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往關于農民工融入城市的研究體現出個體主義與整體主義的割裂,或關注個體行動者的個人資源、理性選擇和積極行動,或強調制度安排等宏觀因素的結構性制約,導致割裂的根源在于這些研究在基本的理論層面上沒有搞清個人與社會的關系。以大連市為例,從社會學的基本問題一社會和個人的關系問題出發,對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問題進行研究,既分析制約新生代農民工融入的制度因素,也研究制度制約情況下新生代農民工個體的行為選擇。對新生代農民工而言,社會結構性因素一定程度上影響其城市融入狀況,同樣社會結構也隨其城市融入行為的發展而變化。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行為是能動的主體和社會制度;者互構的結果。
[關鍵詞]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現狀;困境;對策;大連
[中圖分類號]F29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372(2011)04-0001-10
一、引言
農民工是當今中國城市化進程中的產物,作為現代化歷史上的一個新概念,是中國在特殊歷史時期出現的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伴隨著時代的發展,農民工群體內部也出現了代際交替,新生代農民工已然產生并頗具規模,逐漸成為農民工的主力軍和生力軍。
學術界對于新生代農民工的定義并不統一,主要分歧在于群體范圍的界定上,一種觀點認為新生代農民工是指從小在農村長大,到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長大成人后才進入城市的勞動者;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新生代農民工是指隨第一代進城打工的父母從小來到城市或在城市出生(此種觀點也有人將其界定為第二代農民工)的勞動者;第三種觀點則認為以上兩種群體類型都屬于新生代農民工。2010年2月1日,中央一號文件發布之后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唐仁健在國新辦發布會上對新生代農民工給予界定:新生代農民工主要是指20世紀80后、90后的農民工,這批人目前在農民工里占到60%,大約1個億。本文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界定采用社會學家王春光的觀點,他認為新生代農民工是指出生于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從小在農村長大,到90年代后期到達勞動年齡后進入城市的具有農村戶口而在城市務工的勞動者。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09年,全國農民工總量為2.3億人,外出農民工數量為1.5億人,其中,16歲~30歲的農民工占61.6%。據此推算,2009年外出新生代農民工數量在8900萬左右,如果將8445萬就地轉移農民工中的新生代農民工群體考慮進來,我國現階段新生代農民工總數約在1億人左右。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土地情節弱化,城市向心力增強,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對中國社會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將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界定為在城市中務工經商的新生代農民工,承擔城市社會角色,自身在經濟交往、社會交往、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等方面進行調整,形成城市化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心理,并建立起對自己城市居民身份和融入城市的認同,實現經濟、文化與社會結構再社會化的過程。
在研究方法上,本文采用問卷調查和個案訪談相結合的方法收集資料。考慮到研究經費有限和資料收集的實際困難,本研究的問卷調查主要在遼寧省大連市進行。筆者分別走訪了佳合市政工程有限公司、礎明集團有限公司、億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天華實業總公司等單位,共發放問卷220份,收回問卷217份,有效問卷214份。考慮到問卷調查的樣本較小,筆者還對一些農民工進行了深度訪談,其中既包括新生代農民工也包括第一代農民工,從而使筆者對兩代農民工的特征又有了一個較為直觀的了解,同時也獲得了第一代農民工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看法。
