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嚴嵩隱讀鈐山時的詩歌成就

摘要：有明一代詩歌的總體成就不高，而權臣嚴嵩的詩歌卻頗有可觀之處。通過解讀他隱讀鈐山時所創作的一些不同題材的詩篇，我們可以看到其詩歌的藝術價值。嚴嵩這一時期所創作詩歌的總體風格是淡泊沖遠，清麗恬淡，這與他此時所處的環境和心境是相關聯的。

關鍵詞：嚴嵩；隱讀；詩歌；風格

嚴嵩，字惟中，號介溪，又號勉庵，江西分宜人?！睹魇贰穼⑺麣w入《奸臣傳》，評價道：“嵩無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盵1]政治上的嚴嵩是早有定論的，但作為詩人的嚴嵩還是值得注意和肯定的。中國古代的文學評論常常秉著“文如其人”的標準，但文風與人格背離的情況也不乏其例。我們不能因為個人道德上的虧欠而徹底否定一個人的所有價值，所以對于嚴嵩的評價要綜合考慮。事實上，明清之際很多人對他的才華都十分認可。當時文壇領袖李空同稱贊道：“如今詞章之學，翰林諸公嚴惟中為最。”[2]與其有過節的王世貞評價他說：“孔雀雖有毒，不能掩文章”[3]，這是很公允的。錢謙益在《列朝詩集小傳》中評價曰：“其詩名鈐山集者，清麗婉弱，不乏風人之致?！笨梢姡瑖泪缘脑姼枋强捎^的，其詩歌成就是不應該被抹滅的。嚴嵩詩歌神韻高致，數量眾多，而他在隱讀鈐山時所創作的詩歌最具有代表性。

嚴嵩的詩歌主要收在《鈐山堂集》中，其中第二卷的全部和第三卷的一部分共八十多首詩是其八年[4]（正德三年到正德十一年）隱讀鈐山時所作，是其最值得稱道的一些詩篇。很多人對他此時所創作的詩篇都頗為贊許。張治為其詩集作序時云：“少師詩中典則，其聲郁律而不恌，其出恬澹而有余，足以經緯風雅?！盵5]劉節評論道：“鈐山集詩，宣志理情，和聲昭則，沨沨乎魏晉遺音?！盵6]孫偉稱贊曰：“鈐山格致高古，韻度深遠，屬辭景中，游情言外，無近時膚脆之習而氣機員轉，精彩華妙，往往自見于繩法之外?！盵7]可見，明人對他此時所創作的詩歌的評價是相當高的。

在隱讀鈐山期間，嚴嵩寫了很多游覽山水名勝的詩篇。這些詩往往都是寄情于景，風格恬淡沖遠，清新明麗。開篇《雪霽登鈐山》：“千峰積瑤素，寰宇映空明。仙人好赤腳，獨躡層水行。疊石疑瓊島，高樓思玉京。勁風仍振木，朗月已輝城。永夜山中宿，山泉松澗鳴。”詩歌營造了一個明朗的蓬萊仙境，人在自然之中顯得悠然自得。整首詩明朗素凈，“句句欲活，神爽飛越”[8]，呈現出淡泊清麗的風格。另外還有 “株林勝境隔人寰，古樹高花隱石關。流水聲中一犬吠，白云深處數僧閑”（《大仰寺》），“可憐春岸飛鷗鳥，又見春山長薜蘿。峰勢插江溪路小，峽門橫石水聲多。平沙覓句看云立，極浦回舟載酒過。見說此溪多釣伴，月明來聽扣舷歌?！保ā剁娚接翁鳌罚┑?，都寫得生動婉轉，沖遠閑淡，頗有盛唐山水詩的余味。而像“遺墟那復辯，巖石但蒼莽。遐想嘉遁年，云霞結真想。余輝賁草木，秀句在穹壤。泠泠韶濩音，千秋寧絕響。”（《仰山尋鄭谷書堂》）這樣的詩，古樸自然，虛實相間，既寫了書堂主人的不朽聲名，又表達了對前賢鄭谷的仰慕之情（在隱讀鈐山期間，嚴嵩編集了鄭谷的詩集《云臺編》，并為之作序。其序收在《鈐山堂集》卷二十一）。要而言之，這類描寫山水名勝的詩篇，恬淡深遠，清麗婉轉，既展現了生動的景觀，又表明了詩人的隱微心緒。

