濫用媒體公信力的電視相親節(jié)目

自從2009年12月湖南衛(wèi)視重開一檔新的相親節(jié)目《我們約會吧》，各大衛(wèi)視都企圖在相親節(jié)目的市場中分得一杯羹，并為此展開了激烈的“拉鋸戰(zhàn)”。繼湖南衛(wèi)視之后，江蘇衛(wèi)視開辦了《非誠勿擾》大型相親節(jié)目，安徽衛(wèi)視、浙江衛(wèi)視和東方衛(wèi)視等也緊隨其后相繼推出了相親節(jié)目。目前，電視相親節(jié)目在我國電視熒幕上已經到處“開花”，且播出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成為很多電視媒體廣告收入增長的新盈利點。電視相親節(jié)目盡管在短期內取得了較高的收視率，為電視媒體贏得了較多的廣告額，但卻對電視媒體的公信力產生了較大的沖擊。

電視相親節(jié)目：宣揚“金錢至上”的輿論場

大眾媒介機構最典型的特征是位于公共領域范圍之內，并代表社會成員進行活動。哈貝馬斯認為報紙、期刊、廣播、電視都是公共領域的媒介。所謂“公共領域”是指“我們社會生活的一個領域，在這個領域中，像公共意見這樣的事物能夠形成”①。媒體生產的產品是公共產品，公共性成為媒體的根本屬性，媒體承擔著建設公共領域的責任。丹尼斯·麥奎爾認為大眾媒介的影響表現在它的普遍性、流行性和公共性。②大眾媒介的公共性對公眾和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同時，正因為大眾媒介公共性的根本屬性，大眾媒介才會具有普遍性和流行性。在西方，大眾媒介是民主政治過程的基本要素，它為社會公共事務和公共問題提供辯論的場域和渠道。電視作為大眾媒介的主要代表，公共性理應是電視媒體的根本屬性。

電視相親節(jié)目也是一個公共輿論場，討論的主題是相親和婚姻，而該主題與社會的價值觀、道德觀、婚姻觀、幸福觀等各種問題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相親和婚姻不僅是私人問題，也是社會問題，因為只有家庭和諧，社會才能和諧。然而，目前國內外的電視相親節(jié)目把商業(yè)炒作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把相親看成了純粹的娛樂，電視相親節(jié)目已經完全淪為“真人秀大賣場”。

事實上，每一檔電視相親節(jié)目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相親節(jié)目的嘉賓身份甚至是虛假的，他們在節(jié)目中的一言一行甚至都是被安排的。比如，德國RTL電視臺有一檔特別火爆的相親節(jié)目，該節(jié)目的宗旨是給農民找老婆。該節(jié)目每次評選10位農民，然后為每位農民公開挑選候選人回家。據稱為了達到出位效果，RTL電視臺與候選人簽訂秘密合約，雙方每接吻一次，農民和女性候選人可得到數百或數千歐元；如果能上床，還可得到數千或數萬歐元；結婚的話，他們得到的會更多。當然，節(jié)目過后，大多數女性都離開了他們。另外，有網友爆料，江蘇衛(wèi)視的《非誠勿擾》中部分長相靚麗、伶牙俐齒、戲劇沖突較明顯的“剩女”都是導演組刻意安排的。③這類電視相親節(jié)目為了追求出奇效果、獲得高收視率，完全脫離真實性，喪失了媒體的公信力。湖南衛(wèi)視《我們約會吧》制片人劉蕾說，創(chuàng)辦這檔節(jié)目的初衷是給“剩男”、“剩女”提供一個交友的平臺，更多的是想傳遞人性和愛情的真善美。然而幾乎所有的電視相親節(jié)目都違背了節(jié)目最初的宗旨，我們在電視相親節(jié)目中沒有看到真善美，看到的只是對金錢徹底的崇拜，聽到了“拜金女”馬諾“我寧愿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車上笑”的狂言，甚至還有人打出別墅和月薪20萬元的擇偶標準。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魏劍美說：“這些相親節(jié)目，把年輕人拜金、自私、造作、享樂的愛情觀、價值觀一次次放大。”電視媒體不僅虛構嘉賓身份，讓嘉賓之間互相謾罵，甚至會利用在這種節(jié)目中捧熱的一些人作為“搖錢樹”。因為馬諾公開、極端的拜金行為，一時之間她成為媒介和公眾的話題人物，盡管這種高知名度是建立在批評和討伐的基礎上，但是依然有一些電視媒體為了利益而請她作為嘉賓出席某些節(jié)目，于是她的身價從一個普通的模特快速地升級為二流明星。這表明部分電視媒體在該事件上已經完全喪失了公信力，如果像馬諾這樣的“拜金女”能夠通過《非誠勿擾》而迅速獲得“惡名度”的提升，從而獲得電視媒體的認可，那么這將造就無數個“馬諾”。“馬諾”們都是典型的物質女孩，在她們眼里金錢至上，親情、友情、責任、善良等傳統(tǒng)的價值觀都要讓位于金錢，如果“馬諾”們越來越多，這個社會將會喪失正義、公平、勤奮、責任等基本價值觀。