二、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現狀
(一)樣本的基本情況
在本次調查的214名新生代農民工中,男性108人,占50.5%,女性106人,占49.5%,兩者所占比例大致相同。這不同于第一代農民工中男性遠多于女性的情況,一方面反映出城市中職業結構的變化,適合女性的職業在不斷增加;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農村中男女地位趨于平等,男性外出賺錢、女性留守持家的模式已經發生了變化。樣本中,絕大部分新生代農民工來自多子女家庭,其中有兩個兄弟姐妹的新生代農民工占據主體部分,但也有15.9%的新生代農民工為獨生子女。總體來講,新生代農民工的兄弟姐妹數比第一代農民工有所減少,這導致新生代農民工在幼年時期得到了來自于長輩更多的關愛,但也造成了他們在吃苦耐勞、忍耐力方面要比第一代農民工差。樣本數據顯示,62.6%的新生代農民工未婚,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由于新生代農民工所從事的職業大多是與同性別的群體在一起工作,缺乏與異性接觸的機會。新生代農民工文化程度較之第一代農民工普遍有所提高,這在本次調查中也得到了反映,在調查樣本中新生代農民工受教育程度集中在初高中文化水平,甚至還有5.6%的新生代農民工達到了大專及以上學歷。在來源地方面,樣本中44人來自大連市下轄村,占20.6%,60人來自遼寧省其他縣市農村,占28.0%,110人來自外省農村,占51.4%。

(二)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現狀
“農民工融入城市社會應該具備三個基本條件:一是能在城市中找到一份相對穩定的職業,獲得相對穩定的經濟收入;二是所獲得的經濟收入及社會地位能夠使其培養起與當地人接近的生活方式,能夠實現同城市居民社會交往并參與城市社會生活;三是在城市經濟生活和社會生活中形成新的與當地人相同的價值觀念。三個條件相互聯系,依次遞進,經濟生活是基礎,社會生活處于中間層面,觀念改變、文化認同和城市歸屬感的形成是最高層次的融入。”本文即從經濟生活、社會生活和心理認同三個方面來考察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現狀。
1.經濟生活融入狀況
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中經濟生活融入現狀的研究選取勞動就業、收入與支出、住房這三個指標進行考察。
(1)勞動就業
在勞動就業方面,僅有2.8%的新生代農民工表示在城市中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很容易,另有23.4%的人覺得比較容易。這反映出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中由于受到多方面限制,就業狀況并不樂觀。職業種類方面,數據顯示新生代農民工主要集中在制造、建筑、服務等行業,還有一部分農民工雖進入黨政機關、事業單位,但從事的也只是保安、清潔員、食堂員工等附屬職業。在新生代農民工所從事的職業中,樣本的眾值出現在企業員工這一類別上,職業頻次居第二位的是商業服務人員,如超市收銀員、飯店服務員等。深入分析之后我們會發現新生代農民工進城后深受城市各種排斥因素的影響,所從事的大都是次級勞動力市場的非正規職業,這些職業雖然能夠為他們提供一定的經濟收入,但是同第一代農民工一樣仍屬于簡單體力勞動者,缺乏向上流動的空間。

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中無法獲得較高層次的工作機會,一方面和他們的文化程度直接相關,雖然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文化層次有所提高,但仍然無法滿足城市社會對勞動者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大部分新生代農民工未接受過任何形式的職業培訓就直接進入勞動力市場,職業技能的缺失成為了制約新生代農民工尋求高層次工作的障礙。在本次調查的214名新生代農民工中,只有74人接受過培訓,僅占所有調查對象的34.6%,而140人則沒有接受過任何形式的培訓。接受過培訓的新生代農民工對待“在城市中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是否容易”這一問題的態度更傾向于樂觀。
(2)收入與支出
