媽媽裂了口子的雙手、媽媽頭上的自發、爸爸臉上的皺紋等這些滲透著家人辛酸的情節也寫進了作文，他們以前總在名人、英雄、歷史故事中尋找寫作素材，而現在，他們把目光投向了鮮活的生活，他們的作文里注入了富于靈性的活水，不但作文成績提高了，更意想不到的是，他們能看到爸爸媽媽的艱辛，能看到同學的可愛，能看懂老師的良苦用心了。李鎮西老師說得太好了：要將踏實的做人與樸實的作文統一起來。看著發生在學生身上的這些了不起的變化，筆者突然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段文字：“美會讓人變得善良、寬容，美也會讓人變得謙遜，謹慎，美還會讓人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美更會讓人體會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現在作文教學已不再是困擾筆者的一大難題。筆者甚至還要說：和學生一起審美快哉!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