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湘西出土匪,天下皆知,如果想了解湘西土匪,決不能不知道陳渠珍這個名字。他曾降服了無數彪悍的土匪,號稱湘西王,影響民國湘西政局數十年之久。開國元勛賀龍曾經是他的部下,蔣介石、何健這樣的大人物他也從不放在眼里,陳渠珍的人生很具有傳奇色彩,他對于民國湘西地方治理的是非功過也難以用一句話來評說。
一部塵封的歷險奇書
1882年陳渠珍出生于湘西鳳凰一個小士紳家庭,他原名陳開瓊,后來自己改名為陳渠珍,別號玉鍪。陳渠珍16歲就讀于芷江明山書院,17歲時考取秀才,傳統士人經世致用的價值理念在他思想中這時已經根深蒂固,他胸懷遠大,一心想要憑著自己的文韜武略報效國家,平治天下。
當時正逢清末政治腐敗,甲午之戰后割地賠款的消息接踵而來。陳渠珍雖身處邊地,卻和所有有志青年一樣痛心國事,決心投筆從戎。1903年他考入剛剛在長沙成立不久的湖南武備學堂的兵目班。不久,將弁班學員——他的老鄉——湘軍將門之后田應詔因與外國教官毆斗被開除,這名缺額從兵目班學員中擇優增補。陳渠珍因學習優秀,經考試錄入將弁班,兩年后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時逢湖南成立新軍,他初任教官。由于在學校期間陳渠珍受到社會革命新思想的影響,秘密加入了同盟會。當時湖南搜捕革命黨人風聲很緊,他被迫離開湖南,幾經輾轉,投奔到四川川邊大臣趙爾豐處,和他一起前往四川的還有他在武備學堂的同學、后來一直跟隨孫中山先生的林修梅。陳渠珍在當時的新軍協同鐘穎的手下當了個六十五標隊官,相當于連長的職務。
素懷大志的陳渠珍是個有心人,他預計部隊有隨時進藏的可能,所以平時在軍中很注意收集入藏的史地資料。果然后來英國人支持的西藏叛軍引發西藏騷亂,達賴喇嘛向清廷求援。清廷令四川邊軍派軍援藏。陳渠珍及時向沒有什么軍事準備的上級鐘穎進獻了一份論證充分的西征計劃,受到鐘穎賞識,很快就晉升為一標三營督隊官,這個職務相當于現在的副營長。到了宣統元年(1909年)清軍入藏,陳渠珍已經憑著機智果敢,屢立戰功,升為管帶。陳渠珍曾只身帶一名翻譯,深入敵軍偵察敵情,雖然被敵人抓住,但憑著機智勇敢總算安全返回。在人藏的戰斗中經歷諸多艱險,他也都化險為夷,平安度過。他甚至在西藏還交了桃花運,對一位西藏少女一見鐘情,演繹出了一段非常感人的愛情故事,也成就了日后一部和西藏高原有緣的驚才絕艷之作——《艽野塵夢》。
軍隊進駐拉薩后,當地藏官熱情邀請軍官們到自己家里宴飲玩耍,中間讓一些藏女騎馬拔竿做表演——這是藏人常常玩的游戲,矯健的藏族女子,騎馳馬上,袒露右臂,到了立竿處,俯身拔竿,以竿數多為勝。當時有一個女子,十五六歲年紀,長得端莊清秀,且矯健敏捷,連拔五竿,非常厲害。陳渠珍大概在內地看多了小腳贏弱的漢族女子,這樣健美矯捷的身姿令他盛贊不已。這藏官見陳管帶如此盛贊,便將這名藏女送給他。其實陳渠珍原有妻子,娶藏姬西原未必不是出于軍旅無聊之心。但后來西原的勇敢高尚,和他一路上生死與共的真情,確實讓他刻骨銘心。
世事多變在人意料之外,陳渠珍的軍功升遷之夢很快被現實擊得粉碎。1911年內地武昌起義爆發,風聲很快傳到西藏。因為辛亥革命的成功哥老會成員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駐藏軍隊里許多加入哥老會的川籍將士聽到反清起義的消息,開始騷動嘩變。陳渠珍讀軍校期間就參加了同盟會,故軍內的同盟會又有意推舉他作為反清的首領,奪取軍權。審時度勢之后,他決定離開是非之地,兩邊都不靠,于是寫紙條托人送到西原家里,期望她和自己一起東歸。西原如約而至,決心和自己的丈夫相伴相隨。