新生代農民工的職業收入、支出狀況直接關系著他們在城市中的經濟生活狀況。在月均收入中,眾值出現在1001元~1500元之間,這比其他調查結果偏高,可能的原因在于本次調查選擇的城市大連的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即便如此,也僅有3.7%的新生代農民工對現在的收入水平表示非常滿意。與收入直接相關的是消費支出狀況,調查顯示總計61.7%的新生代農民工每月將一半以上的工資收入用于消費支出。在收入能否滿足城市生活需要方面,11.2%的新生代農民工表示工資收入完全不夠用,36.4%則表示不太夠用,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大連的物價水平較之于其他城市偏高,另一個方面的原因則是新生代農民工的消費方式深受城市居民的影響,各種花銷較大(見表2)。
通過和新生代農民工的接觸,筆者發現新生代農民工的消費體現出了如下特點:一是追求時尚,重視個性顯露。燙發、染發、穿時尚個性的服裝已經不是城市80后的專利,新生代農民工同樣舍得在整飾自己形象上消費,這樣做確實能夠起到印象整飾的作用,減少了城市居民的排斥,但對于收入微薄的新生代農民工來說也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投入。二是娛樂方式向城市居民看齊。手機、rap3、mp4等時尚的電子產品對于新生代農民工來說已不是什么稀罕物。此外,新生代農民工對于網絡的熱衷也絲毫不遜于城市居民,去網吧上網聊天、游戲已成為他們業余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三是與第一代農民工不同,第一代農民工是家庭重要的經濟來源,收入中的大部分需要寄往農村補貼家用,而超過60%的新生代農民工每個月的收入并未寄往農村,而是直接消費于城市。

(3)住房環境
新生代農民工主要集中在制造業、商業服務業等領域,主要的居住形式是私人出租房、集體宿舍,分別占到了43.9%、31.8%,進城農民工在住房方面的消費主要用于滿足休息和基本的日常生活需要。對于能否在城市中買房,他們大多表現出悲觀的態度,43.9%的人表示不太可能在城市買房,29.0%的人則直接表示完全不可能。在城市定居可能性較小的原因:一是城市房價的暴漲,二是城市生活的高成本,三是城市生活圈子的狹窄造成對城市社會生活交往的焦慮(見表3)。
此外,筆者還發現由于我國傳統的婚嫁習俗,結婚時一般由男方提供住房,但大部分男性新生代農民工是無力承擔城市高昂的房價的,因此住房問題對于男性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阻礙作用尤為明顯。而對于女性新生代農民工,一部分人希望通過與城里人結婚的方式來獲得城市住房從而實現定居城市的愿望,因此在對“性別”和“在城市定居的可能性”兩變量進行交叉分析時,女性比男性更傾向于樂觀。
總之,新生代農民工的工資收入較之于第一代農民工提高的幅度不大,同時又由于新生代農民工向城市居民看齊的消費特點,加大了他們在城市社會的消費支出,所以在城市經濟生活的融入方面新生代農民工又呈現出了新的落后性。新生代農民工對自己在城市社會中的經濟生活適應總體評價不高,約占42.1%表示對城市的經濟生活“一般適應”,33.6%表示“不適應”,4.7%則表示“完全不適應”。經濟生活的融入是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基礎,但就目前情況來看這個基礎對于大部分新生代農民工來說還是非常薄弱的。
2.社會生活融入狀況
新生代農民工社會生活融入主要是指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中,發展和培養同城市居民互動交往的行為方式和日常生活方式方面的適應,即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的城市化過程,表現在社會交往、生活方式、言談舉止等方面的模仿和融入。
(1)生活方式
對比第一代農民工的日常生活融入,新生代農民工表現出較高的融入能力。在外表的型塑上,新生代農民工與城市居民幾乎沒有兩樣,時尚前衛絲毫不比城市居民差;在言語交流上,新生代農民工幾乎都可以用流利的普通話與城市居民進行交流,筆者調查的一些新生代農民工甚至可以使用大連方言與本地居民交流;在娛樂方式上,新生代農民工也向城市居民看齊,近3成的新生代農民工選擇使用網絡打發自己的閑暇時光。因此,在生活方式方面新生代農民工表現出較強的日常生活模仿能力,實現了最基本、最表層的城市生活融入。在本次調查中,當被問到是否適應這里的生活方式時,43.9%的人感到基本適應,18.7%的人感到比較適應,7.5%的人感到完全適應。新生代農民工在融入城市生活方式的同時則體現出對農村生活方式的不適應,總計69.1%的新生代農民工感到回到家鄉時會感到不習慣(見表4)。

(2)社會交往