收視率：電視相親節(jié)目濫用公信力的根本原因

收視率是電視媒體的上帝，失去了收視率就失去了廣告客戶，失去了廣告客戶，媒體就無法生存。“收視率是萬惡之源”，電視媒體對收視率的極大追求導致節(jié)目不斷娛樂化、媚俗化。尼爾·波茲曼認為，在電視媒體時代“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yè)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④。為了收視率，有些電視媒體甚至喪失了社會道德底線和基本的價值觀。湖南衛(wèi)視節(jié)目制片人劉蕾說：“相親節(jié)目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收視‘掠奪戰(zhàn)’。身份作假、編造故事、不惜‘出口傷人’、‘拜金’‘享樂’的非主流價值觀被刻意放大，這是急功近利的媒體人不負責任和沒有公共道德的表現。”收視率競爭讓各大電視媒體的相親節(jié)目不斷大膽地搏出位。電視相親節(jié)目策劃人員事先故意埋好“非主流價值”的地雷，等著大家去踩，同時利用嘉賓之間互相謾罵、羞辱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并且利用拜金主義者毫不掩飾的“拜金宣言”及大膽的性暗示的語言，如“你的胸毛好性感”等話題賺得觀眾的眼球。另外，電視媒體有意放大這些爭議性話題，引起公眾的探討，在公眾的熱議和批評中獲得收視率的提升。

收視率盡管是電視媒體節(jié)目的生命源泉，但不能成為考核一個電視節(jié)目的唯一標準。電視媒體作為社會公器，還必須承擔應有的社會責任。劉燕南認為：“引入收視率是電視業(yè)市場轉型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huán)，但是盲目推崇收視率，一味信奉市場機制的迷思，不符合我國電視傳媒的性質和宗旨，也是注定行不通的。”⑤電視媒體盲目地追求收視率，就會導致媒體公信力的降低，大眾最終也會失去對媒體的信任。

消費主義：為電視相親節(jié)目濫用公信力提供土壤

法國哲學家讓·波德里亞認為，消費社會是徹底異化的社會，商品的邏輯得到了普及，它不僅支配著勞動進程和物質產品，而且支配著整個文化、性欲、人際關系，以至于個體的幻想和沖動，一切功能、一切需求都被具體化、被操縱為利益的話語，即一切都被戲劇化了。⑥在消費社會中，一切以消費為中心，這種消費不僅僅是物的消費，更是對符號的消費。消費主義的興起讓大眾文化更加娛樂化和媚俗化。“消費主義”的盛行讓赫胥黎的擔心成為現實，他擔心的是我們的文化成為充滿感官刺激、欲望和無規(guī)則游戲的庸俗文化。在“消費主義”至上的社會中，人的物質欲望和消費欲望得到極大的膨脹，人的主體性只有在消費中才能得以實現，消費和娛樂成為社會的中心議題，娛樂文化和庸俗文化極度盛行。消費社會中的大眾對物品和符號的消費也是抱著娛樂的態(tài)度，觀眾對電視節(jié)目的消費都是從娛樂的角度出發(fā)，理性的審思在逐漸消失，觀眾最希望從電視節(jié)目中得到娛樂的消遣和狂歡。因而，電視相親節(jié)目為了迎合觀眾消費主義的娛樂化口味，采取了娛樂化、挑戰(zhàn)、草根、隱私和情感的模式。⑦甚至有些電視相親節(jié)目故意制造爆炸性的議題，討論低俗涉性內容；還有些電視相親節(jié)目利用隱私和偷窺來引起觀眾的注意。例如，在英國有一檔電視相親節(jié)目叫《黑暗約會》，該節(jié)目就是利用觀眾對隱私的好奇和興趣來設置情節(jié)。該節(jié)目把陌生的男女放到黑暗的屋子里，讓他們用視覺之外的感官來確定自己可能感興趣的異性。同時，制片方用紅外線攝像機拍攝他們的表情，到節(jié)目揭秘的環(huán)節(jié)，那些黑暗中的“舊愛”看到對方真實面容時會產生不同的表情和行為，這是該節(jié)目最奪人眼球的亮點。

同時，消費社會讓很多人的觀念發(fā)生了較大的改變，一些人為了出名可以不擇手段。事實上，很多參加相親節(jié)目的候選人的動機不純，他們并不是想通過相親節(jié)目找到真愛，他們中的有些人根本不相信電視相親節(jié)目可以幫他們找到人生的另一半，但是他們還是不斷地參加。有的參加者是為了實現普通人上電視的夢想，有的參加者是想獲取電視臺和贊助商的獎金，但更多的參加者主要目的還是想借此機會出名，走上演藝的道路。無論是相親節(jié)目中自稱文采超過張愛玲、美貌賽過范冰冰的“祖德妹”，還是“寧愿在寶馬車里哭”的“拜金女”馬諾，她們參加相親節(jié)目并且出語驚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出名。