當時從原路東歸已經不可能,陳渠珍率領湘西新兵一連115人只好走藏北無人區,經青海去西安。可是路途中迷了路,時當冬季,北風凜寒,浩瀚的大漠似乎沒有盡頭,且有饑餓的野狼時刻尾隨,更殘酷的是他們面臨彈盡糧絕的絕境,人馬一天天在減少。西原忠心耿耿跟隨著丈夫,不僅不是他的包袱和累贅,而且成為他打狼卻敵的得力幫手。這一行人在無人藏區曾一度完全斷糧,士兵們因為饑餓,心性大變,想要殺掉西原帶來的藏族少年作為食物,西原堅決地阻攔了這些饑餓瘋狂的士兵,自己默默拿起槍獨自去打獵,獵來野狼供大家食用,陳渠珍在書中一記下這個女性讓男人們黯然失色的堅韌和勇敢。
七個月后,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到達蘭州,之前出發時的百余人只活下來7個,而到了西安,那里正流行麻疹,潔凈的西藏高原無麻疹病毒,西原很快被傳染,一病不起,溘然長逝,年僅19歲。當時西原被葬在西安雁塔寺,后來陳渠珍將她的靈柩運回湘西,建了墓,也算是了了西原萬里從夫的遺愿。
這段時問,在對西原和往事的懷念中,陳渠珍深情地寫下了《艽野塵夢》,詳細敘述了他人藏的經歷。這本書不光見證了一段湘西王的傳奇經歷,是一部精彩絕倫的傳記小說,而且也是極為珍貴的清末民初西藏文史資料和軍政備忘錄。
雄霸湘西
再說陳渠珍辦完西原的喪事,心灰意冷,終于于1913年正月底落寞地回到了鳳凰黃絲橋老家。這時光復后的鳳凰城里迎來了帝制推翻后民國肇始的湘西第一任長官,這位長官出任湘西鎮守使,并兼辰沅道尹,湘西的軍事、政治大權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就是當年痛毆教官,被開除學籍后遠走日本的田應詔。田應詔走馬上任后正在招賢納才物色幕僚參謀,陳渠珍的歸鄉讓他格外驚喜,馬上讓他做了自己的參謀。陳渠珍向田應詔建議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湘西范圍內的軍事學校,軍官訓練團。這樣才有過硬的軍官,自然也就有了具有戰斗力的軍隊。
田應詔欣然接受,讓陳主辦湘西軍官團,擔任軍事教官。這湘西軍官團好比是湘西的黃埔軍校,日后陳渠珍的手下得力干將多出自于這個軍官團,像戴季韜、陳斗南、顧家齊都是他的學生。日后陳渠珍之所以在湘西根基穩固,無人可代,也得力于他和這些部下之間建立的深厚的師生關系。
陳渠珍接下來是如何一步步走上權力的巔峰成為湘西王的呢?
正值1916年的中國,由于袁世凱的稱帝,陷入了南北軍閥混戰的動蕩時局中。全國反袁呼聲很高,護國川軍和黔軍正醞釀北上討伐袁軍。袁世凱也想將勢力擴張入湖南。湘西這個地方又是北軍南下和南軍北上的必經之地,所以作為湘西的軍隊統帥,必須做出何去何從的抉擇。面對如此復雜的時局,要做出種種重大的政治抉擇,田應詔很是為難。陳渠珍為他出謀劃策:湘西在這場南北混戰中“暫守中立,以觀成敗”,既向北京那邊表示忠貞不渝,又和西南護國軍暗通消息,表示同情。結果不僅保全了湘西軍隊的實力,又以“兵單械少”為由向袁世凱要了一千余支槍和18萬發子彈。湘西地方部隊——筸軍實力大增。
1920年當政的湖南督軍譚延閶對于主持湘西軍政的田應詔很不放心,因為1919年田應詔擁護程潛拒絕潭延闿督湘。如今譚延閶當權了,他自然沒好果子吃。譚延閩讓他保留湘西鎮守使的原職,可得把行署機關遷到長沙,同時選擇了陳渠珍這個中層軍官作為可以信賴的人。田應詔只好將鎮守使的行署遷到長沙,湘西靖國軍第一軍軍長的職務則交與陳代理。同時譚延闿又任命陳為湘西剿匪總指揮。從這時起,陳渠珍開始成為湘西軍權的掌握者,開始走上統治湘西的權力道路。
陳渠珍手握重兵之后主要做了三件事情發展自己的實力,體現出他的謀略才干以及勃勃雄心。第一件是1920年開始湘西護國軍和常澧靖國軍之間的混戰中,陳渠珍坐收漁利的老謀深算。