在城市中的社會交往情況是新生代農民工融人城市狀況更高層次的反映。筆者發現雖然新生代農民工的生產、生活場域發生了變化,實現了從農村到城市的轉化,但仍復制了以血緣、地緣和姻緣關系為基礎的鄉土社會交往模式。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中交往最多的人為老鄉和進城后認識的外鄉打工者,分別占到33.6%和36.4%,進城后認識的城里人只有11.2%。遇到困難時,近8成的人首先想到的是請求老鄉、同學幫忙。在參加現代城市組織方面,調查中近8成的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中沒有加入任何的社會組織(見表5)。
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社會與城市居民的社會交往還體現出了表層性的特點,缺少深層次的情感交流。相關研究也表明,中國城市社會中的農民工,在公共領域與城市市民之間的社會距離較小,如職業領域。而在私人領域的社會距離逐漸擴大,如鄰里小區領域、兒童群體領域、婚姻領域。新生代農民工與同事之間表現出較為融洽的一面,而在深層次的情感交流與生活幫扶上,則表現出微弱的聯系,新生代農民工很少能交到城市朋友。在參與城市社區活動上,新生代農民工則表現出與城市社區明顯的區隔性。較之農村社會的親族鄰里組織社會結構,城市社會組織結構更為復雜,有鄰里組織、政治組織、經濟組織、社團組織、中介組織和各種非正式組織等。新生代農民工與第一代農民工一樣,在城市社會中,正式的社會組織參與較少,正式的社會支持網處于絕對貧乏狀態。對比以朋友、血緣、姻緣等個人紐帶為基礎的農村社會關系,城市社會更多是以正式的、契約性的、非人格化的社會關系為基礎。從深度看,城市居民發生社會互動的基礎是將自己當成一個角色扮演者,交往時保持表層的、短期的關系,情感卷入和社會卷入相對較少。從廣度上看,在城市社會互動過程中,呈現多元的利益傾向,致使思想、感情和活動的強度和信任處于低水平,人際交往基礎不再是感情和信任,而是理性、利益。從異質性看,城市社會越大,個體差異和社會分層就越明顯,容易導致社區聯系的松懈、社會競爭的加劇、個性特征的缺乏以及互動的多樣性。正是由于城市社會與農民社區的差異,使新生代農民工表現出了明顯的不適應。綜上所述,新生代農民工在社會交往層面表現出明顯的封閉性,城市社會生活參與度和融入度較低,城市特質顯現不充分,人際交往也很有局限。
3.城市心理認同狀況
“當社會個體或群體背景發生變化時,他們在原有文化背景中形成的心理狀態就成為一種心理背景,而在新環境中出現的心理反應首先落在這個心理背景上。這時候,如果新環境中的心理反應同心理背景協調,就是這個社會個體或群體對新文化背景的適應。否則,心理活動不協調,就無法適應新的環境。”新生代農民工真正融入城市的標志是心理認同。這種心理的融入直接反映在他們對城市的認識是否正確,與城市居民的關系是否融洽等方面。
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中,歸屬感屬于第三層次的需求,是基于生理需求、安全需求上的更高層次需求。城市歸屬感是新生代農民工心理適應和認同的一個重要內容,能否獲得城市歸屬感是衡量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程度的重要表征。調查顯示,總計76.6%的新生代農民工喜歡城市生活,產生了融入城市的美好愿望,但是在城市歸屬感方面,69.2%的新生代農民工表示自己并不屬于所在的城市。最后,在對自身的身份認同上,新生代農民工體現出了一種迷茫的狀態,43.0%的新生代農民工對自己是否還是農民處于“說不清”的狀態(見表6)。
從本次調查資料及訪談結果來看,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狀況總體而言還處于較低水平,他們除了在生活方式、消費方式上同城市居民趨同外,其他方面都存在較大的差距,但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在城市中處于邊緣位置,但大部分新生代農民工并沒有打算等到年紀大了返回農村,這一方面反映出了他們融入城市態度的執著,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他們處在城市與農村之間左右為難的尷尬處境。這提醒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新生代農民工未能融入城市社會的原因及促進其融入的對策,否則,大量新生代農民工長期生存在城市與農村之間一定會造成諸多嚴重的社會問題。
三、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困境
如前文所述,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過程中在經濟生活、社會生活、城市心理認同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困境。根據吉登斯的結構化理論,造成融入困境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社會制度對個體行動的制約,另一方面則是新生代農民工自身存在問題,其目前的行動也尚未能創造出新的適合融入的社會制度。