伴隨著“單身潮”現象在全球的擴散，電視相親節(jié)目盡管已成為適應當下社會的一種實踐需求，但消費主義卻讓電視媒體相親節(jié)目走上了徹底媚俗化和庸俗化的道路，并且為電視相親節(jié)目濫用公信力提供了土壤。

電視相親節(jié)目濫用公信力重挫媒體品牌影響力

從社會與媒介的關系看，媒介反映社會，媒介也構建著社會。相親節(jié)目雖然是一檔娛樂節(jié)目，但卻在構建著媒介現實，這種媒介現實被大多數人認為是社會現實。但是目前我國電視相親節(jié)目所構建的媒介現實對社會現實將會產生很大的負面影響，拜金主義者在相親節(jié)目中大張旗鼓地宣稱對金錢的頂禮膜拜，讓一部分獨立思考能力較弱的觀眾會認為社會現實就是極端的拜金主義，這將會導致社會價值觀混亂。

事實上，雖然電視媒體利用媚俗化的炒作手段獲得了收視率的上升，但卻對媒體的品牌影響力造成了較大的傷害。喻國明教授認為傳媒產業(yè)的本質就是社會影響力，然而在品牌時代，媒介的品牌影響力是其社會影響力的最重要組成部分。媒介品牌不只是一個商品，它穿越受眾在生活中的認知、體驗、信任及感情，贏得一席之地后建立了感情、可靠的關系。我國電視相親節(jié)目盡管獲得了較高的收視率，事實上卻失去了媒體的品牌影響力和美譽度。因為一個成功的品牌必須要以真誠為主，只有真誠的品牌才是有影響力的品牌，才是能夠獲得品牌關系人信任的品牌。很多電視相親節(jié)目盡管披著真誠的外衣，充當著傳統(tǒng)的“月老”和“紅娘”的角色，但是由于故意作假和炒作，對于公眾而言已經失去了可信性。電視觀眾并不是完全被動的、麻木的，他們大部分人是有思想的閱聽人，他們能夠對各種文化形式和觀點作出批判的或對抗的解讀。事實上，電視觀眾對我國日益媚俗化的相親節(jié)目已經提出了嚴厲的批評，他們認為目前電視相親節(jié)目總結起來大約有“八宗罪”：一是節(jié)目內容、形式雷同，抄襲之風盛行。二是崇尚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忽視情感交流。三是盲目追求收視率，刻意制造敏感話題，刺激觀眾的窺視欲。四是節(jié)目嘉賓不少是“托”，相親變?yōu)椤把輵颉薄Ｎ迨桥钨e頻出“丑聞”、“緋聞”，惡俗炒作吸引眼球。六是語言暴力充斥節(jié)目，嘉賓言語極盡嘲諷、挖苦之能事，“毒舌”飛舞，缺乏平等交流。七是把庸俗當脫俗，讓低級趣味成為流行，隨意貶低“真善美”的主流價值觀，突破社會道德底線。八是雖為相親節(jié)目，但卻真情匱乏、真愛難尋。另外，德國國家媒體研究所專家克里普教授認為相親節(jié)目過于娛樂化，反而會讓人們不相信愛情。德國文學教父在他所主持的“讀書”節(jié)目中，點名把這類相親節(jié)目歸入“不值得一看的電視節(jié)目”。總體而言，電視相親節(jié)目已經在公眾心目中形成負面的形象，已經成為媚俗的象征，電視相親節(jié)目如果不進行創(chuàng)新和改革，電視媒介的品牌影響力會因為公信力的缺失變得日漸微弱。

注 釋：

①哈貝馬斯[德]著，曹衛(wèi)東等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學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3頁。

②Denis Mcquail：“McQUAIL’S MASS COMMUNICATION THEORY” SAGE Publications Ltd，2005年版。

③王彩平：《熱相親的冷思考——兼論電視媒體的社會責任》，《新聞實踐》，2010（6）。

④尼爾·波茲曼[美]著，章艷譯：《娛樂至死》，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頁。

⑤劉燕南：《收視率調研的中國景觀：技術、市場與意識形態(tài)——對電視從業(yè)者四次調查結果的縱向梳理與思考》，《現代傳播》，2010（3）。

⑥讓·波德里亞[法]著，劉成富、全志綱譯：《消費社會》，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224頁。

⑦王德侃：《消費主義語境下電視相親節(jié)目的走勢》，《傳媒觀察》，2010（7）。

（作者為華南理工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09級博士生）

編校：施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