這時因為湖南督軍譚延閶不與孫中山合作,受到護國湘軍中趙恒惕和程潛兩派軍人的同時反對,無法在湖南立足,只得跑到上海去了。護國湘軍于是由趙恒惕把持,這時常澧靖國軍由孫中山先生的親信,也是湖南武備學堂陳的同學林修梅直接指揮,也想在湖南擴張地盤,常澧靖國軍里有不少有名的湘西戰將。比如綽號周鐵鞭的周朝武,他是湖南大庸縣也就是現在的張家界人,他精于刀術,武藝高強,曾做過慈禧太后的隨身禁軍。民國后他忠于孫中山的革命主張,人稱“江湖怪杰”,是一員猛將。而一直信仰追隨孫中山的賀龍也是其中的一個團長。還有其他一些將官都是綠林出身的不怕死的戰將。
趙恒惕為了消滅這股威脅到自己利益的革命力量,紛紛給湘軍諸將領加官晉爵,陳渠珍就多了一頂新頭銜——湖南省第十三區守備司令。按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升了官,就得好好給主子賣命。可是陳渠珍卻把自己的部隊布防在永順一帶便按兵不動,坐觀虎斗,等到兩邊打得差不多兩敗俱傷了,他就收漁翁之利。
1921年,他趁勢收編了護國湘軍里被鄂西神兵擊潰的張學濟的舊部,其中就有后來有名的湘西苗王——龍云飛,這時只是個營長,又叫龍滕漢。在日后“倒何”的革屯運動中他和陳渠珍配合默契,成功將一省之長何鍵給拉下馬來。而一向桀驁不馴、具有綠林背景的周鐵鞭、朱云五等常澧靖國軍的軍官雖然不得不被收編,但對趙恒惕是口服心不服,而對于湘西“土皇帝”陳渠珍卻很信服。他憑借武力作為后盾,打出“湘西人不打湘西人”的口號,不戰而屈人之兵,輕而易舉地收編了賀龍部隊,任命賀龍為湘西巡防軍剿匪第二支隊的司令。陳渠珍也因與賀龍的這段交情,才有后來“剿共不剿賀”的原則,凡是同賀龍帶領的紅軍交戰,采取亦戰亦和的策略,而賀龍軍隊借道陳的防區,陳也慨然讓路,甚至賀龍隊伍有難,陳也出手相救。
總的說來,這次征服常澧靖國軍之戰令陳渠珍的軍事實力大增,達到了人槍2.5萬人的鼎盛時期。也才有了主持湘西政局來和省府分庭抗禮,從此閉關自守,劃地自治的實力。
體現陳渠珍謀略才干的第二件事情是剿匪。他剿匪,并非對土匪一概殺之,而是區別對待,所謂胡蘿卜加大棒的軟硬兼施政策。對大土匪他采取撫的方法,對散匪則剿。1921年陳渠珍進駐湘西的保靖,提出了“保境息民”的口號,對各縣擁有武裝的地方匪首進行招撫,對接受招撫的委任他們為團長、營長,仍然駐扎原地,維持治安。而那些小股土匪早聞風而散了。所以陳渠珍在剿匪過程中,隊伍不斷壯大。他真正成了統領湘西各路土匪的“土皇帝”。
就這樣,經過剿撫并用的策略,湘西境內的土匪漸漸趨于平息。陳渠珍在這種相對安定的局面中,著手建設湘西。他雖然當了湘西巡防統領,卻并沒有逐鹿中原爭霸天下的野心。在他看來,在軍閥割據的紛亂時局里,只要能保境安民,做個獨立的不受外來勢力制約干涉的強大首領也就可以了。為此,他傾心于搞湘西自治。這也是陳渠珍權力道路上的第三件事情,那就是建設湘西,實現他的禮運大同的湘西之夢。
他開始效法當時山西軍閥閻錫山推行自治。聘請梁漱溟來幫助草擬地方自治條例,分教育、實業、團防、慈善四項。他曾經對大家說:“向來武力不足恃,秦二世而亡,楚百戰而敗。混戰多年的湘西,今已平定,為政之道,在于偃武修文,使民自治。”
在這些舉措中,陳渠珍最重視的應該算是教育了。20世紀20年代中期,陳渠珍開始重視注意湘西地區教育尤其是小學教育。他認為,湘西匪患長久,要滅不易,從兒童教育始,養成“風氣開通”,使“人文蔚起”,則“匪患始自靖絕”。他遣人遠赴長沙聘來小學教育專家李云杭,幫助制定湘西民族地區教育發展規劃,整飭并推進湘西教育。主持設立了一批教育研究機構和學校。其次,他頒布普及小學教育令,實行強迫入學。各縣還必須開設幼稚園和女子職業學校。當時在保靖,民風還很保守,很多人對女兒去上學顧慮重重。陳渠珍采取措施。一次本城地痞肖伯庭夜晚在女校前面路旁解小便,算他倒霉,被拉到統領部打了幾百板子,這一下任何人都不敢對女學生胡作非為。