(一)阻礙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制度因素
1.戶籍制度限制
正如清華大學李強教授所言:“中國社會一個最重要的特征是政府主導型社會。”的確,無論是歷史還是現實中國社會到處都印有制度安排的烙印,所以對于中國社會現象的研究不能離開對國家制度的分析,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問題亦是如此。雖然新生代農民工所處的制度環境比第一代農民工優越,但由于各種社會制度長期存在的慣性,新生代農民工融入過程仍然受到多種制度的阻礙,其中最大的制度障礙仍然是剛性的戶籍制度。當制度機制系統化地拒絕為某些群體提供資源和認可,使這些群體不能完全地參與社會生活時,社會排斥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計劃經濟背景下產生的戶籍制度在今天仍舊起著排斥新生代農民工的消極作用,在城市中工作、生活的新生代農民工雖已具備了城市人的模樣,但是戶籍制度就是不肯賦予他們城市居民的身份,仍舊將他們的身份認定為“農民”,至多只肯在“農民”后面加一個“工”字。如果說第一代農民工亦農亦工,農閑時進城務工農忙時回鄉務農,被稱為“農民工”還情有可原,那么對于不愿耕種土地只想在城市生活、工作的新生代農民工,這個稱謂完全是戶籍制度安排的結果。雖然目前一些城市準許農民工在城市中落戶,但無一例外都要滿足一定的經濟條件,如在城市中購買住房或納稅超過一定數額,這些條件顯然對大多數經濟拮據的新生代農民工來說有些遙不可及。
2.勞動就業制度限制
1971年,多林格(Derringer.P)和皮奧里(Pioneer.M)提出,勞動力市場遠非是競爭和統一的,它被分割成兩大塊,即首屬勞動力市場和次屬勞動力市場。首屬勞動力市場收入高、勞動環境好、待遇好、福利優越,凡是能進入此市場的人自然成為社會上的富有者,成為地位較高的階層;次屬勞動力市場收入低、工作環境差、待遇差、福利低劣,凡是此市場上的就業者,自然成為地位較低的低收入階層。根據該理論并結合實際情況,我們可以認為新生代農民工中的大多數處于次級勞動力市場。應該承認,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就業的各個方面較之于第一代農民工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一些不合理的限制逐漸被取消,勞動力市場管理體制也日漸完善。然而,中國城鄉二元勞動力市場之間的差距對處于弱勢地位的新生代農民工仍然構成了嚴重的社會排斥。
從職業獲得方式來說,新生代農民工仍然依賴第一代農民工相似的方式,通過自己的鄉土社會網絡獲得工作信息,正規就業渠道還遠未發揮作用,城市社會公共就業服務體系難以顧及到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同時,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失業和權益受侵現象也屢見不鮮,在2009年金融危機背景下2000萬農民工遭到用工單位裁員就是有力的證明。
從職業類別來說,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職業類別出現了比較大的變化,第一代農民工大多從事建筑、礦山、搬運、城市清潔、家政等偏重體力付出的苦力型行業,新生代農民工則更傾向于選擇在飯店、超市、工廠等工作場所工作,這是由于新生代農民工缺乏第一代農民工吃苦耐勞的品質,不愿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雖然新生代農民工的職業類別發生了較大的變化,但其工作本質并沒有改變,從事的仍然是屬于次級勞動力市場的非正規工作,非正規工作導致他們的工作穩定性差、工資水平低、勞動強度大、缺乏社會保障、晉升機會渺茫。非正規就業將農村流動人口鎖定在單純的勞動力上,沒有給予同等的其他權益和發展機會,比如教育和培訓機會、晉升機會、社會保障權益等。機會的欠缺和不公正,顯然不利于農村流動人口在城市的發展。從勞動權益來說,新生代農民工很難與城市勞動者同工同酬、同工同時,勞動權益受損仍然是新生代農民工面臨的巨大問題。
3.社會保障制度限制
社會保障制度的精髓應該是保證公平,但建立于城鄉二元結構背景下的社會保障制度很難顧及到新生代農民工的利益。由于戶籍仍在農村,所以新生代農民工不能享有與城市居民同等的社會保障權利。近年來,面對日益壯大的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國家也制定和實施了專門針對農民工群體的社會保障制度,可是由于新生代農民工社會保障意識淡漠、現存的社會保障制度操作性差等方面原因,新生代農民工參加保險的人數偏少。現行的社會保障制度最不適合農民工群體之處就在于其不能隨農民工遷移而轉移,不符合農民工群體流動性大的特點。“據勞動和社會保障部有關資料顯示僅有20%~30%的農民工在一個單位工作滿3年以上,但是部分城市現行的養老保險制度規定,參保農民工累計繳納滿15年以上,方可按規定領取基本養老保險金。”在城市與工作單位的頻繁流動導致新生代農民工不得不放棄應有的社會保障,每到年末大批農民工“退保”換取現金的事實就足以證明現行的社會保障制度對新生代農民工是缺乏吸引力和保障力的。
