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真
兩個孩子的母親,悉尼大學傳媒學碩士,雙語教育研究員,兒童及少年英語教育專家,已出版圖書《看懂寶寶的身體語言》。
丈夫總是對我說,他恨死了廚房里的碗櫥,因為每次經過,他的頭都會被重重地撞擊一下。
這套房子我從上大學開始和父母住,然后出國,到回來后和丈夫和孩子住,掐指算來,也有不少個年頭了。對于我的身高來說,從來沒覺得廚房的碗櫥是個問題,因為它總是高高地懸掛在我的頭頂上空,別說被撞擊,它連我的頭發絲都碰不到。可是這對于身高一米九的丈夫來說就不同了,有時我會發現他的額頭上停著若隱若現的一塊淤青,那是碗櫥邊緣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
那天我和女兒在屋里玩積木,廚房又傳出一聲大吼:“哦喲!”我們相視一看,知道丈夫又被碰著頭了。
接下來的事情我都能預料到了,丈夫沖進客廳,對我說他想換個碗櫥,我一如既往地向他解釋,這是整體廚房的設計,碗櫥是鑄在墻里的,要更換不是個容易事。其實同樣的事情我們都經歷過好幾次了,只是每次都要把相同的話重復一遍,這樣對方才能安心。其實這也是夫妻生活的一部分,絮叨,瑣碎,不厭其煩,5年以來,我早已習慣了。
“是的,我要換個碗櫥!”丈夫再次重申道,雖然他知道這樣的申訴毫無作用。女兒在旁邊好奇地聽了一會后,忍不住問了一句:“爸爸,為什么要換碗櫥?”“因為它老碰到我的頭。”丈夫沒好氣地回答了一句。“咦?明明是你碰到它的角啊,碗櫥是不會動的。”女兒笑嘻嘻地反問說。丈夫愣了一下,聲音立刻低了八度:“那我也要換掉它,因為它的高度不合適。”“高度不合適……爸爸,你走路就不能低頭嗎?”女兒蹦蹦跳跳地走到丈夫面前,她是那么的矮小,身高只到丈夫的腰部,可就是這么一個小精靈,就能輕而易舉地把家里的男子漢指揮得團團轉。
丈夫用手摸摸女兒的頭發,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沒有說話。我知道丈夫想的是什么,他是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他曾因一個生物學問題和我來自美國的、19歲的表弟爭論得面紅耳赤;他曾與自己當音樂家的姐夫爭吵不已,只因為倆人對約翰列儂的真正死因有一定的分歧……在丈夫的字典里,言語上的退讓就是失敗的表現,哪怕面前的這個人是你的親人、老板,甚至是愛人。
其實想想看,這種無謂的爭吵有多大意義呢?丈夫和我的表弟吵得再兇,也解決不了這個連達爾文還撓頭的問題;丈夫和他的姐夫再有分歧甚至沖突,也改變不了約翰列儂已經離開人世的事實……也許在生活中,總有那么一小撮人,忘記了學會向事實低頭,忘記了對親情妥協,為了所謂的原則,而傷害到更多的人。
也許,在我們控訴生活傷害了我們的同時,我們還沒有意識到,生活就像那個掛在高處的、動也不動的碗櫥,它從來沒有傷害我們的意圖,是我們沒有學會低頭,是我們的頭自己磕到了生活的棱角。
晚上散步時,我又一次和丈夫說起了女兒今天的話。我言語激烈地列舉了他這些年來所有的“惡行”,我反復地告訴他,他所謂的驕傲和原則有時會波及到我和別人。這就是那種不會低頭的代價。頭一次,丈夫在我的指責中默不作聲,過了很久,他才緩慢地說:“也許我可以低頭認錯,可是你,能忽視我以前的錯誤,裝作沒看見一樣低頭而過嗎?”
我當然能,要想快樂地生活,就應學會退讓與低頭。這是女兒的結論,也是我們千百年來明哲保身的生存之道。