陳渠珍還大批吸收師范畢業生,充實教師隊伍,對清代遺老舉人、貢生、秀才予以撤換。規定私塾也必須講授經過審定的小學教科書,不準再講授四書五經,否則,予以取締。在陳渠珍治下,偏僻保守的湘西出現了現代教育,并有了初步發展。
他還注重發展實業,開辦各種工廠,鼓勵民營企業的發展。為了保證湘西財政、經濟獨立,先后在保靖、鳳凰開設湘西農村銀行。他也很注意搞民族團結,爭取苗民的支持,拉攏苗族的上層人物,同時實行稅收的豐年多收,荒年:少收,并讓無業游民和軍隊士兵大量開墾荒地。所以當時的湘西被譽為“弦歌之聲,遍及苗鄉”。沈從文的《邊城》中開頭這樣寫道:
兩省接壤處,十余年來主持地方:軍事的,注重在安輯保守,處置還得法,并無變故發生。水陸商務既不至于受戰爭停頓,也不至于為土匪影響,一切莫不極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樂生。
這說的正是陳渠珍治下的民國湘西社會狀況。
應該說陳渠珍對于湘西政治經濟文化教育走上現代化的進程的推動還是有所貢獻的,體現了他不同于一般軍閥的識見。但他的政治夢想卻注定了是空中樓閣,而且其中充滿了歷史的悖論和諷刺。比如陳渠珍在“保境安民”的口號下,要擴充軍隊,要辦事業,經費不夠,正常稅收滿足不了需要。于是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為了廣開財源他大力提倡種植鴉片,以便大收鴉片稅。誰要是不種,就要加倍抽你的懶稅。并且他什么都可以建設,唯一不修路。他很清楚,沒有鐵路和公路,中央軍和省軍就開不進來,不能用武力解決他,他就可以憑借天險,穩當湘西王。所以這種封閉起來的烏托邦建設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湘西,很快時局的動蕩,政治的風云詭譎讓陳渠珍自己都無法自保,更遑論“禮運大同”之夢了。在抗日時期
湘西鳳凰原名鎮竿,自清朝康熙四十三年始就是湘西的政治、軍事、文化中心,這里常年擁有一支軍隊,名為“筸軍”,目的是為了平息苗漢沖突,保住南方苗疆的社會秩序安定。“地皆屯田,民皆兵籍”的狀況,斷絕了鳳凰人另操他業的一切通道,只剩下以血肉之軀來換取生活這一條路子可走,連沈從文十四歲時也背起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包袱去做了一名小兵。清咸豐年間鎮壓太平天國起義時,這支軍隊達到了榮耀的巔峰。俗話說,無湘不成軍,無竿不成湘,正是指的曾國藩湘軍中這支引人注目的軍隊——筸軍。太平天國被湘軍鎮壓后,因功受賞的筸軍將領不計其數,其中最有名的就是24歲被提掖為貴州總督的省部大員田興恕。隨著清王朝統治結束,簞軍也漸漸喪失了威名,軍隊在渙散閑懶中日趨消沉和墮落。直到陳渠珍主持湘西簞軍,才使筸軍的面貌煥然一新。他不僅重視軍事訓練,還著《軍人良心論》作為教材,強調“有良心的人拿槍才是軍人,沒有良心的人拿槍便是土匪。”曾經也是湘西軍漢、陳渠珍秘書的大作家沈從文這樣評價他的上司:“由于他那份稀奇精力,筸軍在湘西二十年來博取了最好的名譽,內部團結得如一片堅硬的鐵,一束不可分離的絲”。
1936年,日軍侵華,陳渠珍的部隊被整編后上前線抗日,他則以“湖南省政府委員”的空銜移住長沙,第一次結束了他在湘西割據的局面。湘西簞軍組成的陸軍新編第三十四師被改編為陸軍一二八師,由陳渠珍的學生顧家齊任師長,二月開出湘西,踏上了抗日的征程。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點燃了中日戰火,舉國抗戰的序幕拉開。日寇曾口出狂言:“一個月攻陷上海,三個月滅亡中國”。然而在中國軍人鐵一般的意志面前,他們的美夢化為了泡影,而國民黨陸軍一二八師血戰嘉善一戰成了抗日戰爭中的一座豐碑。