4.教育培訓制度限制
人力資本理論認為,個人對于教育、職業培訓的投入都是有效的投資。在新生代農民工中初高中文化水平所占比例較大,這比起第一代農民工確實有了較大提高,但相比于城市的快速發展以及在當下大學畢業生就業都成問題的背景下,仍然是遠遠不夠的。因此,人力資本成為制約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的關鍵因素。受教育程度偏低直接導致新生代農民工無法進入初級勞動力市場,只能從事層級較低、技術含量較少的體力勞動,同時也導致新生代農民工從農民到市民轉變過程中對市民角色的領悟和對城市生活方式認識的偏差,甚至產生越軌行為。在文化水平偏低的情況下,新生代可以通過特定的職業技能來增強自己的競爭力,通過“一技之長”獲得在城市中的安身立命之本,但是目前新生代農民工的職業技能水平也普遍偏低,即使是擁有一技之長,他們的職業技能也是通過傳統的“拜師學藝”的方式獲得,城市的教育培訓制度遠未發揮應有的作用。現有的農民工教育培訓機構比較分散零亂并且針對性不強,對新生代農民工職業技能的提高沒有太大的幫助。
(二)阻礙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個人因素
1.自身素質束縛
新生代農民工由于文化素質的束縛,職業層次偏重體力付出,大多從事技術要求不高的職業。他們新興技術掌握少,提取和利用信息能力差,在城市社會分工的參與過程中仍然面臨較高的技術門檻。他們渴望擺脫低層次打工生活卻普遍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低級勞動力市場徘徊。他們有繼續學習的意識,但對怎么學、學什么才能在城市立足仍存在很多迷惘和誤區,因此缺乏繼續學習的能力和機會制約了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中的發展空間。此外新生代農民工對自己的未來欠缺明確的職業規劃,只顧眼前利益,這與新生代農民工自身的農民性有關。
2.心理狀況堪憂
新生代農民工屬于農民工群體中的領潮者,他們年富力強,擁有更高的文化水平,但是在城市社會中,新生代農民工仍處于社會底層,在經濟上,他們工資待遇低,在權利上,他們缺乏各個方面的保障,在社會聲望上,他們是外來打工者,受到各種歧視和不公正待遇,這些都可能導致新生代農民工自卑等不良心理的產生。同時也應該注意到,對于城市,新生代農民工比第一代農民工產生了更多的憧憬和期待,除了在城市獲得經濟收入外他們還希望從城市社會得到更多,但當他們發現與城市居民的差距仍然巨大時,就會“卑”從中來。這種自卑產生的原因又與第一代農民工有所不同,第一代農民工對城市的要求不高,所以自卑大多來自于當時城市居民對他們的歧視,而當下城市居民對農民工的態度越來越寬容,歧視越來越少,新生代農民工的自卑心態更多的是來自于自身。
3.維權意識淡漠
當自身的合法權益受到威脅和破壞,比如被拖欠工資或基本勞動權益得不到保障時,新生代農民工大多選擇忍氣吞聲,放棄合理的抗爭。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行為選擇,一方面來源于他們對當前中國社會的認識,所以遇事能忍則忍,缺乏必要的抗爭意識;另一方面則是由于新生代農民工自身法律知識欠缺、維權意識不強。
4.社會資本限制
新生代農民工雖然在主觀上渴望參與城市社會交往,但由于各種因素的限制他們在城市社會中的交往依然是以血緣和地緣等鄉土社會關系為基礎,究其原因大致有兩方面:一方面是由于長期的城鄉二元結構造成了新生代農民工與城市居民的心理隔離,新生代農民工往往覺得城里人對自己存在偏見,缺少主動和城市居民接近的勇氣,導致了他們社會交往的“內卷化”,妨礙了與城市居民的正常交往和溝通;另一方面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的工作具有邊緣性,而邊緣性的工作中城市居民少之又少,大多都是農民工同質群體,所以缺少和城市居民接觸的機會,并且新生代農民工的工作時間長,空閑時間少,也導致了他們鮮有機會與城市居民密切交往。
四、促進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政策建議及個人行動策略
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問題的解決,從長期來看在于制約其融入制度的改善,從短期來看則是新生代農民工在制度制約下的個人行為策略。