除此之外，詩人還寫了很多表現鄉村閑適生活的詩篇，如《山塘》：“山塘深且廣，邐迤抱山麓。隔浦見人家，依依桑柘綠。日落煙水寒，繞塘飛屬玉?！鄙教镰h抱山麓，日落之時水霧彌漫，人家隱約可見，描繪了一個自然諧趣的生活場景。孫偉評價此詩：“幽勝之景，閑澹之趣，天然自見，不待洗練?！盵9]《東溪晴泛》：“鐘峽出秀浦，碧潭無限清。日浮江色動，舟蹴浪花輕。磐石思垂釣，滄浪愛濯纓。沿洄意未極，川暝月華明?！庇锰?、漁父的典故表達了內心中徘徊于隱與仕的矛盾；《夏日閑居》：“卜筑遠阛市，虛堂近高林。池塘新雨過，夏木綠以陰。初日照前牗，咿嚶語鳴禽。聽之頗怡悅，足慰靜者心。”雨后怡悅，清新自然，生動活潑。這類描寫鄉村生活的詩篇，表現了詩人曠達閑適的心境，淡泊渾然。

在上京之前嚴嵩廣泛交友，創作了很多與友人交游贈答的詩篇，如《喜友人至》：“下馬柴門日已曛，燈前悲喜話同群?？战瓪q晚無來客，遠道情深獨見君。瓦甕細傾山郭酒，藜床閑臥石堂云。莫言古調只自愛，且誦新篇慰我聞?！睙粝屡c遠道而來的友人細酌聊同群，悲喜交集，既古樸生動，又感情真摯?！耳Q泉堂贈別》：“朝出兮江滸，送子兮延佇。山泠泠兮多雨，霧冥冥兮霏雨。野闃寂兮無人，子獨歸兮何所？庭有鶴兮壑有泉，我欲與子兮期周旋，目蹁躚兮耳潺湲，嘯傲于此忘其年，子不來兮心煩冤?！比谇橛诰埃憩F了朋友之間真摯的感情。婉轉幽折，黯然神傷。而“長愿飲河心自足，卻慚和郢曲難如”（《奉酬空同先生垂訪見貽》）和“掃榻云林白晝眠，行藏于我固悠然”（《贈相命顏生》）等詩都表現了詩人淡泊名利，豁達悠然的心態。詩人在隱逸之時也時刻關心時事，渴望建功。在“瞽史何由訊咎徵，病夫默坐憂時事”（《乙亥年雪》）和“十年臥林巷，恍若與時違。當時同升侶，往往列金緋。吾豈薄榮利，貧病恒相羈”（《答友人》）這些詩篇中都表現得十分突出。

對于作為詩人的嚴嵩，我們要客觀地評斷他的文學成就，不能簡單地因人廢文。何良俊在《四友齋叢說》中云：“嚴介老之詩，秀麗清警，近代名家鮮有能出其右者。作文亦典雅嚴重，烏可以人而廢之？且憐才下士亦可自愛?！薄端膸炜偰烤V要》云：“嵩雖怙寵擅權，其詩在流輩之中乃獨為迥出。……然跡其所為，究非他文士有才無行，可以節取者比。故吟詠雖工，僅存其目，以明彰癉之義焉。”都是比較中肯的評價。但我們在此就詩論人也不難看出，其詩如其人。就如同錢謙益對他詩歌的評價是“婉弱”一樣，嚴嵩其人也是如此，面對政治亂局，他龜縮不出，但也不甘真的隱退，所以他廣泛交友，養望待出。他是希望“既享朝端之富貴，仍存林下之風流”[10]?？梢钥吹剑瑖泪噪[讀期間這種“吏隱”的心態同謝眺是相似的。所以，這時嚴嵩的詩歌創作在內容上主要以寫景為主，既表現清靜豁達的閑適生活，也涉及到很多關于時政功名的內容；而在表達方式和風格上，他借景抒情。詩歌風格明朗平淡，清新自然。

注釋：

[1]參見張廷玉《明史》，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7915-7918頁。

[2] 何良?。骸端挠妖S叢說》，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9頁。

[3] 王世貞：《弇州續稿》，《四庫全書》（第128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3頁。

[4] 參見嚴嵩《答友人》，詩稱“十年臥林巷”，十年只是虛稱，他后來再一次歸隱鈐山兩年只是后來之事了，與此詩所說十年并不相關。所以并不是所謂的八年加兩年才有“十年臥林巷”之說。

[5][6][7] 嚴嵩：《鈐山堂集》，《續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4頁、第6頁、第8-9頁。

[8][9] 孫偉點評《鈐山堂集》詩歌，《續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8頁、第29頁。

[10] 陳寅?。骸督鹈黟^叢稿初編》，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210頁。

（作者單位：安徽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