由湘西簞軍組成的第一二八師的士兵們武器裝備和蔣介石的中央軍不僅沒得比,連其他湖南軍團也比不上,不僅沒有重型武器,他們的步槍、輕重機槍以及“八二”迫擊炮均由湘西鳳凰縣的小兵工廠手工制造。然而他們幾乎創造了一個戰場上的神話,以這樣的裝備抵擋了日軍日夜不斷的瘋狂進攻,堅守了七天七夜陣地,為中國軍隊贏得了防守的時間。嘉善戰役中作戰的一二八師官兵,大部分都是來自湘西的苗、回、土家和漢族人,而且大部分是由土匪武裝改編而成。毫無疑問,老師長陳渠珍對這支湘西簞軍的苦心培育是有作用的。他的治軍思想在抗日戰場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
1938年,隨著抗戰時局的變化,國民政府遷址武漢,并將進一步遷往重慶,作為川黔屏障的湘西就有了更重要的戰略地位。為此,蔣介石通過張治中得知陳渠珍在湘西地方上的影響力,希圖利用他來鞏固湘西這道可能成為抗日前沿的防線,于是電召陳渠珍到武漢一見。
陳渠珍興沖沖拿著張治中的親筆介紹信前去謁見委員長,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到蔣介石。不料蔣介石見到他只是三言兩語,居高臨下說了一套例行公事的話。也許此等官場應酬讓這個性情高傲的鳳凰人很不舒坦,自尊心大受傷害。他取消了拜見陳果夫、張群、何應欽、陳誠等人的計劃,立時回了湖南。當時雖然張治中器重他,但1938年長沙大火令張引咎辭職,張治中曾力保陳渠珍繼任省主席,但遭到九戰區司令官薛岳的反對,薛岳兼任省主席,同時對陳渠珍頗為排擠。
這中間陳渠珍還去過重慶一次,希圖再次謁見蔣介石爭取前程,但他個性剛直,仍然不肯屈節求人,受到蔣的親信陳誠阻撓。他向張治中辭行時,張再三挽留:“委座要再見你”。陳渠珍不肯再去見蔣。張治中于是批評他:“玉鏊先生個性太剛”,接著笑道:“請先生稍柔一些”。后來陳渠珍對人說:“蔣介石的住房有許多狗洞,我就不喪失人格鉆狗洞,去求一官半職”。話雖如此,但仕途也基本沒有希望了。
因為湖南地方長官薛岳的排擠,加上湘西作為西南門戶的重要軍事地理位置,不容陳渠珍以自身影響力干擾湘西政局,所以從1939年到1944年陳渠珍被迫住在貴州南川,基本上處于被軟禁狀態。過著造機紡織,箋書訓子的生活,直到1945年9月薛岳離開湖南,他才得以回到鳳凰,變賣田產,過著清貧的平民生活。他自己編制棉花和牛毛混紡的冬帽出售,從事輕微的田間勞動,過著陶淵明似的田園生活。在內心之中,他對于政治仕途也已經心如枯木,當別人紛紛勸他出山任職時,他一一拒絕,自言:“對時局徒有悲觀,對事業早已絕望,對政治則毫無興趣,對軍事則有類談虎”
如果不是1949年湘西爆發了震驚全國的“三·二”事變,群魔當道,土匪們血洗沅陵,把懷化辰溪的兵工廠都給劫了,如果不是辰溪大土匪張玉琳揚言要殺掉陳渠珍替父兄報仇(他的父親和哥哥都是土匪,上世紀30年代被陳渠珍處決),陳渠珍是不想第三次出山的。即使如此,當蔣介石托人帶來信件,要陳渠珍“戡亂建國,共圖中興”,他仍然不買蔣介石的賬,看信后說:“我決不給蔣介石送葬”。反而是共產黨的使者,他曾經的部下、賀龍的表弟(后因賀龍案遭到迫害,自殺身亡)王尚質代表二野戰軍來爭取他時,他十分歡迎和配合。在給中國人民解放軍四十七軍聯絡部長顧凌申的復信中誠懇寫道:“七十老翁何所希冀,從此得為解放區自有幸福之人民,于愿足矣”。當年風云一時的湘西王臨到晚年,已經看淡風云,心如止水,只想平平靜靜做一個普通老百姓,安度自己的晚年。
1952年2月,作為湖南省政府委員的陳渠珍因患喉疾,病故于長沙麻園嶺舊居,享年71歲。
(以上所引陳渠珍語出自陳元吉編:《陳渠珍遺著》湖南人民出版社以及《湘西文史資料》等書籍)
(作者是湖南警察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