(一)完善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制度體系
1.深化戶籍制度改革
城鄉二元社會結構及其固化的制度安排是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制度性根源。“新生代農村流動人口在對原來的社會認同模糊化的過程中能否重新建構超越城鄉之上的社會認同,取決于我國城鄉社會結構變遷的情況,如果在短期內我國不能對目前城鄉‘分治’的二元社會結構進行根本性和實質性的改革,那么他們的社會認同會趨向‘內卷化’的建構。”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中種種不公際遇實際上是城鄉的二元結構在城市內部的體現,只有在戶籍制度上有所變革才能使新生代農民工的融入環境得到根本改善。
戶籍制度如果只是單純的人口登記制度,那么它對新生代農民工的影響很小,但實際上人口登記只是戶籍制度最表層的功能,其深層作用是將農民剔除在城市社會資源之外,這也正是戶籍制度當初制定的核心之意,顯然戶籍制度的深層作用成為了制約新生代農民工難以融入城市的根源所在。在戶籍制度的弊端越來越明顯的今天,軟化硬性的戶籍制度是改善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局面的關鍵。“中央明確提出統籌城鄉發展的戰略決策,要求把解決符合條件的農業人口逐步在城鎮就業和落戶作為推進城鎮化的重要任務,這為我們從根本上解決農民工問題指明了方向。”
筆者認為在改革戶籍制度過程中,應該率先改革中小城市的戶籍制度,吸引新生代農民工向中小城市發展。因為中小城市有如下適合新生代農民工的特點:首先,從就業和創業的角度看,中小城市有更多等待挖掘的領域,更適合新生代農民工的生存與發展。其次,從生活成本來看,新生代農民工很難在大城市立足,單就購房一項來說就使大部分新生代農民工望而卻步,并且大城市物價相對偏高,而在中小城市中他們既能離開農村享受城市現代化生活,同時只要自己足夠勤奮就有能力支付生活成本。
“中小城市一般基礎設施已相當完善,交通擁擠很少出現。生活更加寧靜、隨意,生活壓力小,各種現代化、新潮娛樂方式和設施也幾乎與大城市同步,滿足了新生代農民工對時尚和新潮的追求。”中小城市“離家不會太遠,離大城市也很近,‘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非常適合新生代農民工。國家也應該深化中小城市戶籍制度改革,引導新生代農民工向中小城市發展。這樣做,一方面有利于中國社會的全面城市化,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新生代農民工大量涌入大城市,使大城市不堪重負導致“拉美陷阱”現象的出現。
2.完善勞動就業制度
為保障新生代農民工勞動就業、勞動保障等方面的合法權益,國家應逐步完善勞動就業制度。首先,貫徹落實《勞動合同法》及相關法律法規,積極指導新生代農民工簽訂勞動合同,規范企業經濟性裁員。開展打擊非法用工專項行動,督促企業依法規范用工。對于不與農民工簽訂正式勞動合同的工作單位進行嚴厲的處罰。其次,促進建立農民工工資正常增長機制。當下中國社會物價增長迅速,而農民工工資的增長卻明顯滯后,使新生代農民工難以應對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所以國家應建立農民工工資增長機制,完善工資指導線、勞動力市場工資指導價位和行業人工成本信息指導制度,保證農民工與企業其他職工同工同酬。再次,加強農民工職業病防治和職業健康保護,搞好農民工安全生產培訓教育,嚴格執行高危行業農民工持證上崗制度,依法保障農民工職業衛生和生產安全。
3.完善社會保障制度
“國際社會的成功經驗表明,社會保障取代土地保障是農民實現從農村遷移到城市,從農業轉向非農業的一個不可或缺的基本條件。”離開土地的新生代農民工已經主動放棄了土地保障,所以國家在制度方面更應該為新生代農民工提供完備的社會保障,解除他們在城市中的后顧之憂。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要想實現在務工‘城市長期生活、工作的目標,國家至少應該為其提供三個層面的社會保障:第一,為了防止新生代農民工由于年老和疾病所帶來的風險,應該建立針對農民工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第二,為了防止新生代農民工失業所帶來的風險,應該建立農民工失業保險;第三,為了避免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中陷入貧困境地,應該為其設立最后一張保護網一最低生活保障。在社會保障方式上,針對新生代農民工流動性大、不易管理的特點,國家有必要為每位新生代農民工辦理一張社會保障卡,新生代農民工憑借本人的社會保障卡即可在其所在的打工城市得到基本的社會保障,而不再受地域遷移的限制,使新生代農民工無論在何處都能享受社會保障。
4.完善教育培訓制度
完善教育培訓制度能夠提升新生代農民工人力資本,幫助他們提高城市融入能力。各級政府應該把新生代農民工的教育培訓納入政府工作日程,加大對新生代農民工培訓的組織保障、資金保障和人員保障。在政府宏觀管理、統籌協調和提供必要培訓經費的支持下,有關部門要有明確的分工負責。第一,教育部門要依托各級各類職業學校,建立常年性的有專業特色的職業培訓基地和培訓中心,舉辦各種形式的職業培訓,提高新生代農民工知識技能水平,增強他們的城市職業競爭力。第二,勞動部門要做好勞務輸出基地建設和勞務市場調研工作,及時準確地把握新生代農民工的培訓需求,以指導培訓機構有的放矢地開展各種培訓工作。第三,要抓好技能等級標準和考核鑒定工作,研究制定鼓勵新生代農民工獲取國家職業資格證書的政策,為農民工教育培訓注入新動力。在職業技能培訓的同時,培訓機構還應當注重新生代農民工公民意識、法制意識、心理健康等方面的教育,為新生代農民工更多參與政治、文化生活奠定基礎。第四,政府可以采取稅收減免或政策優惠方式,促進企業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加強新生代農民工的培訓與學習。
(二)制度限制下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行動策略
1.積極利用和提升個人人力資本
首先,積極利用體力與年齡優勢。在缺乏知識、技術的情況下,新生代農民工的擇業優勢在于擇業要求低、吃苦耐勞,并且年輕力壯、精力充沛,使他們在城市中具備了一定的求職優勢。所以,新生代農民工在缺乏向城市中上層流動機會時,應該充分利用自己體力和年齡上的優勢踏踏實實從底層做起。其次,充分利用已有的知識與技能,堅持“邊干邊學”。新生代農民工大多有一定的文化基礎,且年紀尚輕具有不斷學習新知識、新技能的能力,所以新生代農民工應該在進行生產活動的同時,通過不斷的學習使自己在某個領域有一技之長,提高自身融入能力,這也是新生代農民工在現階段缺少相應教育培訓情況下采取的一個現實策略。
2.積極對自我不良心態進行調整
首先,堅信只要通過不懈努力就一定能在城市中有屬于自己的立足之地。事實也證明,相當一部分農民工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在城市中定居并積極地融入了城市社會,成功地轉換了自己的身份。其次,杜絕好高騖遠的心態。雖然新生代農民工對城市可能會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和夢想,但也應該對自身有一個清醒的認識,認識到自身在各方面和城市居民仍然存在客觀的差距,這些差距要通過腳踏實地的付出才能縮小。最后,避免對城市盲目迷戀的心態。新生代農民工要認識到城市并不是自己惟一的歸宿,如果城市不適合自己,回到生于斯、長于斯的農村也是一個不錯選擇,在農村同樣擁有施展拳腳的廣闊天地。
3.為維護自身權益進行合理抗爭
為了維護自己合法權益,農民工可以采取體制內和體制外兩種途徑進行抗爭,選擇通過現行體制提供的正式途徑來進行抗爭以維護自己的生存權利。首先,采取合法的體制內途徑抗爭。當權益受到侵害時,新生代農民工可以通過到政府相關部門上訪、向勞動部門申請仲裁、到法院進行訴訟這三種方式來維權。這些方式是值得提倡的,也是合理有效解決農民工權益受侵害問題的方式。其次,采取非正式的體制外的抗爭。比如法律允許的停工、靜坐、求助媒體幫助等等,這些行為可以引起社會和政府的關注,進而對用工單位形成輿論壓力,轉化為有效的威懾力,促進糾紛的解決。
4.積極擴展個人城市的社會資本
新生代農民工應該克服自身對城市居民的偏見,認識到對他們持歧視態度的城市居民只是少數,要多利用機會和城市居民接觸交往,拓展自己在城市中的社會資本。城市中的社會資本可以為他們帶來多方面的好處,使他們更好更快地融入城市社會。新生代農民工來到城市之后應走出原有的鄉土社會資本網絡、擴展新的城市社會資本,加快融入城市的進程。
五、結論
新生代農民工在社會環境、文化素質及融入能力方面都較第一代農民工有了很大的提高,新生代農民工成為了適合融入城市的一代人。但是目前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狀況并不樂觀,他們在經濟生活、社會生活、城市心理認同方面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融入障礙,處于城市社會和農村社會之間的邊緣地帶。新生代農民工難以融入城市存在制度和個人兩方面的原因,促進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一定要把握社會和個人的關系。從長遠來看,必須在制度層面和個體層面做出調整,在兩者合力的作用下順利融入城市;在短期內制度層面難以完全改善的情況下,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的行為策略則顯得非常重要。
[責任編輯 王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